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催命（三）
“找對象啊？找對象好，哈哈哈。”黃曉冰一聽這麽直白的話，頓時覺得這位表哥親近了許多，剛才還覺得很仙的人，原來也逃不開被長輩逼婚的命運。
“陸表哥喜歡什麽樣的？我給你介紹一個呗，我跟你說，我們公司什麽樣的都有，還個個……”他突然想到這人是個瞎子，連忙改口：“還個個都心地善良，賢妻良母。”
張燕不由得橫了他一眼，“瞎說什麽呢！就你們那娛樂公司，還賢妻良母，都是妖精還差不多。”
黃曉冰讪笑，“燕燕你別激動，在我心裏肯定是你最美，最賢妻良母！”其實他也只是随口說說，陸雨除了那張臉，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還是個殘疾，似乎也沒什麽正當工作，大概也就條件一樣或者一些有特別癖好的人才會喜歡，說起來還真不好找對象。
別人是開玩笑，陸雨卻把胖子的話當了真，車裏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平靜無波的聲音：“不知道。”
“……？”車裏兩人一臉懵。
過了一會兒胖子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之前的問題，他喜歡什麽樣的。可是後面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陸雨動了動唇，大約是想解釋，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一旁的張燕摸了摸大黃的狗頭，看出了陸雨的為難，體貼問道：“表哥有沒有喜歡的人？”這話說出來還是關心的成分居多，再摻雜幾分好奇。
陸雨許久沒有見到張燕，心裏還是挺高興的，有心跟她多說幾句，老實回答：“喜歡的人……我喜歡師父、隔壁的張大媽、村口的張叔、隔壁村的林大爺。”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燕燕，燕燕的男友也不錯。”
“……”張燕嘴角微抽。
“噗……表哥你真會開玩笑。”黃胖子聽得一樂。
陸雨認真回他：“我沒有開玩笑。”
黃胖子從後視鏡看到他依然沒什麽表情的模樣，頓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張燕扶額，确定了陸雨沒明白她的意思，難怪沒有對象，還被逼着出來找。她不知道舅舅張辰山死後的這些年陸雨都經歷了什麽，連情愛都不懂。
“雨哥哥，你知道對象是什麽嗎？”張燕有些擔憂的問道。
陸雨想了想，輕聲道：“師父說，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
說到這個，不免又勾起了陸雨久遠的記憶，想起了他的師父張辰山。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逝去的親人，一時間失了言語,車內頓時安靜下來。
對張燕來說，張辰山只是舅舅，相處的時候不多，人死了并沒有多傷心，可是對陸雨來說，張辰山存在的意義卻完全不一樣，張辰山即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教養他長大的長輩。
許多年以前，他還只是個五歲孩童，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紀。
那段記憶比較模糊，大約只記得一片滾燙的火海以及被濃煙包裹的窒息感，居民樓被點燃了大半，青黑色的煙霧被風卷着帶上高空，再深入的仿佛被刻意遺忘，要是努力回想，頭就會痛上一陣子。
陸雨的眼睛就是那時候瞎的，大概是被煙熏得太久，傷到了神經，當時的醫療條件又不是很好，命是保住了，可人卻殘了。
陸雨的命太硬，也可以說是福太厚，一般人承受不住。張辰山不止一次說過，讓他離普通人遠一些。
陸雨這個情況，在普通人堆裏容易出事。
作為當地有名的鬼師，張辰山的本事很大，正是壯年氣盛的時候，陸雨的情況雖然特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五弊三缺，他占了無後，他想着自己注定不會有孩子，留下陸雨，也算是有個孩子給自己養老送終。
小時候的陸雨長得十分可愛，瞎了以後比較粘人，張辰山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摸索着摔倒了又爬起來繼續找他。這樣的孩子怎能不讓人心疼，更何況，他還天賦異禀又刻苦懂事。
看着陸雨磕磕碰碰的長大，雖然學全了自己的本事，身上的傷卻從來沒斷過，張辰山既欣慰又心疼，想着自己應該能照顧這孩子大半輩子。
實事證明，他還是托大了，陸雨十五歲那年，張辰山說要出門辦一件大事，回來的時候卻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當時他才四十多歲。
張辰山死的時候，陸雨鬧的動靜有點大，最後怎麽收場的，幾乎沒有人知道。
後來，陸雨身上多了一塊玉牌，徒弟繼承師父的事業，也能像普通人一樣跟別人相處了。
一般情況下，懂行的人不會動那個東西，周圍的人也不會離他太近，他的東西，普通人都不敢亂動的。
玉牌被人順走這件事讓陸雨覺得有些意外，這麽多年帶着，他差點就忘了自己特殊的體質。
念頭剛起，意外頓生。
“哎呀，是哪個缺德的把這麽大袋垃圾丢路中間，也不怕引起事故！”只見寬大的路中間，明晃晃橫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來往車輛大多避讓，卻無人理會。
有公德心的黃胖子嘀咕了一句，減速把車靠邊停穩，趁着左右前後沒什麽車輛，快速跑過去把袋子撿了起來準備丢到旁邊的垃圾桶，卻不知道突然看到了什麽，發出一聲驚叫。
張燕忍不住往那邊看過去，就見黃胖子颠着肉跑回車裏，把袋子拿到她面前，臉上的表情惶恐中帶着一絲驚喜，抖着聲音說：“燕燕燕燕……燕……你看，這是啥！”
張燕正想罵他把垃圾拿上車幹嘛，等看清湊到眼前的東西，瞬間便失了言語。
