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衣服
靖瑤一直昏迷不醒。
宮裏派了太醫過來。
沈默坐在王府裏的石階上,在月色下,搖搖的看着靖瑤的屋子。
小碧端了飯過來的時候,正對着的是沈默被月光照明的側臉。或許是月光太亮了,他的眼睛裏竟有些水光。
小碧彎身将食盤放到石階上。
沈默看着她的眼睛有濃重的期待:“她醒了嗎?”
小碧幾乎要被那種眼神壓倒,她搖了搖頭。
他低着頭,有些像找不到家的小狗。
奇怪的感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她不過是一個身份卑賤的侍女。可在這種時候,她居然同情他。
沈清河得知宮裏傳了太醫去鎮南王府的時候,就已經穿好了朝服。
果然,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就接到了旨意,說父皇急宣他入宮。
走出外面街道的時候,天空已經被夕陽染紅了一大片。大片大片的血暈染的一般。
他的脊梁挺的很直。但是一顆心卻直往下墜。
過了玄武門,他看到了母後身邊的姑姑。
那姑姑塞了一錠重重的銀子給陪着他的內侍。
內侍識趣的走了,只是叮咛道:“要說快點。皇上急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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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滿臉堆笑:“多謝公公了。”
等到內侍走後,姑姑臉上的笑慢慢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都掩不住的擔心。“如何出了這樣的事情呢?”
沈清河眼中的光慢慢渙散:“說來話長。”
那姑姑點了點頭:“時間緊。奴婢也就不問了。只有一樣,若是陛下問起你時,你一定要咬死口是因為太喜歡靖瑤郡主了。”
沈清河猛得擡頭:“我跟本沒有見過她,談何喜歡?”
那姑姑慢慢的道:“你不說,誰知道你沒見過呢?你只說是偶爾見過一次靖瑤郡主,只覺她天香國色,從此後便念念不忘,這次是實在按捺不住相思之情才去尋她的。你正是青春茂盛的年紀,有這樣的心思,陛下是能體諒的。”
沈清河沉默了片刻:“我若這樣說,父皇便會把靖瑤指給我。我是絕不願意娶她的。”
那姑姑見他說得堅決,眼珠轉了轉:“殿下且放寬心。靖瑤郡主背後可是鎮南王府的勢力。陛下早疑心鎮南王有封土裂疆之勢,哪會再給他的女兒增添榮耀呢?”
沈清河還是有些踟蹰。
那內侍卻過來催促道:“殿下,要走了。”
沈清河一路跟着內侍去了禦書房。
父皇正在批奏折,安靜的房間裏只有筆劃過紙張的聲音。
他跪下行禮。但卻遲遲沒聽到父皇讓他起身的聲音。
冰冷的石板沁着涼意,幾乎要将他的膝蓋骨冰到沒有知覺。
每一秒都如在地獄裏煎熬。
過了許多,他才聽到父皇的聲音:“新疆喀什部落大舉進攻我朝西部邊境,你認為此事該如何辦?”
沈清河本已明白父皇叫他來這裏,是為着靖瑤的事情。乍一聽到這樣的問話,他心裏沒有預備。愣了一下才回道:“調兵平叛。國土的每一寸都不容霄小觊觎。”
元帝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喜怒:“招兵買馬要銀子,軍饷也要銀子。你可知戶部還有多少銀子。”
沈清河回道:“約莫還有八千萬兩。”
元帝又道:“那你覺得可否将這些銀子全用去平叛。”
“自然不可。”
“那如何平了這場叛亂?”
沈清河思索了許久,汗如雨下。終沒能想出好主意來。本朝打天下時與前朝焦灼幾十年,戰争使人民猶如在炭火上生活,民生凋敝。就算元帝繼位的這些年,一直休養生息,但國庫空虛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緩解。
元帝見他答不出,便為他解答道:“朝廷休養生息的這幾年,鎮南王那邊可也沒停着。圍地造田,招兵買馬。他現在的兵力幾乎能與朝廷相抗衡。”
沈清河的眼睛亮了亮:“可調鎮南王的兵馬去平叛。這樣一來可以鎮壓新疆叛亂。二來也可削弱鎮南王的軍力。”
元帝點了點頭:“他膝下子嗣單薄,唯得一兒一女。你闖鎮南王府,靖瑤落水,命在旦夕。這樣對臣子,豈不讓臣子寒了心?”
沈清河叩頭:“兒臣一時糊塗。”
元帝挑眉:“你糊塗在哪裏?”
