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綠谷的第一反應就是控制自己不要去看轟焦凍的眼神,他控制住自己本能地想要征詢自己看起來頗有些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戀人的欲望,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能夠坐實他預言家身份最好的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就是當衆驗證爆豪的身份——

——但綠谷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是什麽預言家,他只是預言家的戀人,一個已經成鬼的戀人。

心操再一次打破了這個有些僵硬的局面,他拍了拍嘴打了個困意十足的哈切,然後對綠谷說道:

“綠谷,這裏的房間應該不止30個,而且這是一個比賽,比賽不能困于一地,這樣就沒有什麽意義,現在已經很晚了,大家不如先睡,看能不能被殺人犯殺死——”

心操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掌心的牌,然後笑意晦暗不明地在他臉上鋪開:

“——而且我也很好奇,你看起來不想驗爆豪,你想驗誰呢,綠谷預言家。”

綠谷把嘴抿得更直了,是的,他沒有驗小勝的打算,如果小勝是平民方那可以放置處理,就算小勝可以針對他,但是現在他身上這層預言家的金衣不脫,這對他來說只是一些不傷筋骨不動骨的口頭游戲罷了,如果小勝是殺人犯——

綠谷舔了舔幹澀的嘴皮,他低下了頭怔怔地為自己過于喪心病狂的想法發呆——

——如果小勝是殺人犯,那麽綠谷甚至會反過來護住他,因為這一定是一個強有力的殺人選手,他和轟焦凍作為表面上的預言家和金水兩人平分積分,無論是殺人效率和行事上要遮掩的地方都太多了,不如爆豪一個原本的殺人犯來得快速迅猛,綠谷準備讓爆豪掠奪積分到一定程度之後——

——讓轟焦凍單獨殺了他,獨占這份龐大的勝利果實,換而言之,綠谷在養爆豪勝己,他要把爆豪這個代表着強盛攻擊力的alpha作為自己摘取桂冠的一環的豐美養料,綠谷想我可能是瘋了,但是,但是——

綠谷擡頭對上那個開始覺得興味索然站起來的alpha,對方冷冷地看他一眼,那一眼裏都是亘古不變的居高臨下,他依舊是那個從綠谷出久認識他以來就戰無不勝的alpha,他是綠谷出久狹隘人生裏的競技神話,他是這個Omega在認識到自己性別分化之後,唯一觸手可及的勝利光芒,他是爆豪勝己,他對綠谷出久的戰績是百戰百勝,而綠谷出久想贏他——

——綠谷聽到自己的心髒在這個人的眼神裏喧嚣跳躍,血液崩裂,而心底有個流淚的,躲在窗簾背後的小男孩低聲喃喃自語,我好想贏你,小勝。

他的目光一瞬間劃過山崩海嘯日月颠倒,那些像是神話一樣的東西在他綠色的眼睛裏緩緩雪崩,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牢不可破的執念凝固在他的眼底,綠谷幾乎瞬間冷靜了下來,他看向心操說道:

“我認同你的說法,抱團取暖不是比賽,只是拖延比賽而已,大家散開去睡吧,記得保護好自己。”

轟焦凍站了起來,他站在離綠谷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外,依舊是那份冷淡的表情:

“綠谷今晚是重點攻擊目标,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要一起保護他的嗎?”

一片寂靜,的确,綠谷今晚絕對是殺人犯的重點攻擊目标,大家并不想為了一個預言家被圍攻送出局,更可況轟焦凍都處理不了的局面,放他們去也是送菜而已,八百萬和上鳴對了個眼神,隐隐有些焦慮地看向轟焦凍,似乎是想讓他先保護好自己,但最後還是欲言又止地離開了。

綠谷搖了搖頭對轟焦凍表示不想去睡,而轟焦凍坐在了綠谷旁邊的沙發上,兩個默契地掃了一眼圓桌上的那個造型奇特詭秘的虎頭花瓶,綠谷轉頭看了一會兒這個桌子,思索了一下皺着眉頭開口了:

“圓桌會議的形式嗎,這個會議一般以争論和自由為主,更主要的是——”

綠谷心情複雜地說道:“這種會議一般不靠投票數量表決去留權利,這個和比賽規則是截然相反的,而且這個放在中央的花瓶——”

轟焦凍語氣肯定地打斷他:“這個花瓶不是代表安德瓦的,只是看起來像,但是是個仿造品。”

綠谷眉頭越皺越緊,他開始用手抵着下巴小聲碎碎念起來:

“這個花瓶明顯不是我們帶進來的,就排除有人特意針對你的可能性,如果不是我們,就是這個故事背景原本的設計情節裏,為了契合你的身份特意做出來提醒我們的,為什麽要用來引起我們注意呢——”

綠谷左手成拳敲在右手手心,他迫不及待地轉頭看向轟焦凍,得到了他首肯的點頭,轟焦凍給出肯定他的推測的例子:

“沒錯,我的眼鏡也是這麽拿到的,這副眼鏡應該是歐魯邁特年輕時候的使用過的眼鏡的仿品,我在一場拍賣會上見過。”

——綠谷猜測果然沒錯,道具就是和外面的世界相關的東西,比如這個虎頭花瓶,比如轟焦凍得到的眼鏡,綠谷頓了一下和轟焦凍對視了一下,這個有些冰冷的高年級學長對他輕輕點了點頭,站起來護在了他的背後防止有人來搶奪這個花瓶,或者是更加殘暴一點,搶奪持有花瓶的人的姓名,綠谷深吸一口氣上前拿起了這個花瓶,光屏上白光一閃,羅列出道具的基本信息——

