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遇刺

長寧郡主坐在了接親的轎子後。

太子妃便提議晚走幾日。三天後這裏有個花燈節,難得千裏迢迢過來一次,靖瑤欣然答應。

花燈節時,沈默在粉牆外等她。

只見她一身糯粉裙子,袅袅婷婷的從屋子裏出來了。為了不引人注目,她裝扮成了尋常人家的樣子。普通的交領半臂糯裙,底下是輕紗制地。腰簡簡單單的束了條月白的腰帶,只系一條簡單的宮縧。下着月白色的湘裙,風輕輕吹過來時,倒像是要乘風而去般。滿頭青絲只是輕挽了個百合髻,唯有一粒珠簪。

這樣瞧着她,覺得也往日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但又有些說不出的細小差別。總覺得今日的她顯得格外單純嬌憨些,如同臨家的十四歲少女。

兩下裏見着,她沖他盈盈一笑。

他像被燙着一樣的轉過頭去不看他。

靖瑤看着他的手緊緊的握住,連青筋都快跳出來了。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好看吧?如此美色在前,我看你能做柳下惠幾時?日日睡在書房裏,難道那些冷冰冰的書比她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還要漂亮。

她本就天生麗質,明豔照人。又經年保養着自己,皮膚在人群中也是紮眼的白。許多與她擦肩而過的男子紛紛回頭看她。甚至有些還因此撞着了人。

沈默的臉上越來越難看。

她倒是不介意的樣子,時不時的看着周邊的美景。煙花綻放,閃耀在水中,融入了月色。花燈攤就鋪陳在橋上,走過去一路看着的時候,夜風輕輕的吹在身上,難得的清爽。

恰在這裏,她的餘光看到了一個攤子上的魚燈,做的很是別致可愛。她饒有興致的拔了拔魚燈,笑容嬌俏的問賣燈的:“多少錢?”

那賣燈的小哥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見她這樣笑着,明豔生花,光可照人。一時心頭恍惚,鬧了個大紅臉,只是盯着她瞧,卻說不出話來。

沈默抱着劍,冷笑了一聲。

那小哥這才回了神,以手掩口,輕輕的咳了聲:“這燈不賣。需要姑娘猜中了燈謎,便送給姑娘。”

靖瑤看了看那燈籠,果見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寫着一行字:“三人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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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着頭想了想,眼睛一亮:“是谷雨嗎?”

她帶了紅珠在耳側,襯得膚如凝脂,脖頸修長曼妙。那小哥撓了撓頭道:“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這燈便送給姑娘了。”

她拎着漁燈往前走去,沈默從懷裏掏出銀兩遞給那小哥。

靖瑤轉身正好看到了,秀眉微微的皺起。駐足等他,并肩而行了,她仰着頭微有不悅:“我猜中了燈謎,這是我應得的彩頭,哪需要你給銀子?”

他的唇勾起,帶着冰涼的諷刺:“三人伴音是立春。”

靖瑤愣了愣,耳後有微微的紅。原是她想錯了。

只是身處同門,這樣一比,便有了被比下去的尴尬。她疾走幾步。不料人潮擁擠,她一個不察,人往後跌去。正好撞進一個寬闊的胸膛。

有胳膊環住她,将她摟入環中。在這擁擠的人群中互助她。

她心如鹿撞,長睫顫動兩下,往上看去。是沈默冷峻硬朗的輪廓。他的唇緊緊的抿着,似乎不太愉快的樣子。他已經長了新的胡茬。面色也有些疲憊。

她的心裏有些酸,竟任他半摟半抱着往前走去。一路無言。

忽聽得有人在岸上叫她,她轉過頭看去,正是太子妃。她忙掙脫了他的懷抱,耳後有暗紅依舊。她揮舞着帕子回道“我在這裏。”

到了岸邊,便看見太子妃的手裏還拿着一個像手心大的餅。那個餅樣子醜的很,上面有許多黑黑的像是芝麻一樣的東西,卻不大均勻。

靖瑤皺着眉頭問:“這是什麽?”

太子妃激動的道:“是糍粑。當地的特産。特別香。你別看他樣子醜,但是真的很好吃哎。”說着,她從手裏的紙袋子中拿出了一個糍粑遞給靖瑤。

靖瑤看着周圍來來往往的路上,又看了眼醜醜的糍粑。

太子妃還向她伸着手,眼睛亮亮的。

她接過糍粑,有些遲疑的慢慢的咬了一口。她還沒有在集市上,在這麽多的人地方吃過東西。但是咬上去方覺得甜。又帶着芝麻的香。

太子妃随手擦了擦嘴道:“好吃嗎?”

靖瑤點了點頭。

太子妃笑得更開懷了;“所以其實并不一定要生活在皇家,才會開心啊。我覺得若是我能在江南做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孩,說不定比現在更快樂。”她轉過頭看着靖瑤:“你說,是嗎?”

