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老虎 (1)
竹溪話音落地,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自己好像沖動了。
剛才看到季鶴鳴被趙隽賢怼, 他第一反應就是要打臉趙隽賢, 最好的打臉方式當然就是把季鶴鳴納入“自己人”的範疇,竹溪第一個想到“男朋友”。
可說完他才想到,這樣一來,他好像就把季鶴鳴跟自己捆綁在一起了, 只怕會讓趙隽賢更加記恨季鶴鳴。
而且, 沒和季鶴鳴打招呼,就貿然認“男朋友”,有點過分了。
萬一,季鶴鳴有對象, 或者有喜歡的人呢?他這不是給人家找麻煩嗎?
季鶴鳴抽了下手臂,竹溪心裏一沉, 開始考慮要怎麽解釋。
季鶴鳴抽出的胳膊卻在下一秒攬上了竹溪的肩膀,将他摟過來緊緊貼着自己,然後沖趙隽賢得意一笑:“趙先生現在可以走了嗎?”
他的手臂很有力, 搭在身上存在感太強,竹溪感覺肩膀的位置隐隐有點灼熱, 讓他思維都停頓了幾秒。
趙隽賢頓時就沉下了臉,他半眯眼眸, 不理季鶴鳴的挑釁, 只是對竹溪道:“小溪, 哪怕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也沒必要這麽作踐自己吧?堂堂竹家小少爺,怎麽能随便跟什麽阿貓阿狗談戀愛?你就不怕丢竹家的人,不怕你哥傷心?”
竹溪看看他,又側頭看了季鶴鳴一眼,笑道:“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季哥哥比你高比你帥。有他這個對比在,我要是選你,才是作踐自己吧?他要是阿貓阿狗,你是什麽?蝼蟻浮游?”
他一句“季哥哥”叫得季鶴鳴渾身一僵,脊背瞬間挺得更直,握着竹溪肩膀的手上力道不自覺重了兩分。
趙隽賢的臉色更難看了。
竹溪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回頭問季鶴鳴:“趙先生有沒有說他來幹什麽的?”
“說是受了你……咱哥的委托,來給你送東西的。”季鶴鳴揉揉他的腦袋,“我的意思是,東西可以留下,人就沒必要了。”
“東西也不是大哥送的,大哥既然答應了讓我自己來試試,我不跟他求助,他就不會幹這種事情。”竹溪對竹朗非常了解,一眼就看穿了趙隽賢的把戲,“是不是你們閑聊的時候,你提到有機會想來島上看看,大哥随口應你一聲,你就拿着雞毛當令箭了?”
他們畢竟還是很熟悉的人,對對方的行為模式都知之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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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溪沒說錯,甚至連用詞都很精準。趙隽賢就是這樣,打着竹朗的名義,大張旗鼓來島上找竹溪的。
他本來是想,竹溪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脾氣又古怪,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怎麽可能在節目組很好地生存下去?
竹溪一定過得特別糟糕,偏偏還因為自尊心強,越是難過越不願向人示弱。這個時候,自己忽然出現來送溫暖,竹溪沒理由不感動,再加上以前的情義在,要贏得他的心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他怎麽也沒想到,竹溪竟然和季鶴鳴在一起了。他看不上季鶴鳴,但季鶴鳴在節目組就是老大,有他護着竹溪,竹溪當然能過得很好,根本就不可能落魄。
這樣一來,事情發展跟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他的計劃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你要是信不過,可以打電話問竹朗啊。”趙隽賢到底也不是普通人,很快鎮定下來,“昨晚我們一起吃慶功宴的時候說好的,他還說很想你,就是太忙抽不出時間,才拜托我代替他來看你的。”
他故意提到慶功宴,竹溪微微皺了下眉,道:“誰也代替不了我哥……好吧,就算是我哥的意思。現在我都知道了,謝謝趙先生。”
竹溪轉頭對季鶴鳴道:“走吧,我們該去錄制節目了,別浪費時間。”
季鶴鳴依言跟着竹溪離開,趙隽賢猶豫了一下,沒有叫住他們。
“剛才不好意思啊,我情急之下拖你下水了。”到了樓下,看趙隽賢沒跟出來,竹溪才對季鶴鳴道歉。
季鶴鳴搖搖頭:“沒關系,關鍵現在趙隽賢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你打算怎麽辦?”