——「圓桌花瓶:裏面殘留的水泡過卡牌之後可以顯示卡面上殘缺不全的線索」

綠谷取下了裏面已經枯黑得宛如被高濃度酸液碳化之後的花的軀幹,這些殘花的根部因為常年浸泡在液體內都生出了青黴,根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這水是像碳素墨水般漆黑的深色,綠谷頓了一下,他拿出了那張預言家的牌,往上面滴了幾下——

——「我看到他在我面前在渾濁的河水裏沉沒下去,我很難過,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問自己我是愛他的嗎,我到底愛的是一個靈魂,還是一個游離在這個世界上,我自己臆想出來的來陪伴我的孤魂野鬼呢」

「我凝視他的時候,他笑起來,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處一個什麽樣的地獄裏,笑容燦爛得像是要把我灼傷的陽光,我不舍得放他就這樣離開我,我知道他不屬于我,他笑起來和我死去多時的母親一樣好看」

綠谷不再往上面滴水之後,卡面上的文字随着水漬的幹涸漸漸消失又恢複到了原來斷斷續續的樣子,很明顯這是預言家這個卡牌的人對于“戀人”的獨白,綠谷反複閱讀了第一句話,他甚至不敢轉頭看他旁邊的轟焦凍,這個人平靜無波的視線這個時候随着故事的敘述在這個破舊的大廳內染上層層陰森,綠谷一陣一陣暈眩,對,這個游戲的規則是正确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利用自己被規則賦予的權利去傷害另一個人——

——包括他們這一對戀人。

為什麽戀人不能殺死鬼,因為這個戀人,早就已經殺死了——

轟焦凍的臉在閃爍搖曳的燈光裏看不真切,他的眼瞳裏亮着一點微弱的光,像是将熄未熄的淺藍色火星,綠谷僵硬地轉過頭去看轟焦凍已經淡到近乎于冷漠的神色,他語氣平緩淺淡,和一開始随意地扔出一個眼鏡又幹脆利落地carry全場的那個人一樣冷靜和危險,他貼在綠谷背後,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綠谷手上那張不知道為何輕微顫抖的預言家卡牌:

“綠谷你在害怕嗎?因為故事裏的我殺死了你。”

他的聲音在綠谷控制不住的顫動下越發輕緩:“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綠谷要瘋了,為什麽預言家會是一個殺人犯,這和卡牌和規則給出的東西是不符合的,這個場子裏到底有多少人是殺人犯,完全亂套了,綠谷眼前一陣一陣地閃出令人天旋地轉的白光,他的腰上貼着轟焦凍像是藤蔓般蜿蜒攀爬上來的雙手,而轟焦凍貼在他的耳邊,吐息幾乎要将他這個設定裏的幽魂燙傷:

“綠谷,你還沒發現嗎?”

“一開始他們給出的東西,一開始給所有參賽者的那段話根本就不是規則,它完全無法限制我們,我們是自由的。”

綠谷像是被轟焦凍的話和開始第二輪比賽以來經歷的所有事情扔進了一個巨大的,高頻率的洗衣機,他在其中被各種東西事件帶着沖撞旋轉,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子牽起來舞蹈的提線木偶,而這個把他限制着的東西,把所有人限制住的東西,就是那個有着無數漏洞和bug的比賽規則——

——不對,綠谷猛然驚醒,這個東西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游比賽規則。

綠谷的聲線裏有着拼命遏制但是任舊洩露出來的顫,他轉頭仰頭看向親密貼着他的轟焦凍,這個人安靜地垂落了眼睫,在他精致到沒有人氣的臉上投下一道模糊的陰影,綠谷的鼻息裏都是這個人無聲無息彌散的雪松味道,雪松木處于将燃未燃間的煙氣和火力貼着綠谷的臉龐游走,綠谷問:

“轟焦凍學長,從一開始就是假的是嗎?”

“無論是限制我們殺人的規則,投票的規則,戀人和鬼的規則,道具的規則,我一開始還很擔心學長為什麽會那麽肯定道具眼鏡播報出來的信息是「他不是殺人犯」而不是「他不是個好人」,因為這個道具也在說謊,你明明殺了我。”

“從一開始,這個設計就是徹徹底底的虛假的。”

綠谷緩慢擡眼,他看到轟焦凍收斂的眸光裏自己像是被波紋扭曲的倒影,像個無路可走的囚徒一樣被困在異色的牢籠裏,而燃燒的雪松織就的荊條将他牢不可分地困死在裏面,綠谷恍惚地想到,難怪,難怪小勝一開始就不參與,難怪心操一開始就旁觀,難怪轟焦凍從頭到尾都如此冷靜理智,被捆綁淪陷在故事裏的——

——從頭到尾,至始至終,只有他一個無名無姓的鬼怪而已。

綠谷輕聲說道:“一開始宣布規則的時候,最後一句話裏的「所有內容為該單元的npc提供的基本常識和情節設定」——”

綠谷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個用來考據世界觀,情節,規則的npc,是故事裏的我對嗎?是從“我”的角度來思考這個比賽的世界的世界觀構造,然後作為規矩頒發給進入這個環境的參賽者。”

“——是我這個鬼,看到了這些虛假的東西,然後作為規則交給你們,對嗎?”

——一切畫上了一個完美的連續,這是個公平的游戲,其他人原本可以肆意屠殺,而被限定的規則裏鬼無法殺人,但是——

——鬼是比賽規則的制定者,這原本就是一種所向披靡的大範圍屠殺,他在他制定規則的世界裏就是不見天日溺水而死的王。

而綠谷出久,就是這一場比賽裏的鬼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