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門是開着的, 王麻子的家不像是個家, 倒像個廚房, 堆滿了雞的廚房。
屋中站着個佝偻着身軀的老人, 老人面上蒙着厚厚的紗布,那紗布有些黑了, 年份似乎有點久。
沈凡第一時間看到了擺成一排的燒雞, 肚皮咕咚咕咚叫出了聲。
淩慕華便笑着将手貼到他肚皮上:“可是餓了?”
沈凡下巴擡得老高:“才沒有, 就這麽點路程, 怎麽可能餓。”說着, 又是一陣一陣的咕咕聲。
王麻子像是才看到闖進屋的四人, 眯着一雙泛白的眼珠子,啞着嗓子道:“四位要些啥?”
他這把嗓子像是被人逮着脖子在說話, 聽得沈凡頭皮都跟着發麻。
“我們要兩個燒雞,不,四個!”沈凡道。
王麻子笑眯眯轉身, 伸出一雙同樣包裹在紗布中的手, 一面替沈凡他們包燒雞,一面繼續用那把嘶啞的喉嚨說:“燒雞帶在路上吃可沒有在我這裏吃起來舒坦,我這裏有獨家秘制的醬,燒熱了拿剛出鍋的燒雞蘸着吃, 那味道, 才是一絕呢。”
沈凡被勾起了饞蟲, 搓着手坐在火盆邊上, 擡着脖子問:“王師傅, 你那醬是嘛時候做出來的啊?”
“獨門秘方,家傳的,一直有。”
沈凡搓手的動作微做停頓,他繼續問道:“那感情好,王師傅,你別包了,給咱們切了裝碟裏吧,我們就在這裏吃。對了王師傅,你家茅房在那邊?我們借一下。”
王麻子指了個方向,沈凡一手抓着淩慕華,一手抓着小石頭,拿眼睛瞪向文千羽,怒怒問:“你丫的去不去?”
文千羽竟沒同他鬥嘴,悠悠然跟了上去。
農家的茅房通常在邊角處,沈凡領着四人出門後卻并沒往茅房走,反倒是掐了淩慕華一把,沖他使了個眼神,做口型道:“有詐!”
淩慕華同沈凡有了些小默契,無需多想便明白了沈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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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挪了挪步子,站到沈凡身後以防屋中那假王麻子使暗器,一面用武林人士常用的手勢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的小石頭透露了情況。
兩人迅速擺位,以一個刁鑽的走位同時出手,反将假王麻子包抄了。
沈凡跑得比兔子還快,見淩慕華同小石頭出手,蹭地一下躲到了門前的大松樹另一側,探着脖子觀望戰況。
文千羽占了另一顆枯了的杏樹,問道:“你是如何識得那人并非王麻子的?”
沈凡哼哼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跟個傻啵似的。王麻子家的燒雞我可是老顧客,我可從來沒聽過有什麽秘制醬一說。”
文千羽卻道:“你可知若非你們在,我連那屋子都不會進,那河邊偌大一個被人砸出來的洞口,莫非你們三人都眼瞎。”
沈凡翻過一個白眼:“你就吹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跑得還同小綿羊般慢,嫌棄。”
兩人就地鬥起嘴,淩慕華同小石頭兩人連手,那裝作王麻子的人節節敗退,便要遁走。
淩慕華冷聲道:“攔住他!”
小石頭眸光一閃,亮出一對亮閃閃的小虎牙:“放心吧姑爺!”他的功夫可是從小被沈左手把手教出來的,以靈動見長,纏人的功夫更是一絕。
小石頭出馬,那人果然逃無可逃,每每要逃開時,總能被小石頭以一個刁鑽的走位逼至淩慕華面前。
淩慕華的功夫同樣以靈動為主,集百家之長,變化多端,幾個回合下來,門外沈凡同文千羽掐得不分上下,屋內,淩慕華同小石頭将假王麻子逼到牆角,退無可退。
眼見此人竟要自盡,淩慕華眸光一暗,小石頭卻彈出一枚銀針。
那銀針直直紮進假王麻子喉嚨,不曾取人性命,卻讓人動彈不得,比起點穴還有效些。
“小樣,黑水寨專治你這種死士!”小石頭驚覺自己說漏了什麽,捂着嘴吐着舌頭默道胡說八道。
淩慕華擡步過去,将那人下颚扳開,此人牙縫中果然藏着一枚蠟封的藥丸,這是死士的管用伎倆。
他不用猜,便知道這人留着也是無用。死士向來逼不出什麽,便準備結束了這人的性命,哪知沈凡卻在屋外哇哇大叫起來。
兩人一驚,淩慕華飛身而出,竟見文千羽仗着自己身量大,将沈凡按在地上,他此刻竟直直坐在沈凡身上。
沈凡動彈不得,張牙舞爪将文千羽罵得狗血淋頭,他每罵一句,文千羽便用手中的折扇敲一回沈凡的臉蛋兒。
白嫩嫩的兩個臉頰子被拍得通紅。
淩慕華只覺一股怒意直沖心底,他一掌送出去,直将文千羽掀飛了十來米。
小石頭拔腿跑到沈凡身邊:“少寨主!”他也是氣紅了一張臉。
文千羽這一摔直接吐了一口血出來。
淩慕華擡着步子宛若死神降臨,一步一步貼近文千羽。
文千羽抹了把嘴角的血漬,笑道:“軒王何時如此憐香惜玉了?”
