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寨主凄厲的慘叫響徹雲霄,壩中笑聲戛然而止,密密麻麻的紅點直沖聲源飛去。
沈閻羅首當其沖,一掌揮出,竹劍紛然落地,好似天女散花。一雙大手一把箍住愛子腰肢,手一帶,腳下幾個飛掠,就穩穩當當落了地。
一看自己懷裏被吓得驚慌失措,小臉蒼白的幼子,頓時悲從心來,仰天長嘯一聲,反手又是一掌,生生将大片竹林夷為平地。
随後趕來的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沈凡回神時,才發現自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輕輕拍着後背。大手的勁兒把握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他感到絲毫疼痛,又能讓他察覺到拍在自己背上的笨拙的大手的主人的滿腔疼惜。
“爹……”沈凡啞着嗓子叫了聲,雖然不滿自家粗狂老爹的包辦婚姻,但沈老爹待自己,那是沒話說。
沈老爹恨鐵不成鋼瞪了寶貝兒子一眼,一雙煞氣過重的寒星目恨不得将人給剜出個洞來。
“這黑水寨的人是都死光了不成,要幹啥事非逼得你挺着條小命兒往哪竹林闖!”
沈老爹這人中氣十足,雖然竭力壓制了怒意,話一出口,聲音還是大得很,驚得今兒個好不容易逮着黑水寨大喜,準備撈點兒殘羹剩飯的老鼠群兒趕緊托兒拽女,逃之夭夭。
沈閻羅動怒,好果子也得變爛冬瓜,保命要緊。
沈凡卻是不怕,學着原主讨好地扯了扯沈閻羅的衣擺,再晃上一晃,鐵打的閻羅心頓作柔情水。
沈老爹嘆了口氣,大手按在沈凡腦袋上:“可是不滿意那漢子?”
沈凡點頭如搗蒜:“爹,那漢子也太白嫩了,跟個哥兒似的,咱們是土匪,要那麽白淨的,難不成還指望我往後把人當公子哥兒似的伺候着?”難得便宜老爹沒有以強權剝奪自己的發言權,沈凡沒皮沒臉把人給抹黑。
自家哥兒不中意白淨漢子,沈老爹便整日皺着大濃眉頭,琢磨着上哪個山頭給寶貝兒子抓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回來。這哥兒眼看就要弱冠,過了弱冠就該成老哥兒了。他當爹又當麽麽地把人拉扯大,最後關頭絕不容馬虎!
沈凡日子也不好過,沈老爹成日琢磨着他的終身大事,畫像是送了一批又一批,什麽鼻子太大耳朵招風眼睛眯得跟個娘們兒似的,這等招數是用了又用。
這日,二當家一張國字臉滿是喜色,連跑帶輕功,帶起一片塵土,幾個跨步便到了正廳前。沈右擡腳踹開木門,那木門哐當一聲,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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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閻羅坐在正廳中央,眼一沉。
二當家沈右啪地一聲把一摞畫像按在沈老爹眼皮下,順便用哪張粗糙的國字臉向沈凡眨了幾個暧昧眼兒。
沈凡打了個寒顫,默默往便宜老爹身邊靠了靠。
沈右還不知自己被人嫌棄了去,雙腿大叉着,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帶着糙氣的男中音掩飾不住的自豪:“大哥,這回要是小凡兒還看不順眼,老子豁出這條命,上皇城綁個王爺回來!都說皇帝老兒後宮美麗三千——”
“二叔,是後宮佳麗。”沈凡忍不住開口提醒。
沈二當家連連揮手:“一樣一樣,那後宮哥兒個個賽神仙,皇帝老兒就是再醜,生出的崽兒定然差不了,待二叔給你綁個俏夫君回來壓寨子。哈哈哈哈!”
沈凡捏了把冷汗,他只知自己穿越在了這個同叫沈凡的哥兒身上,身處黑水寨,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寨主,小閻羅,卻不知黑水寨有什麽底氣,竟敢猖狂地跟皇家叫板。莫不是原身平日裏巨無霸慣了,只知玩樂,欺壓鄉民,為所欲為,連自家家底都沒拎清過?他可是完完全全繼承了原主的記憶。
沈凡思緒萬千間,沈老爹伸出一只骨骼巨大的大手,将沈右帶來的宣紙撥開一瞧。
“大哥,這批貨色如何?”沈右湊上前邀功。
沈凡好奇,探着脖子一瞅,只見沈右帶回來的宣紙上,一張一個美男,或帥氣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端的是一群美男子。
前世作為一個同性戀小處男,今生身為注定要躺平閉眼口申口今被人壓的哥兒,沈凡不自覺咽了把口水。
沈右與沈老爹皆是練武之人,沈凡這吞口水的聲音落在兩人耳裏,效果非常。
沈老爹将離寶貝兒子最近的畫像拎起來遞到沈凡面前:“寶貝兒,喜歡這個?”
沈右添油加醋:“小凡兒眼光不錯,我觀這人好似這群領頭的,身份雖然還配不上我黑水寨的大美人兒,不過也麻麻糊糊——”
“二叔,是馬馬虎虎。”
“一樣一樣。大哥你瞧,這漢子額頭雖寬卻不過,一看就是個有福的,注定要上我黑水寨當小凡兒的如意郎君。再瞧這夠長的身板兒,這臉蛋兒,那話怎麽說來着,漢子見了要開揍,哥兒見了全臉紅。哈哈哈哈,再瞧這胸膛,這肩膀,定是個有力氣的,床上功夫差不了,回頭再□□□□……”
沈凡聽得心驚膽戰,這是要給他找個暖得了床,還入得了眼的夫君,還是給他找個犯花癡的對象?