紅白的鈔票一沓沓整齊的碼在袋子裏，雖然看不出來有多少，但是肯定比她的存款多。
車內頓時一片死寂。
“汪”，阿黃瞪着無辜的小眼睛叫了一聲。
“要不，這個就……”黃曉冰回過神來，胖乎乎的手緊緊抓着袋子，指尖泛白，他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陸雨，刻意沒有把話說明白，只用懇求的目光看着張燕。
張燕猛吸了幾口氣，咬了咬牙沉聲道：“這個……找個就近的派出所交了，今天……今天就沒看見。”
“可是，可是……這個夠我們把看中的那套房子買了，燕燕，我就指着買了房子跟你結婚呢。”黃曉冰滿臉寫着拒絕，試圖說服張燕把錢沒下來，反正大馬路上誰知道是誰丢的。
“這種不義之財，我們不能要，也許是別人的救命錢呢，你看新聞，直接拿這麽多現金出來的很多都是不會轉賬的農民工或者老人，人家攢這麽多錢不容易，再說……”張燕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再說，又不是一定要買房子我們才能結婚，結婚了咱可以一起買啊。”
“燕燕，你想太多了，這錢就這麽擺在大馬路上，誰都不撿，就我撿了，我也是好心不讓它妨礙交通，你看，這不就好心有好報了麽！”張燕明确的拒絕讓黃曉冰心裏着急，他幹脆不再藏着掖着，難得的反駁心愛的女友。
張燕聽他這話，脾氣就上來了，本來自己也舍不得，這胖子居然還敢頂嘴，她忍不住罵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多歪理，我說不能要就不要，你以為這大街小巷的監控是擺設啊？失主找到這錢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趕緊開車找個派出所交了，也許還能得個表彰，再哔哔小心我抽你！”
張燕顯然比他清醒許多，沒有被橫財沖昏頭腦，雖然是罵人但也是有理有據。
“也是……”黃曉冰聽她這麽說也清醒了一些，雖然很不舍，還是磨磨蹭蹭的準備開車。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耳熟能詳的鈴聲在車廂內突然響起，張燕嫌棄的看過去，黃曉冰讪笑着趕緊接了電話。
張燕順手接過他拿着的那個黑色袋子，準備紮嚴實了，一點也不讓露出來，眼不見心不煩。
正努力扯着袋子想把露出的錢包好，就被黃胖子的驚呼聲吓了一跳。
“燕燕燕燕……”黃胖子右手拿着手機還沒挂，左手伸過去緊緊抓住張燕的手，
激動得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五……五五五……五百萬！”
張燕心裏正煩躁，空着的手直接給了他腦瓜子一下，“一驚一乍的幹什麽！好好說話！”
黃胖子覺得就跟撓癢癢似的，整個車廂內就聽見他的傻笑聲，嘿嘿嘿嘿嘿嘿。
張燕轉頭看了陸雨一眼，心想死胖子不會是中邪了吧，這袋子錢還不至于把人弄瘋，不過表哥并沒有什麽表示，應該不是中邪……
“燕燕！我中獎了！五百萬！上次我跟朋友鬧着玩一起買的彩票，中了頭獎！！！兩千萬，四個人分，我能分五百萬啊！！！你剛才是不是答應跟我結婚啦！走，我們馬上去把房子定下來，咦嘻嘻嘻嘻嘻嘻~”
才撿到一袋子錢要送走，過後就中了大獎，今天這一出出的有點超出接受範圍，張燕覺得自己需要緩一緩，她拉住黃曉冰準備挂擋的手，有氣無力道：“你等等，房子的事情先不急，咱先把這袋錢送到派出所再說。”
“好咧~”黃曉冰應得幹脆，有五百萬，這袋子錢他就有些看不上了，才說了要上交，馬上就中了彩票，上天注定他今天必須得發財，擋都擋不住！
這時，在旁邊許久沒有動靜的陸雨突然開了口：“燕燕，你馬上送我到住處，近期不要來找我。”
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按理普通人如果聽到親戚朋友中了大獎，怎麽也要表示恭喜然後再趁機要點好處，陸雨倒像是馬上要跟他們劃清界限。
剛才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陸雨嘴唇緊抿着，表情顯得十分嚴肅。
黃曉冰被他奇怪的反映搞得一頭霧水，想說點什麽，心裏卻莫名湧現出一股危機感，最終只能選擇默默的開車。
三人來到早就找好的租房，剛見面就要分開，張燕十分不舍，陸雨卻連門都沒讓他們進去，大約是體諒張燕的心情，他補了一句：“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張燕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出租屋的窗簾沒有拉開，室內有些昏暗、張燕考慮到陸雨的身體情況，并沒有找多複雜的房子，只有簡單的家具，要求就是幹淨整齊，并且能養狗。
這是将來一年要住的地方。
陸雨站在出租屋門口，并沒有馬上進去，而是靜默的站着，微側着頭。
身邊的大黃狗看了他一眼，撒開腿先跑了進去，裏裏外外轉了轉，然後回到他身前叫了一聲。
獲得贊賞的撫摸一次。
這狗瞬間樂開了花，咧着嘴舌頭掉出來，眼睛都笑彎了。
陸雨拿着導盲杆在地板上敲了敲，然後放到一旁，再伸手從背包裏摸出一個乒乓球來。
他微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捏着乒乓球貼着地板彈出去，一片寂靜中只有乒乓球擦過地板的沙沙聲，然後便是“碰”的一聲，那是乒乓球撞到障礙物，很快又彈回他手中。他在門口各個方向重複了這個舉動，沒有彈回來的球也有大黃幫撿。
最終像是确定了，他把乒乓球收回包裏，行動如常的進了屋子，走到床前放下自己的背包然後坐了下來，并沒有再做其他事情，像是等待着什麽。
沒過多久，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叩……叩叩……叩”，緩慢中帶着幾分拖沓的節奏。
“誰？”陸雨坐在床邊沒有動，随口問了一句。
門外很快回道：“你的外賣到了。”分不清男女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