“他喜歡待就讓他待着吧,這島又不是我們的,想趕他走也沒那個資格。”竹溪說,“我猜他是覺得我在這裏過得不好,想來送溫暖……”
季鶴鳴明白了,又沒來由地生氣:“我看他對你,有種勢在必得的架勢。如果他繼續待在島上,會不會……”
“我知道。”竹溪居然點了點頭,“但你別以為趙隽賢是真有多喜歡我,他只是知道竹朗對我的感情。因為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哥一直很心疼我,從小就他寵着我,無論我要什麽,只要我開口,他一定會給我弄回來。這也是我對待趙隽賢這件事情上格外謹慎的原因,從他被我拒絕後還不放棄開始,我就隐約覺得,他不是喜歡我,他是想掌控我,從而牽制我哥,甚至是在打竹馬的主意。”
竹溪相信,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有人要竹朗拿竹馬來換他,竹朗肯定會選擇他這個弟弟。正因為如此,他更加不能給哥哥添麻煩。至少,他不能做絆腳石。
季鶴鳴不知道在想什麽,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行,那我們就繼續錄節目。”
竹溪答應一聲,反過來安慰他:“趙隽賢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裏那麽多攝像機和工作人員,他不敢輕易做出有損自己聲譽的事情。這兩年,趙隽賢致力于拓展海外市場,他在國內待不了多久,很快就會離開。放心,他不會打擾我們太久的。”
季鶴鳴未知可否,走了幾步,他忽然又道:“趙隽賢在在島上的時候,我們還是要繼續假扮情侶吧?”
竹溪腳步微微一頓,心跳莫名快了幾分:“那樣是最好,但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季鶴鳴立刻道,“反正我單身狗一個,沒有任何負擔。”
竹溪暗暗松了口氣:“那太好了,謝謝季導。”
季鶴鳴忽然又想到他之前叫的那聲“季哥哥”,舔了舔嘴唇,跑到前面搶了一個工作人員手裏的擴音喇叭,大聲吼道:“開工了!開工了!”
嘉賓們和工作人員都早等着了,很快就位。
昨晚的投票結果已經整理好了,副導演剛把結果拿出來,就看到趙隽賢微笑着走了過來。
趙隽賢主要負責國際市場,在國內露面不算多。但趙氏在娛樂行業地位顯著,圈內有點人脈的,都見過他照片。
更何況,他坐着直升機出場,把整個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沒人不好奇。這段時間,八卦消息早在島上傳遍了。
所以,他一出來立刻就有人認出來了。
柳絮第一個嬌滴滴地上前打招呼:“哎喲,這不是趙先生嗎?您一來,咱們這小島頓時蓬荜生輝呀,太令人驚喜了!您怎麽會來的?”
季鶴鳴沒讓停,攝像機就一直在工作。
趙隽賢在鏡頭前果然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不着痕跡地避開柳絮的身體,禮貌而又疏離地道:“我只是替竹朗來探班,這畢竟是竹家投的第一個真人秀,他自己又忙得不可開交,只好拜托我這個閑人來看看大家。大家辛苦了,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不用管我。”
這檔節目最開始選嘉賓的時候,還沒找到投資人,所以嘉賓都是沖着季鶴鳴來的。
後來竹溪不想公開身份,季鶴鳴就刻意壓下了投資人的信息。除了幾個主創,工作人員都不太清楚投資人到底是誰,只知道挺壕,給錢大方。
現在趙隽賢出來這麽一說,大家才明白,原來這檔節目是竹馬投的,一瞬間感覺節目都高大上起來了,對趙隽賢也更加客氣。
季鶴鳴看向竹溪,有點擔心。其實這節目根本不是竹馬集團的投資,是以竹溪個人名義投的,但問題是竹溪現在不想暴露身份,就不能否認趙隽賢的話。
趙隽賢真的很不要臉,他先斬後奏地跑出來說自己是竹朗的代言人,基于兩家的關系,竹朗也不可能打他的臉。
今天現場有上百號人,不管後期季鶴鳴播不播出這一段,這關系肯定都傳出去了。趙氏和竹馬,聯系又更緊密了一些。
