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糖呀
夜晚的時候,靖瑤聽到了細碎的聲音。非常的小,她凝神去聽,才發現是牙齒打顫的聲音。
她心頭陡然一驚,掀開被子,連鞋子都沒有穿便跑到了沈默的身邊。
他的臉色慘白一片,頭發被汗濕了,貼在臉側。
唯獨眼睛裏明亮如星星。
靖瑤的心像被人重重的揉捏一樣。她的嗓子裏也哽了一團棉花。
她跪在他的身邊,摸着他的傷口,哽咽着問道:“ 疼嗎?”
他搖了搖頭:“不疼。”
話音剛落,便疼暈了過去。
靖瑤赤着腳,跑出去。
外面夜色無邊,石座路燈的燭火搖曳出風雨動蕩的亮。如同她浮萍般的心。她高聲的叫着,快傳太醫,傳太醫。
院子裏很快有侍女去傳太醫的聲音。她無力的軟倒在地上。天邊那溝清淺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色如雪般寂靜蒼涼。
來得是李太醫,他把完脈後,便在那邊重重的嘆息了一句。
随着他這聲嘆氣,靖瑤的心也重重的落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她才鼓足勇氣問道:“ 大夫,他怎麽樣?”
大夫看着她的眼睛裏有着不認同:“哎,他剛斷了一只胳膊,現在又受這樣的傷。要是再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
靖瑤的手突然握住了衣裳,将衣擺握得褶皺一片:“那他現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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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站起身來寫藥方:“得多虧了他自小學武,身子骨硬啊。這藥是外敷的,一日一次。按這個藥方去抓藥,每日三次,一定要盯着他喝。”
太醫走後,靖瑤一個人枯坐在地上。有涼氣從地板上沁出來,但她卻絲毫不覺得冷。
風從半掩的窗棂中走進來,帶着玉蘭香的味道。
她第一次覺得寂寞。那種遍山花都被大雪覆蓋,一片銀白的寂寞。
她輕輕的握住他的手,很暖。
她的眼淚在眼框中滾來滾去,起先是慢慢的垂淚。
最後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孩童般的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是她的哭聲驚醒了她。“靖瑤,你別哭。”
他的聲音粗厲而沙啞。
靖瑤見他醒來,面含喜色,伸手試去臉上的淚痕。那淚卻不由自主的還是掉下來。她見到他,便想到他一個人在夜裏疼得輾轉反側,卻怕吵醒他,強忍着痛。
她哭得鼻尖通紅,像只鼻頂紅蘿蔔的小兔子。
他慢慢的嘗試起身,伸出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你別哭,靖瑤。”
他的聲音溫柔的如同流過肌膚上的水。他的指尖有長期練武留下的繭。肌膚相貼的地方慢慢的泛起一層麻麻的粟粒。她的心就如同浮在空中的雲,血液飛快的流動着。
她低垂臻首,頰生海棠花般胭脂色:“ 我不哭,我不哭,你睡吧。”
他終究熬不住,阖上了眼睛。
他面色慘白,那白就如同冬日裏的月色,虛浮缥缈。他頭上的汗已經将枕頭都涸濕了,青色的枕套染成潦亂的痕跡。他的呼吸輕輕的,融在夜色中,若有若無的,便如一抹青煙,風來了就會吹散了。
她鼻尖一酸,連用帕子遮住了臉向外走去。
她坐在爐邊熬藥。
只覺今夜的夜色比以往的都濃,如有實質一般,讓人幾乎喘不過來氣。那立着的石燈也閃閃爍爍,分外的沒有生氣。
小碧過來時,見她面有倦色。長長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投下青色的陰影。
忙走過去道:“ 小姐,我來做吧。”