沈清河咬了咬牙:“兒臣只是太過喜歡靖瑤,太想見她,才會做出了這等畜牲行徑。一切都是兒臣太過莽撞了。懇請父皇重重的懲罰兒臣。”
元帝看着他,出乎意料的說:“算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也怪父皇。“頓了頓,他似嘆息又似感慨的說道:“你已經二十又二了。”
沈清河一直到走出禦書房的時候,腳步還是輕飄飄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這麽大的事情,父皇居然沒有懲罰自己。
要知道父皇一向是不能容忍因美色而誤事的。
不過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其中的具體原因了。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現在疲倦的只想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覺。
靖瑤是在深夜的時候起來的。
小碧就守在她的床前。她一動,小碧就醒了。
眼睛裏滿滿的都是驚喜:“小姐,你醒了?”
靖瑤看着外面的暗黑與繁星,問道:“過了幾日了?”
語音喑啞,像是含了沙子一樣。
小碧忙給她端了水來:“方才一天。宮中派了太醫了。”
靖瑤将水飲下,水滋潤了幹幹的喉嚨,舒服多了。
小碧看着她蒼白的臉色道:“小姐,我叫小廚房給您備飯,你這麽長時間沒吃應該餓壞了吧。”
靖瑤擺了擺手:“沒事,大半夜的,何故驚擾衆人。因為我的事,大家都忙壞了,讓他們好好的睡一覺吧。”
小碧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靖瑤拍了拍她的手:“有什麽話你就說。”
小碧舔了舔唇:“小姐,三殿下還在園子裏的石階上坐着呢。要不要去告訴他一聲,您醒了。”說完,她還是忍不住補充道:“我先前去看過他一次,他眼睛裏似有淚珠,我想他是真心為小姐擔心的。”
靖瑤的臉色一變再變。她心裏怵着他,恨不得一生不再見他。聞得他竟在外面等着見她,她心裏一急,竟咳了幾聲。
小碧忙将枕頭放在了她的腰間。
靖瑤聽着外面的聲音。是大風将樹葉刮的嘩嘩作響的聲音。她眸色晃蕩,如同風中飄搖的燭光。他心思委實鬥轉難測。她今日安排這許多,或許最初他不會懷疑。但是經過陝西遇刺一事,她必然懷疑他的用心。他又手握重兵,不能輕易得罪。“怎麽不安排他住下?”
小碧回道:“原想着是要安排他住下的。但是他不願意。他說要在能看到小姐房間的地方。”
靖瑤垂眼,蝴蝶般的羽扇輕輕的扇着。
半晌後,她低低的道:“小碧,去把他叫過來吧。”
沈默的衣服被露水沾濕了。風大霜重,縱然是習武之身,他的嘴唇也已經凍成了紫色。
靖瑤吩咐小碧:“你出去吧,我跟三殿下單獨說兩句。”
小碧應聲而走。
他見着她醒了,原來還凝重的眼睛忽然又消散開來。
就站在離她不過數尺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辨喜怒。
靖瑤心悸的感覺越來越重,那抽搐着的心。
他唇角動了動,意有所指的道:“靖瑤,小師妹。我原來知你是這樣貞烈的姑娘。當真另人敬佩。”
靖瑤的手顫了顫,燭光下那鴨羽一樣的長睫抖動着,邊緣泛着光。她擡頭看他一眼,後又垂頭。散落的鬓間的發,盡态極研的美人。“師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看着她,眸色漸深。忽然大步走到她的面前,重重的掐着她的脖子。
少女纖細的脖子,能感覺到其中跳動的脈搏。鮮活的,生機勃勃的。
她起先還是哀怨的看着她,慢慢的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便生起了刻骨的怨毒。
她的臉漲的通紅,細白如筍一樣的手指緊緊的掐着他的胳膊,恨不得掐出血來。可是男人胳膊上的肉硬綁綁的,盡管她已經用盡了深身的力氣,可是他卻毫無感覺似的。筆直的站着,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蝼蟻。
她覺得胃裏的空氣全盡了,嘴裏都是腥甜,她忽然憶起他那日暴戾又情深的話語。
我第一次愛上一個姑娘,我不信老天會這樣對我。
對的。對的。他是喜歡她的。
她掐着他的手又放松了力道,用盡最後一份力,用盡此生最婉轉的聲音,喚了聲:“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你猜衣服是給哥哥的,還是給沈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