竹溪倒是很淡定,翻轉手腕向下輕輕一壓,示意季鶴鳴不用在意。竹朗和趙隽賢關系好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現在他要利用便利用,等到真面目被戳穿那一天,今天吃的紅利都要加倍還回來。
“好,那就繼續錄制。都站好了,對着鏡頭能不能有點精氣神,大清早的沒吃飽嗎?趙先生看着呢,快點……”季鶴鳴拿着擴音喇叭大聲嚷嚷,直接把周圍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也不再給趙隽賢說話的機會。
趙隽賢不好再說什麽,很接地氣地拉了張小板凳,就坐在季鶴鳴身邊,笑眯眯地看着大家錄節目。
名單已經整理好了,只是公布一下,按照竹溪的意思,他今天跟趙惜月約會。
思瑜聽到這個結果似乎挺不敢置信的,不斷朝竹溪那邊偷瞄,奈何兩人站位相隔太遠,根本沒機會對上視線。
竹溪根本不關心思瑜的想法,他有點好奇今天落單的兩位男嘉賓,結果出來是馮笛和薛承星。
“季導,這就真的有點過分了啊。”馮笛心态好,這個時候還不忘耍寶,“再這樣下去,我只能去搞基了。我親愛的笛子們,你們要是哪天突然看到我出櫃,不要奇怪,不要驚訝,要怪就怪節目組,怪這位帥氣的大導演……來來來,攝像給個鏡頭,讓觀衆朋友們看看我們喪心病狂的季大導演……”
大家都哄笑起來,攝像還真的将鏡頭朝季鶴鳴怼過去。
季鶴鳴摸摸鼻子,朝鏡頭打了個招呼:“大家好,我就是那個喜歡搞基的喪心病狂的導演。笛子們不用擔心笛哥出櫃,他這樣的不是基佬的菜……”
馮笛:“……”
其餘人:“哈哈哈哈哈……”
現場的氣氛很歡樂,竹溪看着季鶴鳴,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揚。但是看到旁邊的趙隽賢時,又沒心情了。眼神再一轉,注意到躲在後面的薛承星眼底也閃過一絲狠厲。
竹溪心裏一動,想着得盡快把薛承星給解決了。
上次薛承星和他說,跟黎尚沒什麽關系。竹溪試探着過問黎尚,黎尚承認,薛承星拒絕了他。
但黎尚的意思,不必對薛承星做什麽,畢竟如果追求人不成,就封殺雪藏,也不是黎尚會幹的事情。
竹溪到底還是沒有把視頻發給他——黎家的情況更嚴峻了,黎尚現在都騰不出時間來傷心難過,也顧不上去管薛承星。
但在竹溪這裏,薛承星一定不能放過。
在離開去錄制節目之前,竹溪落後兩步,跟季鶴鳴碰了下頭:“注意一下薛承星,我擔心他搞事情。”
季鶴鳴答應一聲:“放心,我一直盯着他呢。”
竹溪這才放心地跟着趙惜月去約會。
趙惜月身高腿長力氣大,自爆喜歡健身運動的一姑娘,竟然約竹溪去陶藝館做手工。
這島上有一種特産陶土,燒制出來的陶器自帶光暈,特別好看。
據說來這島上旅游的人,都會買幾件陶制品帶回去。
現在這島被季鶴鳴包下來了,沒有別的游客,陶藝店就只剩下一家還開着門。在去陶藝館的路上,楊汶跟竹溪分享八卦,說是餘聽楠也想來這裏約會,跟趙惜月石頭剪刀布輸了才不得不遺憾放棄的。
“石頭剪刀布可還行。”竹溪哭笑不得。
趙惜月很得意:“我以前石頭剪刀布老輸,好不容易運氣爆棚一回,我自己都沒想到。”
“那從今天開始,你就時來運轉了。”竹溪說。
趙惜月道:“因為遇到你了嗎?”
竹溪瞥了眼陶藝館外面的人,微微一笑:“如果你這麽認為,我會受寵若驚。”
陶藝館外,趙隽賢看了季鶴鳴一眼,低聲道:“你倆不是情侶嗎?怎麽還讓你男朋友去跟別的女人約會?靠他拉收視?不吃醋嗎?你可是真夠男人的啊。”
季鶴鳴本來不想來的,但趙隽賢當衆要求他陪着來看嘉賓錄制,季鶴鳴不好拒絕,只能跟着來了。
他和竹溪之前只想着氣氣趙隽賢,假扮情侶也只是竹溪情急之下作出的沖動決定。他們拿時候都忘記了竹溪還參與了節目錄制,是節目的嘉賓。
導演讓自己男朋友去和別的女人約會,的确是解釋不通。畢竟,竹溪又不是娛樂圈的人,不需要靠這節目刷臉。
季鶴鳴看了眼屋子裏說說笑笑的兩人,淡淡道:“他就是覺得好玩,想體驗一下錄節目的樂趣,又不是真的要跟誰談戀愛,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強着呢,第一次投資的節目,收視絕對不能撲,要親自上陣我也不可能攔着。反正他再怎麽跟別的女人約會,也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是嗎?”趙隽賢輕哼一聲,“你再看看,真的不擔心嗎?”
