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在衆人的簇擁之下往前走去,閃光燈讓他有瞬間的迷離,這真是和他從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他現在已經皇後陳醉了。他心裏略有些無措,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殿下這邊請。”

陳醉跟着工作人員繼續往裏走,一路不斷有記者舉着相機對着他拍,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郁铖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青年男子,倆人個頭都很高,隔着秋華他們也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郁铖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砰砰直跳。

進了院子,他就看到了于懷庸。

于懷庸今天穿的格外隆重,一身板正軍服,胸前挂滿了勳章。

姿勢恭敬,眼神卻十分輕佻,叫:“殿下。”

說完便擡眼看向了陳醉身後的郁铖。

陳醉率先伸出手來,于懷庸愣了一下,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陳醉察覺遠處的宴席上已經坐了許多人,觥籌交錯間,他看到了許多人。那些人看到他來,全都站了起來,遠遠地朝他躬身行禮,陳醉一時分不清是鎂光人更灼人,還是衆人的目視更灼人。

這是個大場合,如果是在《百萬雄兵》裏,這肯定算是一場小高潮群戲,裏頭有名有姓的角色,今晚或許都會登場。

于懷庸的大手黝黑粗糙,用力便握痛了他,陳醉回過神來,看向他,叫:“于大元帥。”

于懷庸笑了笑,作了個請的姿勢,便握着他的手一同面向了後面的一排記者。

作為何酒酒的時候,因為家裏有錢,自己又愛玩,他也見過很多大場面,不過和此刻比還是有不少的差距。記者們端着相機咔嚓個不停,陳醉心跳的厲害,面上維持着他認為的最得體的微笑,卻察覺于懷庸越握越緊,中指若有似無地摩擦過他的手背。

大概在鎂光燈的聚焦之下,這種暗地裏的調戲會更讓他興奮。

兩人松手落座的時候,陳醉的手都紅了。

于懷庸還是比較強勢的,這次的發布會,只他和陳醉兩人分別就流言做了澄清,卻沒有給記者任何提問的機會。林宗冒在郁铖身邊坐下,說:“怎麽,現在就開始護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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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铖沒說話,只側頭看向不遠處對着鏡頭講話的陳醉,然後目光又移到于懷庸臉上,淡淡地說:“只是單純地看不慣這幫人。”

林宗冒聞言也看了過去,目光卻停留在了陳醉的身上。

皇後殿下今天看起來格外神采飛揚。

他是見過新皇後好幾次的,他的姐姐林雲英,是親王趙潤的王妃,因此他經常進宮。陳醉閑暇的時候喜歡跟着趙潤學制作押花,他碰見過幾次。

外頭曾傳言新皇後很會勾人,他一度還擔心過他在借學押花來勾搭自己的姐夫,所以對這個男皇後不大有好感。

不過他也承認,新皇後很貌美,長發披肩的時候,即便是他這樣的直男,偶爾也會覺得炫目。

“我于某人對皇室,對皇後殿下絕對忠誠。”于懷庸最後說:“散布謠言的人我也已經找到了,現在全部都在牢裏押着。我也在這裏放一句話,皇帝陛下身體抱恙,最近一直在宮中靜養,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散布流言,為陛下添憂,我于某人首先第一個就不承認他是我百花聯邦的子民。也因為此,雖然外頭有關我于某人逼宮的傳言是無稽之談,但我今天辦這個宴會,不是澄清宴,而是謝罪宴,因為看不慣我于某人的很多,他們造謠中傷的時候,連累了皇後殿下,我是應該謝罪的。”

“可以問個和闖宮傳言完全無關的問題麽?”

忽然有個年輕的記者舉起手來。

于懷庸就朝他看了過去,精亮的獨眼瞅着他,忽然咧開嘴,往椅子背後一靠:“你說。”

那記者便站了起來,直接看向了陳醉。

陳醉覺得自己能按稿子撐完全場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于懷庸竟默許了這個記者的提問,而且是沖着他來的。

他勉強鎮定,臉上卻沒有了假笑,腰背挺的更直,很嚴肅地看向了那個記者。

“皇後殿下,您自從大婚以後,每次出席公衆場合,服飾雖然常有變動,但有一樣東西您是一直佩戴的……”

陳醉微微一愣,沒想到這個記者要說的竟然是這些。

他就微微低頭,伸手摸向了右手腕的那串白蜜蠟手串。

這一低頭,他卻突然意識到這個記者要問的是什麽了。

果然,聽那記者說:“我想請問殿下,殿下今天怎麽沒有戴婚戒呢?”

