第32章 32顆心

第二天暴雨如注,大清早, 整個劇組的人幾乎都聚集在酒店的自助餐廳。

明旌到餐廳的時候已近收餐的點, 迎面碰見離開的人都和他打着招呼, 他卻心不在焉地徑直往裏走。

可是棠心不在,蘇白梨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牛奶, 看見他之後, 歪了歪頭。

明旌走過去, 她示意他坐下。

“棠棠呢?”

“走了。”

“去哪裏了?”

“我也不知道, ”蘇白梨拿小調羹攪着牛奶, 沒什麽表情,“我這裏的工作結束了,她愛去哪裏是自由的,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她不是跟淩江一起走的。”蘇白梨輕笑,“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學姐特別體貼。”

明旌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網上烏煙瘴氣的言論會把小姑娘逼到什麽境地,他心裏沒底,只想快點找到她,阻止她完全躲回小小的殼裏。

“你找她幹什麽?”蘇白梨看着他,顯然, 少爺的心都系在小保镖身上, 居然還穿着昨天的衣服,下巴的胡茬青澀也顧不上打理, 哪還有半點曾經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模樣。

“棠棠有沒有跟你說什麽?”明旌知道在組裏棠心跟蘇白梨最好,如果有什麽想說的, 也只可能跟她說,“網上那些東西,她看了嗎?”

“看了,看完之後什麽都沒說,不過這不是你的錯,淩江惹的禍也該他去收拾。”

“他收不收拾我不管,我只管棠棠好不好。”

蘇白梨問:“你能怎麽管?你出面替她說話,只會讓她的處境比現在更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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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打算替她說話,我只是……想陪她說話。”明旌懊惱地将手指插|進頭發,看向窗外砸落的雨滴,“她始終不明白生活是自己的,跟別人沒有關系。”

蘇白梨微笑,将小勺放在杯子裏,發出清脆的一聲。

明旌看向她。

“也許她其實明白的,只是還沒找到自己的生活。”蘇白梨俏皮地眨眨眼,“所以去找了。”

“什麽意思?”

“昨晚她在我那兒的時候,她師父來電話了,她答應回去——哎,明旌你去哪兒?”

已經起身離開的明少爺頭也不回,“化妝,上工。”

昨日一直NG的少爺,這一天的拍攝就像打了雞血,不但對文戲一條就過,甚至為了讓動作戲能快速通過,還主動指導對手戲的新人。

整個劇組目瞪口呆——這麽多年了,大家都以為少爺絕不會多管閑事的。

秦笙原本五天的戲,硬是壓縮在三天半殺青了,少爺匆匆離組,只留下“天生為戲而生”的江湖傳言和平白撿來的一天假。

後知後覺得到消息的明禮,匆匆給老板打電話,問他在哪?

電話裏明旌的聲音融在隆隆聲中。

“火車上。”

火車?明禮詫異,出門要麽飛機要麽開車,明少爺幾時單獨坐過火車?

“去哪裏?你後面還有戲等着拍!”

“速戰速決。”

明旌不說還好,這四個字一丢,明禮頓時覺得天随時要塌,這任性的小少爺一沖動鬼知道又要做些什麽!可不管他怎麽追問,明旌始終只有一句“我有數”,就挂了電話。

而此時,明少爺已經站在叢山環繞的老舊火車站臺。

除了拍戲,明旌還從沒到過這麽偏僻的地方,到站之後,下來的旅客不過寥寥數人,都是風塵仆仆的當地人,甚至看了他一眼都沒認出是誰,又毫無興趣地挪開了視線。

這種體驗,對明旌來說當真是頭一回。

出了站,按着手機導航查了查去頌民學校的路線,顯示步行需要六小時,就算乘大巴也得首尾各走一小時路,明旌停在原地,擡頭對着掩在霧茫茫之中的群山,兩眼一抹黑。

“嘎是外地來的?要幫忙不了?”在一旁抽煙的大叔問。

明旌覺得戴着口罩和長輩說話不禮貌,所以摘了,“我想去頌民武術學校,請問您知道路嗎?”