季鶴鳴再次看向屋子裏,趙惜月沾了一手泥,偷襲竹溪,在他臉上抹了一下,頓時笑開了花。
竹溪無奈地笑笑,不僅沒生氣,看起來還有點寵溺。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竹溪一臉拒絕的表情,卻也站着沒動。
趙惜月用手指沾了泥漿,在竹溪臉上畫出幾道痕跡,竹溪捏着拳頭生無可戀地做了個“喵喵喵”的動作。
趙惜月大笑起來,竹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看起來特別開心。
身為節目組的導演,季鶴鳴腦子裏幾乎條件反射地就想到了這個畫面後期要怎麽剪輯,要怎麽配上粉紅泡泡,加上煽動性的花字,用慢鏡頭放出來……效果一定很好。
可是,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明明效果很好,他卻不高興,反而有股說不出的煩躁。
竹溪不是對哪個女嘉賓都沒興趣嗎?為什麽能跟趙惜月玩得這麽開心?
他竟然還允許她在臉上抹東西,平時不是不喜歡別人觸碰嗎?
而且,竹溪也沒有要把泥漬擦去的意思,就那麽頂着一張大花臉,跟趙惜月一起聽老師講制作的要點,兩人靠得還挺近……
“不是不擔心嗎?這表情怎麽回事?”趙隽賢在旁邊嗤笑一聲,臉色卻也不怎麽好看。
他之前覺得,竹溪不可能喜歡季鶴鳴,故意在他面前說兩人是情侶,是演給他看的。
他還有點高興,竹溪這麽做,是不是終于撐不住了?
趙隽賢一直都記得,小時候的竹溪對他有多依賴和喜歡,整天“隽賢哥哥”不離口。竹朗帶給他的好東西都會留給自己一份,有時候還會惹得竹朗吃醋。竹溪小時候不愛笑,但每次見到他,都會一直笑。
長大後,竹溪慢慢跟他疏遠了一些。趙隽賢一開始還覺得不安,以為竹溪不喜歡他了。後來無意中發現竹溪在偷看竹朗的鈣片,才意識到他應該是喜歡男人。
趙隽賢又發現,竹溪面對別的男人都還好,只有面對他的時候才表現得不自然。趙隽賢才想到,可能竹溪是喜歡他。
也不怪他自戀,竹溪那麽好的條件,卻一直沒談戀愛,最大的可能,就是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趙隽賢将竹溪的生活圈子逐一排除,覺得自己的可能性最大。
竹溪和黎尚的關系也要好,可兩人根本不來電,而且黎尚早就公開出櫃了,性向根本就不是難題。別的稍微親近一點的朋友,竹溪面對他們時都很自然,只有面對趙隽賢時,才會別扭。
這些,可不都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趙隽賢反複觀察,确定了竹溪喜歡他這件事情。
趙隽賢是一定要結婚生子的,但他也不願意放棄竹溪。別說竹溪是竹朗最寵愛的弟弟,單說竹溪那張精致的臉,他就真喜歡。
趙隽賢一直很自信,竹溪因為父母的事情,很難對別人敞開心扉。他信任的人,屈指可數,自己只要持之以恒,竹溪遲早軟化。實在不行,先跟程雪分手一段時間,把竹溪弄到手再說,反正程雪對他是絕對死心塌地的。
他都想好了,這次來島上給竹溪一個驚喜,順便告訴他,已經和程雪分手。反正程雪已經出國,兩人短時間內暫時見不到,也不怕穿幫。
趙隽賢太自信,篤定竹溪暗戀自己多年,認為他只要和程雪分手,竹溪一定會答應。因為竹溪這些年拒絕他,用的都是他有女朋友為借口。
他在竹溪最困難的時候從天而降,為了他跟女朋友分手,竹溪能不感動嗎?投懷送抱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誰知道他想得挺好,事情卻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竹溪那樣的性格,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移情別戀?
所以,趙隽賢覺得兩人是在演戲,他要找出破綻。
可是,現在看季鶴鳴的表情,分明是真難受。
難道兩人是真的?