他這話一出,記者們都愣了一下,随即陳醉便感覺到已經有不少記者舉起了相機。

他立即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秋華,秋華顯然也愣了一下,臉色卻依舊鎮定,陳醉知道遮掩不過去,便直接伸出手來,對着相機張開五指,笑着說:“你不提醒我還沒發現,今天出門忘了戴了。”

可那記者依舊不依不饒:“可我記得殿下上次接受我們報社專訪,說自從大婚以後,您手上的戒指就從未摘掉過。”他說着竟然拿起了手中的一份報紙,照着念道:“只要我一日是百花聯邦的皇後,這戒指就一日不會從我手上摘下來,這枚婚戒代表我對陛下,對我們聯邦帝國的忠誠,我日夜佩戴它,也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我作為一個皇後的責任。”

這記者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他是說過這種話,在《百萬雄兵愛上我》裏,大婚以後,新皇後邀請了一些重要報媒參觀梅花宮,作者掉書袋,特意花了很長的篇幅來介紹皇後的珠寶。

他還說過,一生一世都不會把這枚婚戒摘掉,要戴着它入墳墓,以此證明他對皇帝的愛。

陳醉又笑了笑,笑容依舊好看,卻有些僵硬。扭頭看向于懷庸,卻見于懷庸在笑眯眯地看好戲。

“你是懷疑我對陛下的感情,還是懷疑我對這個國家的忠誠呢?”陳醉問。

那記者一點不見驚慌,他強烈懷疑這個記者就是《百萬雄兵》裏經常刁難新皇後的那幾個記者之一。

“沒有,我只是好奇,殿下向來婚戒不離身,今日出席這麽重要的場合,為什麽手上的婚戒卻不見了呢。今天這麽多報媒過來,明日殿下的照片便會鋪滿十二州,總會有人發現這一反常,與其等不知情的民衆私下揣測,不如皇後殿下做一個說明,咱們今天不就是在說謠言這件事麽?我覺得要杜絕謠言,開誠布公,是最好的做法。”

倒是很會說話的一個記者。

如果依着他從前的少爺脾氣,陳醉很想說,一枚戒指而已,老子願意戴就戴,要你管!

但他此刻是皇後,他知道他不能這樣肆意妄為。

正不知道要說什麽的時候,旁邊忽然走過來一個人。

是蕭文園。

蕭文園走到他們跟前,先朝他行了禮,他一身黑色正裝,渾身都是死板的貴族範兒,站在那裏就有一種威嚴。

他看向那個提問的記者,在閃光燈中波瀾不驚地說:“皇後殿下的婚戒,百花戒,是大師李文澤的傑作,相信大家對它都不陌生,戒指雖然小,但雕綴百花,做工繁瑣,精細,極易受磨損,所以殿下的婚戒,會定時做修護保養,而我們也會盡量挑選殿下不用出席公衆場合的時間來進行這一工作。只是這一次有關于大元帥的流言來的急,打亂了我們的安排,我們內宮廳也曾考慮到這件事,勸解殿下晚一日再公開亮相,但殿下說……”

蕭文園說着扭頭看向于懷庸,眼神竟是毫不谄媚,甚至談不上溫和:“殿下說,于大元帥是國之棟梁,謠言中傷他,恐怕會引起時政混亂,殿下作為中宮,陛下又在病中,應該立即出席此次發布會,澄清流言,還于大元帥一個清白公道。”

于懷庸嘴角咧開,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蕭文園又轉向了記者,說:“大家都知道,皇室的珠寶珍品,歷來都是依代傳承的,殿下大婚的時候,也承繼了許多珍貴首飾,但在不久前,殿下将這些珠寶全數捐了出去,只留下家族傳給他的一串蜜蠟手串,以及這枚大婚的戒指,所以殿下并沒有找到可以替代的戒指。”

陳醉在旁邊聽着都要感動了有沒有,這是怎樣一個愛國愛民的簡樸皇後!

“不過謝謝這位記者朋友的提問,幫我們杜絕了又一謠言的可能性,大家放心,下次殿下再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你們還會看到百花戒。”

替他解了圍,敲打了于懷庸,又順便不着痕跡地替他做了一次宣傳,最後還感謝了這個找茬的記者,蕭文園這內宮總政官做的,牛啊!

不過最牛的,還是順便震懾了他這個皇後吧?他很難不去懷疑這是蕭文園一手安排。

發布會結束以後,在休息室,陳醉看着蕭文園。

“我以為內宮廳的人都很忙,沒空管我的事。”

“殿下這話的意思,就是懷疑我公報私仇,故意不給殿下安排得力的人員了?”蕭文園伸出手來,陳醉立即後退了一步,蕭文園愣了一下,又笑,他這樣古板嚴肅的男人,笑的時候也給人恐吓的感覺。蕭文園伸手替他挑了一根肩上的頭發,說:“那殿下真是冤枉我了。陛下最近病情很不穩定,我們內宮廳雖然不願意看到那一天,可也得趕緊把該預備的預備好了,是真的忙。殿下剛入宮的時候,我就跟殿下說過,內宮廳和皇室從來都不是對頭,我們是命運共同體,也是利益共同體,皇後殿下出事,與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陳醉忽然伸出手來,用一根手指頭挑上了蕭文園的下巴。

蕭文園吃了一驚,就見陳醉一雙清亮的眼睛盯着他,問:“總政大人,你喜歡我麽 ?”