靖瑤搖了搖頭:“沒事,你去睡吧。我不做些什麽,我心裏空蕩蕩的。”
靖瑤将沈默喚醒。
他的精神實在不好,但還是接過藥來一飲而盡。
靖瑤向他伸出手,細白的手心裏躺着一顆-蜜餞。“吃顆糖吧。”
他搖了搖頭,臉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紅:“我不吃。糖是女孩子家吃的。”
靖瑤的手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衣擺,極力忍淚道:“你吃,我不告訴別人。”
他欲伸手去拿,靖瑤恐他牽動身上的傷口。便強忍着羞澀,青蔥般的指捏着那個蜜餞送到了他的腿邊。
他的眼睛頓了一頓,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見她低垂着頭,溫順的樣子,眸子的火便燃了起來。他的心跳在寂靜的夜裏聽得格外清楚。他舔了舔唇,湊近她的手指。
越來越近,她的手指能感受到他口中的熱氣。那熱氣便順着手往她的臉上爬過去。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将蜜餞放在嘴中化開。眼睛卻盯着她,癡癡的道:“真甜。”
她心中更覺窘迫,耳邊盡是他沉沉的心跳聲。
她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今日太子說了那樣的話,想來他心頭應是對她疑雲四起了。 他眼睛裏有微微受傷的痕跡。将視線移到了旁邊靜靜立着的八角宮燈上。再移回來的時候,眼睛裏已經如平日裏一樣明朗幹淨:“ 今夏四川那邊進貢了兩套蜀錦,我看着顏色挺素靜的,便向父皇讨了來。一會你去看看,想要做什麽款式的紗裙。”
今日天氣難得的好,萬裏無雲。偶有幾只雁劃過長空,留下細白的一道長痕。
景寧宮裏肅靜無聲。
皇後裝扮的肅靜,只一件淺藍色的流彩暗花雲錦裙。頭上只帶着個翡翠的簪子。
同她對坐的,正是沈清。
皇後的手指輕輕扣着桌面。“你有沒有什麽要對母後說的?” 沈清眼見是瞞不下了。便将他做的那起子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皇後聽完,臉色越發的白。那白像是浮在上面的,更覺滲人。她重重的一拍桌子道:“ 你竟做出這等糊塗事。”
沈清趕忙跪在她的面前:“母後,兒臣也不想這樣。但是身在朝堂上,樁樁件件事情全是要用銀子打點的。兒臣當時只是想從中拿點,沒想到底下的人竟然貪了這麽多,以至于屍橫遍野。”
皇後本有心再斥責他幾句,可又見他因扯動棍傷,疼的一頭汗。那重責之語便哽在喉頭。半響,她長嘆了一口氣道:“你真是糊塗。你可知,你拿了銀子是大,但這件事情若早告訴你父皇,他顧及着父子情份也會替你周全。但如今把柄卻掌握在別人的手上,誰知別人要拿這件事情做什麽文章呢?”
沈清皺着眉頭道:“母後,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為何獨狐靖瑤當時要将三弟對我不利的事情告訴我呢?現如今,她嫁給了三弟,又為何不把我做的事情告訴父皇?”
皇後将沈清扶起,輕抿了一口茶道:“你心中當真覺得你三弟去陝西是為了收集證據好對付你嗎?”
沈清擡頭看她:“母後覺得不是嗎?”
皇後搖了搖頭:“ 糊塗!他從小跟小生活在一起,禀性純良,哪裏有這樣的心思?”
沈清心頭更覺迷霧四起:“那獨狐靖瑤為什麽要這樣做?”
皇後的臉漸漸的冷了下來:“若不是你告訴母後,本宮也想不對她一個看上去瘦質纖纖的姑娘竟然有這樣的野心。”
沈清心頭猛的一跳:“母後是指?”
皇後的指輕輕的叩擊着桌面,聲音陰冷:“你想,若你與沈默鬧開了,朝綱不穩,于誰最是有利?”
沈清不可置信的道:“母後的意思是說鎮南王?幸虧當年沒有了娶了這個蛇蠍女!”
皇後怒視他一眼:“你還敢說!若是她嫁做了太子妃,那還不是任我們想怎麽拿捏就怎麽拿捏?如今你瞧着沈默把她如珠似寶的護着,我們又能奈何得了她?”