不應該啊。
趙隽賢的自信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季鶴鳴聽到趙隽賢的聲音,一下子找到自己難受的原因了——因為旁邊有個讨厭的人!
一定是這樣!
他又想到自己身為竹溪的“男朋友”,看到這種場景的确該吃醋,便也順着心裏的感受演了下去:“這畢竟是談戀愛的節目,他是為了節目效果,我能理解。不過也沒關系,我晚上還是要好好收拾他。”
季鶴鳴說完,真像自己是竹溪男朋友一樣,哼了一聲便故作大方實際是醋意滿天飛地走了。
趙隽賢看着他的背影皺緊了眉頭,卻沒再跟上去。
他本來也不想跟季鶴鳴待在一起。
季鶴鳴比他高比他強壯,會給他很大的壓力,趙隽賢只習慣給別人壓力,不習慣被人壓制。
他又盯着其樂融融的陶藝室看了一陣,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竹溪今天跟趙惜月在陶藝室泡了一整天,收獲頗豐,以至于晚上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臉上一直笑吟吟的,一看心情就很好。
今天的晚飯有趙隽賢在,竹溪發現大部分人比面對鏡頭還緊張,玩笑開得又幹又尬。
飯後,季鶴鳴說不用再跟錄,工作人員都撤了。幾位嘉賓都迫不及待跟趙隽賢結交起來,和面對鏡頭的時候又不一樣。
竹溪看了個大概,轉身溜出去,季鶴鳴等在外面。
“有事和你說。”季鶴鳴先道,“去哪裏?”
他本來想說去自己房間,但是擔心竹溪多想,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誰知道竹溪卻主動道:“去你房間吧,畢竟我們現在是‘情侶’,趙隽賢肯定會關注的。”
季鶴鳴郁結了一天的心情成功被竹溪一句話治愈,帶着竹溪回到自己房間。
竹溪看着他滿屋子的毛絨玩具挑了挑眉,半天才找到個空地方坐下:“你剛才說什麽事?”
“今天你錄節目的時候,趙隽賢私底下去找了薛承星。”季鶴鳴說,“他們避開工作人員談的,沒人能靠太近,但有人斷斷續續聽到一些,他們的談話內容,一直圍繞着你在展開。”
竹溪點點頭:“我猜到了。出發那天,梨子送別的陣仗太大,趙隽賢肯定能查出來薛承星和梨子的關系。他在我們這裏碰了壁,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再想辦法的。而薛承星斷了梨子那條路,又沒在我這裏讨到好處,估計還想再找個靠山……正好,我還擔心趙隽賢沒那麽好騙,倒是可以利用薛承星給他傳遞一點消息。就是很抱歉,這樣一來,就徹底把你拖入渾水中了。”
竹溪忌憚着趙家的實力,所以跟趙隽賢虛與委蛇,哪怕被騷擾也從來不吭聲,讓趙隽賢以為他可以很好被掌控。現在黎尚遇到麻煩,竹溪只能自己出面,這樣就很容易引起趙隽賢的警惕。
這個時候,季鶴鳴以竹溪男朋友的身份出來,幫着他做事,就可以把趙隽賢的注意力轉移到季鶴鳴身上,讓他不會因為竹溪的改變而起疑。
這樣,竹溪就有時間布下自己的棋子。
只是,季鶴鳴原本跟這些事情沒有關系。早上竹溪在說季鶴鳴是他男朋友的時候,也沒有往這方面想。但這個關系一出來,他馬上就想到了,季鶴鳴真的是個很好的掩護人。
竹溪不能保證自己在跟趙家的對戰中一定能贏,季鶴鳴牽扯到裏面,最後會遇到什麽事情也不好說。所以,竹溪覺得很抱歉。
“我不能保證什麽,但我現在确實需要一個盟友。”竹溪已經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季鶴鳴,便直言道,“如果你願意幫我,今後所有以你名義進行的投資全都……”
“等一下。”季鶴鳴打斷他的話,“竹溪,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做節目到處找投資人,并不是因為我缺錢……”
竹溪愣了下,急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幫我忙我應該……”
“你聽我把話說完。”季鶴鳴擺擺手道,“我先說明,我一百個願意幫你。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幫你不是為錢。”
竹溪懵懵地跟了句:“那是為什麽?”