對方看見他的臉連神色都沒變,一聽頌民學校,反而立刻丢下口邊的煙,倆眼放光:“你要去頌民啊!我也是啊,你跟我走就行。”

明旌只覺得遇見貴人了,直到看見對方的交通工具,才咽了口唾沫。

農用的拖拉機,倆座,後面拖着磚,大叔扔了煙,“箱子擱後頭,往裏頭放,別給颠掉了。”

于是,半天時間裏,明少爺接連感受了三個人生第一次,坐着冒黑煙的柴油拖拉機,轟隆作響到連說話都聽不清。

大叔倒是熱情,一直和他說話:“你嘎是來找塗師傅拜師嗒?每年多少人來拜師嗷,大多數都不得收,不過看你長這麽好,搞不好能成第二個淩小子,興許還真能拜上。”

明旌問:“……淩江?”

大叔驚喜地望他,“你也曉得淩小子啊?看來真是紅老,我之前聽說他當演員大紅大紫還不敢信呢,看來是真的,不知道我們小棠心怎麽樣,會不會比淩小子還紅?”

“大叔你認得棠心?”

“認得啊,當然認得。”大叔說起棠心就跟講自己家閨女一樣興奮,“塗師傅這輩子也只得她一個女徒弟,聰明乖巧,哪個不喜歡她啊,我家老婆子拿她當女兒呢。”

明旌笑,“聰明乖巧……”

“怎麽不是呢?哪家有人生病,都是她替塗師傅送東西去探望,小孩子們想學功夫,塗師傅又不可能什麽人都收,也是棠丫頭天天抽空教。這小丫頭啊,人美心善,大城市裏來的,也沒點怪毛病,好着呢!”

“小丫頭特別好玩,小時候不懂,跟着師兄弟野,結果掉河裏頭了,吓得師兄弟屁滾尿流地回去找人求救,人來了撈半天不見啊,吓死的了,都要以為人沒了……哪曉得,天一黑發現林子裏頭有火光,過去一看,小丫頭居然自個兒在烤魚吃!說是衣服給樹枝挂着了,順着樹枝爬上岸的。”

明旌聽着大叔講小時候的棠心,竟然漸漸也就忘了颠簸,饒有興致,以至于看見頌民學校牌匾的時候還意猶未盡。

還是大叔扯着嗓門喊了聲,“小旗子在不在?有人上門投師啦!”

學校大門很快就被人拉開了,出來個精瘦的小少年,十二三歲年紀,眼睛烏黑晶亮,朝明旌看去,愣了一下,立馬又縮了回去,砰地關上了大門。

大叔尴尬地看明旌,“小旗子是塗師傅的關門弟子,平時很乖的,俺也不知道這是咋地了。”

“不急。”明旌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又拎出自己的箱子,好整以暇地在大門外等着。

果然,不一會兒,學校鐵門就又被拉開了,這次是大敞着的。

門裏的不再是小旗子一個,而是十多個男孩子從高到矮,一字排開,最誇張的還是叫小旗子的那個,手背在身後居然握着柄長戟。

大叔忙跳下拖拉機,擋在明旌身前,“哎喲,塗師傅不收就不收,幹哈子讓你們出來吓唬人家哦!”

小旗子眉毛一橫,長戟指着他背後的明少爺,“前個小師姐哭了,就是因為你後頭這個男的!”

大叔一聽,立馬跳開了,一張和顏悅色的老臉頓時橫眉冷對,“看不出來啊人模狗樣的,居然欺負我們小棠心!”說着,人讓開了,大義凜然地對一院的師兄弟說,“揍啊,我不攔,待會兒我給人拖鎮上醫院裏去。”

明旌:“……”

小旗子兇巴巴地一揚長戟,“你甭以為自己是大明星就能欺負我們小師姐,咱師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你小師姐這會兒在哪呢?”明旌和顏悅色。

“你甭給我裝好人,我才不會告訴你。”

“行了,小旗子把我們師兄弟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你擱哪兒來回哪兒去吧,我們不揍你,但也不會容你欺負我們小師姐。”年長些的少年說完,就作勢要關門。

明旌上前幾步,伸手擋住了鐵門,對着一雙雙噴|火似的眼睛,“是棠棠說我欺負了她的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小旗子怒氣沖沖地說,“一回來就把房間裏你的照片往包裏塞!”

明旌挑眉,“我的照片?”

“小旗子,別亂說話。”年長的男孩制止了小師弟的口沒遮攔,“總之您回您的大城市,當您的大明星,我們這裏廟小,容不下大菩薩。”

小旗子跟着嚷:“對,容不下你!”