靖瑤但笑不語。她也不知道。她原先喜歡權勢,喜歡地位,若是以前聽得太子妃的話,她一定嗤之以鼻。可是,她現在又忽然覺得能跟沈默長久的呆在這裏,她也并沒有那麽抗拒。

吃完了糍粑。太子妃叫了畫船。幾個人坐在船艙中,船在水中游,如在畫中行。

靖瑤的臉靠在欄軒上,手裏拿着燈籠,面色帶着笑。

這時,忽有利箭破空之聲傳來。剛巧從靖瑤的面前擦過去,帶出的疾風甚至将她鬓角的碎發都吹起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箭略過她,帶着氣勢萬鈞的力度直直向着太子射過去。太子大驚之下,根本沒有力氣,眼睜睜的看着那箭向着他胸□□來。

沈默反應極快,手中匕首出鞘。立時傳來金戈交将的铮然之聲。那箭歪了方向,射到了船壁上,有木屑紛飛。箭尾餘震。

船中四人尚未來得及喘息,又有四支利箭疾射而來,全都指向太子。沈默單手摟着太子,縱身一掠,身如疾雁,躍過船頂,往遠處落腳。

靖瑤當機立斷,拉着太子妃的手趴在船艙中。

太子妃臉色慘白,聲音都是抖的:“靖瑤,我們遇上刺客了。夫君會不會有事情?”

靖瑤心有餘悸,沒有心情安慰他。聲音冷清的道:“你多關心關心自己。泥菩薩過江,還有心關懷他。”

那擺艙的人早已被吓得僵立當場,不敢再動。

靖瑤怒聲道:“若不想死,便快些向人多的地方劃過去。”

那擺艙人如夢初醒,抖着手開始劃船。

外面的金箭破空之聲不絕于耳,時不時有撲通落水的聲音。

太子妃滿臉是淚,發出哽咽聲。只覺五感茫茫。扭頭卻看見靖瑤的臉,那張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冷靜的可怕,就仿佛她此刻不是身在危險之中,而是普通在家裏看書時一樣。

她遲疑不定的看着她:“靖瑤,你不擔心沈默嗎?”

靖瑤怒瞪她一眼:“你閉嘴?”

船開始打起擺來,靖瑤目光如電往後看過。只見那名擺船人已經中了箭,掉在水中了。

外面全是哭喊尖叫聲。太子妃面無人色的看着靖瑤。靖瑤咬了咬牙,踉跄着走到船頭,拿起漿。她從未擺過漿,試了幾次,船越發晃動的厲害。她咬着牙,慢慢的找到劃船的感覺。将那船往岸邊駛去。

說來倒也是運氣好,那些箭擦着她而過,仿佛都長了眼睛似的閉開了她。兩人有驚無險到了岸上。

此時,江南府的士兵也紛紛趕來了。靖瑤上前,語氣冷靜,有條理的說出了發生什麽事情,讓那些士兵趕去救人。

那邊,沈默将沈清河抱起後,将他藏到了大石子後面,吩咐道:“你不要出來,也不要說話。”

話音剛落,他便起身往射箭的地方撲去。

一路上箭支紛飛,如密集的網。而他像魚一樣,游刃有餘的穿梭。在那個弓箭手剛搭上手還未來得及射出的時候,他已經欺身至他的眼前。

那個弓箭手靈活的将手中的箭扔到,拔出腰間的寶劍,目露兇光向沈默刺過去。沈默腳尖一點,往後疾退了兩步,那劍峰擦着他的鼻尖側過去。

他借着後點之力,從側邊欺過弓箭手。弓箭手一時之間劍無法回轉。眼看便要喪命了,但沈默的匕首并沒有刺向他的脖子,而是挑斷了他握劍的手。短短的時間裏,他尋得機會,用掌重重的打了沈默的胸膛。

他手筋已斷,劍铮然滑落。沈默腳尖一挑,便将長劍握在自已的手裏。

那弓箭手痛極,哀嚎一聲,跪在地上。

沈默擦了擦嘴角的血,按住胸腔裏的腥甜,目光如電的攫住他,質問道:“誰指使你的?”

那弓箭手看着他,仰頭大笑兩聲。

沈默臉色一變,再去摸他的脖頸,果然是事先服了毒的。

此時,士兵守衛們都趕了過來,兩廂配合,弓箭手很快就清了。只是死了許多無辜的百姓,本來熱鬧的花燈節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滿河橫七豎八的躺着些屍體。河水裏汩汩流淌的都是血。雕梁畫船仍在,卻沒了人。

沈默閉了閉眼睛,不忍再看這人間慘相。

沈清河還在石頭後面瑟瑟發抖,忽見沈默又站在自己的身邊了。他沖過去抱住他的腿,抖着聲音問道:“三弟,外面如何了?”

他一個躲在石後只覺度日如年,腦子裏面一片混沌。如今見到沈默,腿軟的竟沒有辦法站起來。

沈默伸手将他攙扶起來,扶着他的腰,淩空而起。一路踏着水面,翩鴻照影一般的到了岸上。

靖瑤立在橋上,見他過來了,立時沖過去,推開了趴在他懷裏的沈清河。緊緊的摟着他的腰。她不顧不得周圍士兵将領都在,只是想着他終于安全了。

她的淚浸濕了他的前襟。她哭了很久,他沒有回抱住她。

肩膀上放着一雙厚實的手,他攤開了她。眼神複雜。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但終究沒有說。

放開她後,他問江南府統領:“有沒有活口的?”

那江南府統領恭身道:“全都服毒自盡了。”

靖瑤眼睛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眼淚突然慢慢的掉了下來。

時光沒有擁抱她,月光也沒有擁抱她,她以為他會的。她心底裏頭一邊鄙夷着那種纏綿悱恻的愛情,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有多麽的渴望着他的擁抱。

但是她說不出口。

她的心不停的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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