《百萬雄兵》裏沒有寫蕭文園對陳醉有如何不為人知的小心思,不過讀者抽絲剝繭,扒出過很多“疑似證據”。

蕭文園白皙的臉龐一下子就漲紅了,後退了一步,看着他說:“殿下,你這是在幹什麽?!”

他說完立即回頭朝門口看了一眼。

陳醉搓了一下手指,說:“我知道今天白天,我在你辦公室說的那些話,讓你有點不高興。但是經過這次跳河的事,我也算是死裏逃生,死過一次的人,突然就想通了。以後不要再試圖掌控我,我是皇後,你是內宮官,我盡好我的職責,你做好你的工作,我們都時刻記得,自己是什麽人,該站在哪個崗位上,你說呢,總政大人?”

陳醉說着便從桌子上的水果盤上拿了顆櫻桃填到嘴裏,轉身朝門口走去,誰知道剛走了兩步,就被蕭文園抓住了胳膊,然後一把将他拽了回來。

蕭文園梳好的頭發都有些亂了,劉海處有一绺耷拉下來,他伸手往上拂了一下,伸手推上了房門,再擡頭,臉色已經變得格外張揚,陰戾。

我靠,要露出他道貌岸然的本面目了。

這裏就要說一說蕭文園這個人了。

蕭文園,往上扒三代,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蕭文園的奶奶,就是趙氏皇族出來的。他們蕭家算是老牌貴族了,從小接受的就是貴族教育,除了趙家的皇室成員,他能看在眼裏的,不多。

皇後陳醉,南部財閥的兒子,嬌生慣養,就算是接受過高等教育,見識和修養,又怎麽能和他比。

所以他對陳醉是很輕視的。

這樣問題就來了,一個乍然爬上高位的男人,德不配位,孤立無依,又生的美貌多情,面對這樣一個人,很容易就激發蕭文園的複雜情緒。

按理說,蕭文園都四十多了,這種類似大內總管的身份,讀者不應該給他拉郎配的,可是在皇後初入宮的“受訓課”上,倆人碰撞出來的火花,實在讓人遐想。

他對于新皇後的掌控,像極了那些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碼,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曾讓陳醉崩潰大哭,又曾将陳醉攬在懷裏,輕聲安慰,抹去他的眼淚。

“你現在是想幹什麽?”他冷着眼問陳醉。

陳醉心跳有些快,可他知道,蕭文園已經是衆多男配中,攻克難度最低的一個了,他如果連蕭文園都拿不下,那于懷庸,趙準他們,他就更連面對的勇氣恐怕都沒有了。

“我倒要問問你,你想幹什麽?”

“你如果覺得壓力大,你承受不住了,行,我可以幫你去找醫生,你現在裝作性情大變的樣子,是想怎麽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有沒有一點皇後該有的尊貴。”

陳醉用大拇指蹭一把嘴角,紫紅色的汁液沾染到他指腹上,他伸出舌尖來舔了一下,然後問:“你是說這樣麽?”

蕭文園的臉色更難看:“殿下!”

陳醉看見桌子上的雪茄盒子和火柴盒,就用手指撈了過來。

他抽了一只雪茄,噙在嘴裏,然後劃着了火柴,在帶着香柏味的火焰中,看向蕭文園。

蕭文園目瞪口呆。

陳醉吸了一口,火柴快要燃盡,他丢進了煙灰缸裏,然後往桌子上一靠,穿着華美百服,相貌那麽清亮美貌的年輕男人,此刻卻露出一副挑釁的模樣來:“還是說這樣 ?”

喝酒,抽煙,他樣樣都會,原來的陳醉也會,男皇後久在宮中,壓抑過度,寝殿裏藏了許多香煙,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變成一個吞雲吐霧的煙鬼。

男皇後的日子不是人過的,他才不要過那麽憋屈的日子。他又不是自願穿過來成為男皇後的,他又為什麽委屈自己。

他是金銀世界蜜罐子裏長大的富二代何酒酒,抽煙打架喝酒全都會的何酒酒,禮堂上拉過小提琴,午夜長街上飚過車。

雪茄的味道進入肺腑的一剎那,沖勁很大,靈魂都跟着身體通了電,身體有些不适應,眼睛被那股沖勁刺激出薄薄的一層水霧,濕漉漉地看着蕭文園。

他看起來格外柔弱,清純,那麽粗的雪茄,深褐色的,噙在紅潤的嘴裏,或者夾在白皙纖長的手指上,有一種極不和諧的,詭異的沖擊力。

“不要在背後搞小動作,也不要再試圖掌控我。”陳醉将只抽了幾口的雪茄放到煙灰缸上,看向蕭文園,目光堅定:“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哭泣的時候需要你在身邊的人,我流的眼淚,我會自己擦。”

百服上的梅花金線織就,燈光下熠熠生輝,蕭文園從未見過他這樣自信英挺的模樣,不像一個皇後,倒像是一個年輕的帝王。

作者有話要說:皇後會越來越強,這次的受比較剛,可能最後會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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