“小旗子。”一個略顯蒼老的低沉嗓音從學校裏傳了出來。

衆師兄弟立馬收起了劍拔弩張的态度,乖乖地站到了一邊,于是,明旌看見了站在場地中央的老人家——一身黑色練功服,華發如雪,個頭不高,但氣場不遜任何一代宗師。

“塗老先生。”明旌放開行李箱,恭恭敬敬地對是塗頌民抱拳行禮。

塗頌民打量了他一眼,轉過身,“跟我進來吧。”

“師父!他就是總欺負小師姐的那個——”

塗頌民像沒聽見小弟子的話,背着手往裏走。

既然師父讓明旌進去,衆人也不敢阻攔,只是一雙雙含着怒氣的眼睛“目送”明旌走進去。

送明旌來的大叔,終于得了機會問:“這人誰啊?怎麽就欺負我們小棠心了?”

“就棠心屋裏挂着的那個。”

“我去!”大叔一拍大腿,“那不是我家老婆子追的那個什麽明星嗎?剛就沒認出來,不然要張簽名——”

小旗子氣得吹胡子瞪眼。

大叔立馬打着哈哈:“不不,不能要簽名,這種沒良心的大明星,咱不能追……”

*** ***

“坐。”塗頌民的話很少,直入主題,“棠心前些天确實回來了,跟我說了淩江犯渾的事。”

明旌剛剛才坐下,就聽見淩江的名字,頓時不快。

“這次棠心回來是因為淩江,不賴你。”塗頌民撥弄着茶杯蓋,一雙銳利的眸子鎖着明旌,“怕将來淩江不好面對這些個師弟,所以沒跟他們說。”

明旌沒說話,但他聽得出來塗頌民并沒有半點偏向于他的大徒弟,這才坐定了。

“棠心拿他當兄長,沒有小兒女的心态,但淩江怎麽想的,我不知,他亦沒有同我聯系。”塗頌民一直在觀察明旌的反應,“至于你,明先生。”

“老先生,您叫我明旌就好。”

塗頌民接着說,“你打算怎麽處理和棠心之間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丫頭不是個甘願一輩子碌碌無為的人,她不該被拘于廳堂之內,籍籍無名,所以如果你給不起,就不要束着她,耽誤了她的大好前程。”

“我從沒打算束縛棠棠,她想繼續練武術也好,進演藝圈也行,我只會盡我所能讓她少走彎路,少受委屈。”

“可據我所知,你家——”

“我家是我家,我是我,”明旌毫不遲疑地說,“老先生,我知道您拿棠棠當孫女待,怕她入了所謂世家會受委屈。但在我這裏不存在,我不需要她為家族做任何犧牲,因為我們不需要從明家索取任何支持,我才是她的依靠,不是明家。”

“如果她一直要求不公開。”

“那就不公開,我們可以去國外登記結婚。”

“如果她一直不敢面對你的粉絲。”

“不會的,老先生,棠棠是顆明珠,只要假以時日她會比我更加亮眼,”提到棠心,明旌臉上的陰郁一掃而清,“她不是不敢面對我的粉絲,只是不希望被當成依附于我的存在,等她有了一席之地,會比誰都勇敢……我相信她。”

塗頌民緩緩地點了點頭,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驚呼,“少爺,不許進去!”

緊接着,門就被什麽給抵開了,一只毛發油亮的大金毛跑了進來,吐着舌頭搖着尾巴,徑直往塗頌民和明旌的方向跑。

“少爺!”小旗子從門口探了腦袋進來,見金毛已經跑進去了,頓時捂住嘴。

明旌看了看大金毛,愣住了。

金毛從塗老爺子身邊蹿過,對着中式屏風拼命搖着大尾巴,仰着腦袋吐舌頭。

塗頌民放下茶杯,整了整衣襟,“行了,出來吧,該問的也都問了。”

屏風後一陣窸窸窣窣,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影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大金毛立馬前肢離地,撲了上去,貼着她直甩尾巴。

“好了少爺,別舔了,下來,你下來——”穿着純白練功服,束着頭發的棠心無奈地推着站起來跟她一般高的大金毛。

明旌看着面色紅潤的小姑娘,慢慢挑起眉,“……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夜快樂呀寶貝兒們。

不會太糾結,像少爺說的,棠棠比誰都勇敢。

這個故事是兩情相悅,木有三角戀,大師兄那個往後看,這篇很短,快解開心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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