季鶴鳴自己也微微一頓,很快道:“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竹溪點頭。
季鶴鳴說:“跟你讨厭渣男渣女一樣,我也讨厭。你見過童加言,就該知道,我為朋友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好處,只問對不對……如果你要跟我談錢,就沒意思了,我不會為錢去做那些事情。”
竹溪不合時宜地想到,季鶴鳴不是只對他好,是對所有朋友都很好,他只是他衆多朋友中的一個。
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竹溪有些苦澀地道:“那就不談錢吧,可這事實在……”
“你心裏要是過意不去……”季鶴鳴接口道,“每天晚上讓我看看你的原形就好。”
竹溪耳尖一紅:“……行。”
就算答應了季鶴鳴不談錢,他也不會虧待他,只是現在不适合說出來。
話題進行到這裏,好像突然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氣氛莫名有點尴尬。
按理說他該變成原形讓季鶴鳴摸摸,可太突兀了,竹溪不好意思。
他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一件事:“對了,你昨晚給我的項目,我都看完了,你能不能幫我分析分析?”
季鶴鳴自然答應,兩人又去了竹溪房間。
竹溪房間和馮笛房間挨着的,兩人過去的時候剛好碰到馮笛回來。
竹溪身上帶着防蛇噴霧,對馮笛倒是沒那麽害怕,兩人因為住得近,關系處得還可以。
看到竹溪和季鶴鳴在一起,馮笛也沒表現出異樣,幾人還聊了幾句天,知道趙隽賢已經回去休息了,才道別各回房間。
“馮笛可能會多想。”竹溪關上門說。
“沒事,他不喝醉應該不會亂說話。”季鶴鳴不擔心馮笛,“在娛樂圈混了這麽多年的老人,有分寸。”
“我把意見都寫下來了。”竹溪便不再管馮笛,指指桌子上的文件,說,“麻煩你分析給我聽吧。”
說完,不等季鶴鳴說話,他忽然一晃身,變成了漂亮的小兔子。
季鶴鳴:“……”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小兔子已縱身一躍,朝他懷裏跳了過來。
以兔子形态存在的時候,竹溪要更放得開一些。
季鶴鳴急忙張開手臂,緊張地将小兔子接到懷裏,生怕他掉下去摔着了。
小兔子窩在他胸口,抖抖耳朵,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季鶴鳴嘴角溢出笑意,看明白了竹溪的意思。
竹溪剛才答應了晚上讓他撸兔子,這是說他可以一直抱着小兔子,直到看完那些文件。
季鶴鳴暗戳戳地想,他得看慢一點。
竹溪卻拿小巧的前jiojio碰了碰他的手臂,似乎在催他快點。
“來吧。”季鶴鳴坐在桌前,開始看竹溪寫下的意見。
“第一本,未來科幻片,拒絕理由預算太少……挺好,點抓得很準。這種科幻片,必須靠特效技術支撐,這種預算,只能做五毛錢的特效。這說明導演本身對片子的理解就有問題,即便投資給多了他也拍不好,所以不能投。”
季鶴鳴拿這些項目給竹溪看,在考驗竹溪投資眼光的同時,也是為了讓他盡快熟悉娛樂圈。竹溪之前對娛樂圈了解太少,遇到某些潛規則或者隐藏的陷阱,就不容易避開。
所以季鶴鳴對每個項目都講得比較細,他的投資眼光未必就比竹溪好,但他對娛樂圈夠了解。
竹溪聽得很入神,也知道自己撿到寶了。
他看季鶴鳴說完某個項目後還盯着自己寫的字看,有點着急,幹脆從季鶴鳴懷裏拱出來,伸出小爪爪急切地去翻那些文件,想聽季鶴鳴說下一個項目。
這裏面還真有幾個項目,是他反複思考後依然做不了決定的,急需要季鶴鳴的意見。
他的爪爪雖然不大,力氣卻不小,嘩啦一下,直接将那一份文件刨開了。
竹溪想翻開下一份文件,奈何爪爪到底不如手方便,他翻了兩次都沒成功,不禁有點急了,沖着季鶴鳴道:“咕叽~”
幫幫忙啊!