眼瞧着沈凡弱冠在即,黑水寨上上下下同仇敵忾,決定替他将“看中”的帥哥搶進寨子暖床。沈凡百口莫辯,心想着左右原身無法無天慣了,到時候搶回來他用點兒計,再把人偷偷摸摸弄走,然後演一出非君不嫁,蒙混過去得了。
而沈右已然打聽清楚,被沈凡“看中”的漢子兩天後将路過黑水寨山腳,似乎是去經商。
提前兩天,整個黑水寨夜以繼日,加班加點趕置武器,順帶布置新房。
好在前頭有一回經驗,新房布置所花時間并不長。
兩天後,天将曉,寨中漢子扛着大刀,帶着巨弓,昂首闊步出發。
寨裏的哥兒哥麽喜洋洋地鑽進廚房,宰雞腌鴨。
沈凡被沈老爹一把捏着小腰兒,拉聳着腦袋抹黑往山下走。
寨中喜氣洋洋,燈火通明。山下因左右山勢險峻,枝繁葉茂而顯得黑黢了許多。加之晨露頗重,一條蜿蜒的小路盤踞,萬籁俱靜中,突地闖入斷斷續續的車轱辘聲,平生出幾分陰森。
黑水寨三當家沈左是個不折不扣的矮小瘦子,輕功卻是三人中最好的。
沈凡和沈老爹一起蹲在灌木叢中,背後突地想起沈左的聲音,吓得他差點兒一個趔趄,沒打劫到人先把自個兒摔到了路中央。
“小凡兒,三叔給你的遠望筒可帶上了?一會兒看準了,三叔準給你搶回來!”
沈凡打了個擺子,嘴角不知道是被晨露凍僵了,還是蹲久了,連帶着臉部肌肉都麻了,只愣愣地撤了個幹巴巴的笑,麻木地點了個頭。
懷裏放着的遠望鏡據說是這個便宜三叔昨兒個特意上黑水縣首富家裏偷出來的,可目視千裏,有市無價。
車轱辘聲越漸清晰,黑水寨此番出動了百來號人,寨中只剩下年老體弱的漢子和哥兒哥麽。
因為當初穿越過來就接收了原主的記憶,所以沈凡知道,這個世界只有漢子和哥兒兩種存在。漢子就是男人,哥兒外型普遍比漢子嬌小柔弱些,擔負着生育子嗣的重大責任。
富貴人家的哥兒過了十四歲就要出嫁,普通人家的哥兒最遲不能超過二十歲,否則就要被神仙責罰。
沈凡生無可戀地瞄了眼密密麻麻的人頭,看便宜老爹是打定主要要在二十歲前将自己嫁出去。
“寶貝兒,爹瞧着這漢子不錯。”
正沉寂在生無可戀的感嘆中,沈凡便聽到沈老爹如是說。
擡眼一看,原來是商隊已經走至埋伏區。
沈凡這身體沒習過武,如今年歲大了再習武也沒什麽希望,目力極不上沈老爹,便慌慌張張地将望遠筒從懷裏掏出來。
說是望遠筒,其實跟望遠鏡一個功效。
這一看不打緊,沈凡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沈老爹自以為沈凡這是被那駿馬上的俏漢子迷了眼,再聯想到先前看畫像時的口水聲,立馬鬥志昂揚,也不搞偷襲,小山似的身軀猛地從灌木叢中立起。大鋼刀被一雙充滿了爆發力的胳膊高高舉起。
“兄弟們,綁了前頭騎馬的漢子給小凡暖床!”
沈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來不及喊住會錯意的沈老爹,便見一群人猴子似的嚷嚷着沖到路間,愣是把一場打劫升華到了巅峰對決的地步。
沈凡欲哭無淚,那馬上的漢子也太醜了啊,這破世界,怎麽畫畫走的是抽象派,不不,應該是意向派,好像也不對,總之那大方臉帶大肚腩,一條三角眉毛跟卷積波似的,招風耳連朦胧的夜色都掩蓋不了,這號貨色,他招架不住哇!
山下刀劍碰撞聲、吆喝聲此起彼伏,沈凡急得額間冒汗。
他怎麽瞧着,就是那推車的小哥都比騎馬的糙漢子禁看。
再瞧那漢子一刀竟然能扛住便宜老爹的攻勢,回頭還不得一把捏碎了他的小脖子?
眼瞧着已成定局,那漢子再能幹,沈老爹卻是號稱閻羅的人。
正百愁莫展間,餘光就瞥見另外三人正從運貨的馬車後摸出來,伏着身子似是要逃。
再仔細一瞧,中間那人看起來虛虛弱弱的,可不比那騎馬大漢好拿捏?
沈凡猛地站起,氣沉丹田,大吼道:“老爹,我看中你右手邊準備開溜的中間那漢子了!”
喊完趕緊蹲下來,一張老臉紅得發燙。
人家穿越要不封侯為将打天下,要不挖地種瓜過日子,怎的他就要霸着大山領着小弟,打家劫舍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