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夕陽西下，餘晖漫天。

葉涵突然出現在片場，不出所料引起一陣騷.動。

“葉涵哥哥，你來了。”陳佳怡拖着層層疊疊的戲服，擠開人群擁到葉涵身旁，挽着他手臂撒嬌，“人家辛苦死了，你終于來探班了。”

葉涵疏淡地避開她，面帶無懈可擊的标準微笑，颔首問候衆人，目光卻透着些許漫不經心。

秘書範琳達把探班加入葉涵行程時，根本不抱希望他會接受，例行公事諄諄善誘了一番。臨近冬季，馬上就要封山，山裏條件本就艱苦，劇組拍攝任務重，楚默不在，只好他去露個面鼓鼓士氣。

葉涵卻一反常态，爽快答應了。

視線漫無目的尋了一周，莫名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山間空氣濕度大，葉涵俊俏的臉蒙了層淡淡的水氣，人愈顯清隽冷寂。

陳佳怡不識趣，喋喋不休地黏着他，一聲聲嬌裏嬌氣地喚他名字。

另一旁，林楠接過何昕手中的鏡頭，垂着眼簾打趣，“顧妍呢？在車裏休息了？”

“我沒看到顧總啊，她不是一直在山裏嗎？”何昕氣喘籲籲，一臉茫然。

“顧妍下去找你了，你們沒碰上？”林楠臉色凝了凝，驀地站起身，心中頓起不詳的預感。

何昕搖搖頭，一臉惶恐，無助地看向林楠。

眼看就要天黑，山裏天氣變幻莫測，衆人正忙忙碌碌趕工，能拍一點算一點，顧妍卻不知所蹤了。

顧妍……

零零星星聽到她的名字，葉涵空蕩蕩的心倒像是填了些什麽，走近兩個慌裏慌張的女孩，神色如常問，“出什麽事？”

“葉……葉總……”何昕驚魂未定，回身見到葉涵，臉剎那泛紅，眸底微波流轉。

“顧妍走丢了。”林楠臉色不好看，把相機往肩上利索一甩，下巴朝何昕努了努，幾乎吼出聲，“你在這呆着，我去看看。”

葉涵終于聽清，唇線倏地繃緊。

“哎喲，你們也太不小心了。”陳佳怡啧啧數落兩人，俨然老板娘的姿态，語氣擔憂，眼角卻笑意盎然，“這天就要黑了，深山老林的，小姑娘家要是碰上狼啊，蛇啊…….”

“我去找。”葉涵淡淡喊住林楠，聲調平穩，卻頗具威懾力，“你下去報警求助。”

話音剛落，修長俊俏的身影消失在黃昏的灰蒙蒙的山林中。

陳佳怡頓時花容失色，追上前幾步，尋不到人又不敢貿貿然往前，氣急敗壞地頓足。

山林深處，顧妍抱着樹幹坐在纖細的枝幹上，一動不敢動。

一個多小時前，大狼狗不知疲倦地追着她吼，很快她便眼冒金星，膝蓋發軟發疲，千鈞一發時狼狽地攀上最近的樹，勉強逃過一劫。

小樹孱弱，枝幹吱吱響，搖搖欲墜，顧妍大氣都不敢喘。大狼狗在底下挑釁，怒目對峙，張着嘴吠個不停。

天色漸暗，大狼狗不知何時消停了。

顧妍仍不敢下樹，天色太暗，怕狗突然竄出來，依舊緊緊抱着樹幹，瑟瑟發抖。

山林茂密，太陽一下山，便伸手不見五指。風聲蕭蕭，影影綽綽，讓人毛骨悚然。

顧妍本就膽子不大，鈍鈍的指尖戳在掌心，緊張又無助，輕輕地吸着氣，眺着眼前一望無際的黑夜，恐懼感在心口慢慢彌漫。

轟轟的雷聲忽起，簌簌雨聲随後而至，驟然打破了周圍的死寂。

難怪大狼狗跑了，原來是暴風驟雨将至。山間的天氣，果然無情，說變臉就變臉。

顧妍擡眼，抿着唇看向空中耀武揚威的閃電，考慮到安全，攥了攥拳頭壯膽，撫了撫掌心一道道紅口子，小心翼翼地滑下樹。

粗糙的樹幹劃過掌心，滲入點點雨水，更是澀澀發疼，顧妍咬着牙，凝神屏氣一點點往下挪。

雨又急又大，濺在樹葉上，刷刷作響。水珠從顧妍青白的臉頰一滴滴落下，連成線，淌過身上，很快被淋個通透，冰涼滲骨。

“顧妍……顧妍……”

隔着雨聲，遙遙聽見有人在喊，伴着若有若無的微弱燈光，。

顧妍眼眶一熱，像在汪洋中漂泊許久的一葉扁舟終于着了陸，懸了良久的心踏實放回原處，朝燈光的方向喊，“我在這裏。”

那茫然在漆黑當中的星星燈光頓時有了方向，愈來愈近，愈來愈明。

“沒事吧？”葉涵氣息微亂，舉起手機照了照四肢抱樹的人，心口的石塊重重落地，俊眉舒然。

顧妍燦爛笑笑，眼角悄然滲出一滴淚，心有餘悸，喜悅之餘，腳下打滑，蹭地一下摔地上。

葉涵手伸了伸，又悄然收回，确認她沒事，淡淡道，“走吧。”