淩慕華眸中劃過一絲冷意:“文千羽,莫要挑戰本王的耐心!”
“不巧,本人不才,正想讨教讨教號稱大公無私的軒王的耐心。”
淩慕華竟當真抽出腰間軟劍,直直沖着文千羽胸口而去。他這一劍去得及其講究,不會讓文千羽當場死亡,卻生生讓文千羽疼出了滿頭大汗。
“淩慕華!”
“如何?”淩慕華冷聲道。
文千羽瞪紅了一雙眼:“縱然你是軒王又如何,惹怒了本公子,本公子照樣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不知大晉首富文家公子如今要如何做?”
文千羽,大晉王朝首富獨子,傳聞此人貌若天仙,卻實實在在是個漢子,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凡是被此人看上的哥兒,無一不是癡心如東流水,空付一場。然文家卻有一條為外人廣知的家教,家教道,若是文家子弟同人發生了關系,便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否則文家萬貫家産分毫不允。
為此,縱知道文家公子是個花花公子,飛蛾撲火的卻是一波趕着一波,只盼着哪日能夠同這天仙般的公子雲雨一場,從此享盡榮華富貴。
千羽乃是他的表字,這人應姓文名允瑾才是。
文千羽咳道:“軒王明知本公子做不了什麽。”
不待淩慕華接話,他又笑道:“可本公子倒是偶然瞧見了一件事,軒王可想知道兩年前,禦花園裏驚動了禁衛軍的鬧鬼事件的真相?”
淩慕華聽此言,手中軟劍竟沒握住,“咚”地一聲掉在被凍得生硬的泥地上。
他蹲下身,一雙手死死擒住文千羽的領口,一雙鼓大的眼睛裏全是血絲:“你當時在禦花園!”是個肯定句,不是問。
兩年前,正是麗妃深得聖心的時候,彼時,麗妃正懷着龍胎,還在三個月的危險期內。
子時禦花園卻傳來一陣尖叫聲,待皇宮的侍衛趕過去時,竟見麗妃的肚子漲得比懷胎七月還大,滿地的血,麗妃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手裏捏着淩慕華生母生前常用的手帕。
那手帕本該躺在棺裏,化作了土才是。
可偏偏,連淩慕華自己都看不出那帕子假在何處。不僅如此,第一批趕去的侍衛不日後盡數瘋了,瘋後嘴裏直唱着母妃生前哼給他同哥哥的搖籃曲。
麗妃的肚子請禦醫看過後,都道是無能為力,為此聖上大怒,若非言官阻止,恐怕是要入皇陵,開棺驗母妃屍體的。
淩慕華恍若被抽幹了渾身血液,他瞪着銅鈴似的怒目,死死瞪着文千羽。
那件事最後查到了他同哥哥身上,他同哥哥方才知道這事是沖着他們二人來的,只是誰也想不到,麗妃會在那個時候上吊自殺。
聖上護着的人上吊自殺,龍顏大怒,他同哥哥被軟禁,整個皇宮人心惶惶。
麗妃死後,入葬皇陵之日恰逢漫天飛雪,聖上認為麗妃是受了冤屈,死不瞑目,勒令靖王徹查此事。
靖王知道鬼神之事雖能亂人視聽,卻不能用以處置皇子,便拿了嫂夫郎開刀。
嫂夫郎為救他兄弟二人,認了罪,只道是同哥哥有血海深仇,不曾想靖王如此厲害,将他查了出來。嫂夫郎懷着七月的胎,生生被靖王鞭了三十,落了胎,發入大牢,除以淩遲。他本家更是誅了九族,無一生還。
他同哥哥拼了命将嫂夫郎救了出來,雖躲過靖王和聖上的耳目,卻也從此失了聖心。哥哥更是欠了嫂夫郎一族的命,成了一道心結。與嫂夫郎更是相見不能相認。
此事不但是哥哥心中的痛,更是他的心結。
文千羽也是一臉正色:“若不知道,何必說給軒王聽。只如今軒王可是逃犯,幫一個逃犯,軒王認為我文家能坐擁萬貫家産都是蒙的不成!”
“本王問你,麗妃為何會大肚!侍衛緣何會瘋!那手帕又來自何處!”
“軒王!”文千羽冷聲喊道:“若是想知道,何不先把手拿開!”
淩慕華手不曾拿開,卻是越捏越緊。
小石頭同沈凡匆匆趕過來,被兩人身上帶着的冷意吓得一時間竟忘了言辭。
淩慕華如困獸怒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