沈清提到這事,忙道:“母後,兒臣有一件事情,覺得很古怪。當日在禦花園裏我抓着獨狐靖瑤的手,我當時的面色絕對稱不上和善。可是三弟卻覺得我在輕薄靖瑤。”
皇後的眼睛眨了眨:“想是他對着你跟靖瑤的事情還是心有芥蒂。”
沈清試探着問道:“母親覺得要如何做?”
皇後拍了拍他的手:“好了,獨狐靖瑤的事情母後會處理的。你要處理好與你三弟的關系。
”
靖瑤靜坐在錦凳上等着皇後。
今早剛起身,便接到了皇後傳她入宮的旨意。
她委實不喜歡這些繁文缛節,字字藏針。當年她稱病久不現于人前,便多半是這個原因。
但如今是躲也躲不過的。明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劉邦卻還是要要赴那鴻門宴。
整個景寧宮裏的宮女太監全都低頭垂手,恭敬的站着。像是一個個無意識的木偶。
突聞一陣醉人的香,她順着風聲看過去,原是院內的海棠。團團結在一塊開着,熱鬧極了。有了這份香,便是省了熏香的銀兩了。皇後便是乘着這香一起來的。盛妝華麗,細密的步聲間有環佩叮當的聲音。
她跪着行禮,擡頭的時候,看到皇後眼睫上的金紙,一閃一閃的,像這皇宮一樣富麗堂皇。
她虛扶了一把。
有侍女端着青瓷盤走到靜瑤的面前。四個精致漂亮的盤子裏擺着各色的糕點。便是看着那玲珑的樣子,也讓人津液生。
皇後眉目含笑:“ 靖瑤,嘗嘗這些糕點。都是新做出來的。”
靖瑤乖順的行禮。“謝母後。”
那糕點确實不錯。軟糯香甜。滑下食道的時候像是水一樣。
皇後和順的道:“ 你我之間也不必如引客氣,你既成了皇妃,便與我有了母女的情份。日後要長走動才是。”
靖瑤點了點頭,頭上的珠絡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的聲音明朗:“多謝母後的垂愛。”
皇後探身細細的審視她:“我看着你啊,就想起了年輕時候的我,那時候啊,也是同你一般花骨朵般的好年紀。”
靖瑤的嘴角綻放小小的笑容:“母後如今亦豔壓群芳。”
皇後的聲音有些凄涼:“不行了。不行了。女人啊,就如同這外面的花,開了一季就謝了。”
靖瑤語澀。她也知今夏宮中剛進了一批美人。聽說有個唱歌很好聽的姑娘,已被封了貴人了。皇上進宮的時候,多半都是在這個貴人宮中歇息的。
這便是女人的無奈。
皇上心中有江山有美人。可是皇後便只能圍繞着皇上而活。以榮寵為倚侍。自古龍為上,鳳為下。
皇後頓了頓,又問她:“糕點好吃嗎?”
靖瑤舔了舔嘴角;“好吃。”
“既然你喜歡吃,我便把這做糕點的廚子賞了你罷。”
靖瑤驚了驚,起身行禮:“兒臣怎能奪母後心頭之好?兒臣萬萬不敢受此恩惠。”
皇後眼含銳光:“我既說賞了你。便是真心給你。莫非你心中對母後有怨氣,才不願受了這個恩?”
靖瑤便再不敢推辭:“兒臣絕無此意。謝母後恩賞。”
見着回來的時候,竟帶了個宮裏的嬷嬷回來。
小碧的臉上一時難掩岔岔之色:“ 小姐,那皇後當真陰險,竟派人來監視你。”
靖瑤的半邊臉上搖曳着笑意:“我卻覺着還好。”
小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哪裏好了?身邊時時多了個眼睛,做什麽都不自在。”
靖瑤看了她一眼,夕陽下,便如七彩的虹光在晃:“其中的好處你自然以後就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跟你們說,我的每一章都是要高審的。
我好絕望,你寫什麽了啊。我連牽手手都不敢寫啊
小仙女們,你們猜猜有哪項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