顧妍撐着地爬起身，腳踝火辣辣地疼，美眸蓄滿淚，委屈地跟着後頭。

除了葉涵，還沒有過異性如此冷臉對她。換做秦熠然，哪舍得她磕着碰着，摔成這樣，準心疼得左哄右哄了。

算了，顧妍轉念一想，深山老林的，天氣這麽惡劣，葉涵能不顧安危來找她，已經是大恩大德了，她沒資格苛求別人。

她悶悶跟在後頭，慢慢平和糾葛的臉色，抿着唇小聲道，“那個……謝謝。”

葉涵唇角微彎，輕輕挑了挑眉，頭也不回邁着長腿閑然自得前行，幽幽道，“沒事，我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喪偶。”

顧妍感激頓時少了大半，狠狠剜了眼身前氣定神閑的濕漉背影。

雨一直下，閃電雷鳴，樹影時明時暗，顧妍心頭發怵，加快腳步，跟上前面挺拔的背影，腳下撞到倒了的樹，一個趔趄往前摔。

“哎呀。”

葉涵聞聲回眸，借着手機微弱的光線，看到髒兮兮的小姑娘抱着腿蜷在一起，心頓時軟了軟。

“摔到哪了？”葉涵不自覺聲音放柔，伸手拉她。

“沒事。”顧妍擦擦臉上的水，心頭莫名帶氣，避開他強撐起身，一瘸一瘸的，走得卻比原先快。

雨越下越大，嘩嘩淌過地面，路越來越泥濘。

濕衣黏在身上，涼意一點點滲入心，顧妍本就有些感冒着涼，漸漸便頭暈不已，步伐也愈發沉重。

“顧妍，小心，別過去。”

恍惚聽到葉涵緊張的喊，顧妍想轉身，不料重心不穩一個趔趄，陷入冰冷可怕的泥漿中。

葉涵手一抓空，心也跟着空落落。

面前是一片沼澤，平日是小溪，暴雨一下，觸發山體滑坡，瞬間變得泥漿滾滾。

一瞬間，顧妍被泥漿沒過腰線，驚惶掙紮中，溫熱有力的手堅定地抓緊她，力道很大，能感受到對方在顫顫發抖。

泥漿還在往下湧，顧妍力不從心，昏昏沉沉，被一股強大得瘆人的力量卷入可怕的漩渦中。

葉涵匍匐趴在地上，緊緊拉着她冰涼的小手，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襲上心頭,額頭泛起一層薄薄的冷汗。

雨聲嘩嘩，無情地淌過地面。

莫名的信念支撐，葉涵度過他人生最漫長的幾分鐘，靠着手邊的石頭支撐，生拖硬拽愣是把昏昏迷迷的小姑娘撈起來，抱起她放到安全地帶，膝蓋一軟，狼狽地癱倒在地。

山間林被覆蓋面不錯，溪流那一小段似乎是剛伐過木，新樹苗還沒長成，才釀成泥石流。幸虧不是大規模的山洪爆發，葉涵心有餘悸，雙手因用力過度尚在顫抖不止。

“謝謝。”顧妍縮成一團，歪了歪腦袋，迷迷糊糊哼了哼。

葉涵垂眸，回想剛才的恐懼，真真切切，簡直不可思議。那一剎那，宛若他稍稍失神，他的全世界便從身邊溜走……

他擡手又放下，來來回回，最後指尖落她冰冰涼涼臉蛋，輕輕抹開淤泥。

“葉涵。”顧妍低低綿綿地喊，擡手扯了扯他袖口，淤泥沾到他手腕，涼中微暖，透着點她的餘溫。

葉涵動作滞了滞，手懸在空中，任由她滾燙的熱氣呼到他指尖。

“剛才，如果是別人，你也會救嗎？”顧妍輕咳，嗓音帶了重重的鼻音，腦子暈暈乎乎，可這個問題卻清晰地浮在她眼前。

葉涵微怔。

“會。”

雨聲放肆，他聲音很輕，顧妍卻聽得真真切切，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像把小錘子，在顧妍心口敲了敲。

葉涵想補充點什麽，幾次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麽。

好比考試最後一道題，第一問必答，他答得标标準準。第二問選答，不影響卷面成績，答對了也不知道有什麽用，他猶猶豫豫中，時間到了。

“謝謝你。”良久，顧妍打破沉默，側身對着他坐，聲音微啞，口吻卻無比正式。

葉涵心頭不好受，沉眉不語。

沙沙雨聲，連綿不斷。

顧妍凍得瑟瑟發抖，蜷成一團，輕輕地咳，慢慢的，頭越來越重，迷迷糊糊蹭到旁人的肩膀，寬大有力，溫溫熱熱，讓人流連忘返。

葉涵身體僵了僵，小姑娘得寸進尺，頭湊得更緊，髒兮兮的小泥臉枕在他肩窩，熱氣呼在他肩頸，癢得難耐。

他本能地想推開，低頭的瞬間，清冷的眸子多了幾分柔情，小姑娘正乖順地縮在他身旁，嘴裏念念叨叨着冷，身上裹滿泥漿，楚楚惹人憐。

暴雨如注，夜尚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