季鶴鳴在小兔子突然冒出來推開文件的時候就回過神來了,之所以一直沒動,是因為覺得小白團子費力跟文件較勁的樣子太可愛。
現在白團子快炸毛了,季鶴鳴不敢再裝傻,急忙幫他把文件打開。
竹溪也不回季鶴鳴懷裏了,就這麽坐在書頁上,看看自己寫的字,又歪着腦袋望向季鶴鳴。
他在季鶴鳴懷裏的時候,兩人視線是對不上的,這樣的角度,倒是正好能看到彼此,更有助于交流。季鶴鳴對竹溪的兔子原形不陌生,有時候能讀懂他的眼神。
季鶴鳴望着那雙透亮的紅寶石一般的眼睛,心裏軟乎乎的,伸出一只手掌虛虛貼着小兔子的後背,這才去看竹溪寫下的文字。
“你的意見是可以投?”季鶴鳴翻了翻,搖頭道,“我的意見就相反了。”
竹溪眼睛瞪大了一點,歪着的腦袋也擺正了:“咕叽?”
為什麽呀?
“歷史正劇,劇本是不錯,氣勢恢宏,智商也在線,拍好了絕對口碑能爆。”季鶴鳴說,“問題出在女主身上。女主是編劇的情人,而且正處于作品跟不上名氣的階段,急需要一部拿得出手的代表作。這部電視劇要想拍好,就不能把戲份集中在幾個人身上。這劇裏的女性角色,包括女主戲份都不多,嚴格意義上都算配角。編劇為了幫自己的情人,肯定要亂改劇本……其實,這部劇已經拍出來了,沒有什麽水花,賠得很慘。編劇不僅給女主加戲,還加了許多感情戲,男二三四五六七都喜歡女主……”
竹溪目瞪口呆,紅寶石一般的眼眸裏滿是對這個世界的懷疑。
還有這種操作?
導演和投資方願意嗎?
“投資方塞了個男演員進去演男二,然後編劇順便也給男二加戲,女三四五六七也都喜歡男二……”季鶴鳴似乎明白竹溪在想什麽,解釋說,“大部分時候,導演是擰不過投資方的,畢竟拿錢的是大爺。”
竹溪想到季鶴鳴也是導演,忙乖巧蹭蹭他的掌心,安慰道:“咕叽~”
我就不會。
“我知道你是個好投資人。”季鶴鳴看懂了他的眼神,心裏一動,說,“以後,我的劇都由你來投資怎麽樣?”
竹溪想也不想就點頭:“咕叽~”
可以啊。
季鶴鳴眼睛一彎,揉揉他的毛耳朵:“那就這麽說定了啊,以後我拍戲,你就來當監工。”
竹溪沒多想,再次點點頭,又急切地去翻下一份,他還想聽季鶴鳴分析那些投資項目。
季鶴鳴說起那些他不懂的事情時,特別有魅力。
不對,是對他特別有幫助,竹溪的耳尖悄悄紅了一點。
幸好耳朵上有毛,又是在燈光下,季鶴鳴完全沒注意到。
知道竹溪喜歡聽,季鶴鳴很耐心地一份份給他梳理,不知不覺間,時間就過了十二點。
小兔子一開始睜得溜圓溜圓的眼睛,已經慢慢彎成了月牙狀。
竹溪心髒不好,平時生活非常規律,不愛熬夜,很少在十二點後睡覺。
雖然覺得季鶴鳴講的東西很有意思,也想認真聽下去,但生物鐘已經固定了,身體不受思想支配,到了這時候他就是想睡覺。
“困了?”季鶴鳴看着還剩下的幾份文件,“要不今天先睡吧?時間還多呢,我以後慢慢給你講,不急在一時。”
竹溪還想再掙紮一下,慢吞吞從文件上爬起來想醒醒神:“咕叽~”
我還可以熬一會兒。
他自己都沒發現,季鶴鳴卻看出來小兔子的腳步有些踉跄,耳朵也軟噠噠地垂着,迷蒙的樣子像喝醉了酒一樣。
季鶴鳴愛憐地将小兔子攏進掌心,抱在懷裏,說:“那我再看一份。”
他懷裏很溫暖,小兔子一挨着就跟躺在床上一樣舒服,半閉着的眼睛沒幾秒就全閉上了。
季鶴鳴微笑着低頭看他,輕撫過背脊的掌心不着痕跡地溢出一絲絲暖流。
桌子上的文件都還沒來得及打開,竹溪已經睡熟了,粉嫩的鼻頭輕輕翕合,嘴角的小胡須也随着呼吸的節奏小小地顫動着,薄薄的耳朵片偶爾聽到一點稍大的動靜會警惕地抖一抖,但這并不影響竹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