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吃攤也差不多都收掉了,阮之之尋覓了一陣子,終于看到一家還開着門的糍飯團店鋪,心裏一喜,加快腳步走進去。
走進去,店鋪老板正戴着手套在餐臺前忙碌,隊伍裏除了她之外還有兩個人,看來自己還是趕上了。阮之之心裏定了定,跟着在隊伍的最後站好。
等排到她的時候,老板擡頭看她一眼,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來:“小姑娘來得很巧啊,剩下的糯米飯只夠做最後一個飯團了。”
“看來我比較幸運。”阮之之也笑,習慣性地讓老板在裏面加了肉松和香腸,最後做好的時候,對方還非常好心地免費贈送了一個鴨蛋黃包在飯團裏。
阮之之付完錢,手裏抱着一個熱乎乎的飯團走出店鋪的時候,覺得今天實在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她走出來,延着原路返回小區,路上的人此刻已經逐漸稀少了,只餘下一些遛狗回家的上班族,和出來約會的小情侶,偶爾也能看到滿頭白發,拄着拐杖散步的老人。
一輛大型的消防車閃着紅燈一路風馳電掣從馬路中央疾馳而過,揚起一地灰塵。阮之之往人行道裏靠了靠,而後覺得有些冷,又把毛衣裙的袖口往下扯了扯。
夜色重又變得安靜起來,安靜地只剩下腳步聲。阮之之抱着懷裏的粢飯團,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燈光剛好由綠轉紅,她也不急,跟着人群停住腳步耐心等待。
五秒,四秒,三秒——
阮之之打了個哈欠擡起頭,漫不經心地往馬路對面看了一眼,下一秒,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定格住。
時硯的身影……她應該不會眼花認錯吧?
此刻月朗星稀,與她一街之隔的男人,穿着一件純白色的棒球衫外套,高挑削瘦,背影帶着股淡淡的疏離味道,獨自一人寂寂行走。
昏黃街燈下,他側臉的輪廓冷清得像峭壁上的一朵花,危險又癡迷。
他好像快要走遠了,阮之之心裏突然有些急躁,指示燈還沒轉綠就已經忍不住邁出腳步。
夾在如水人潮裏面走過去,每一步都顯得無比艱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想要見他的**卻愈發強烈起來。
終于一路擁擠着走到馬路對面,阮之之這個時候突然又有些不敢擡頭張望,生怕那個熟悉的背影已經從茫茫人海中消失。
就在她進退無措的時候,毫無征兆的,面前有一只修長優雅的手伸出來,很安靜,就放在她眼前。心念一動,阮之之連頭都沒有擡,就下意識地握住了這只手。
指尖是冰涼的,一直蔓延到掌心才有了點熱度。
而後一點點擡起頭來,映入眼簾是男人冷淡至極的眉眼:“過個馬路總是慌慌張張的。”
他看着她的表情一點都不驚訝,好像這十丈軟紅裏,合該着他們要相遇。
阮之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剛想說點什麽,突然鼻尖一癢,下一秒不受控制地就打了一個噴嚏。
時硯皺了皺眉,拉着她往人行道裏面靠了靠,而後毫不猶豫把自己的棒球衫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身上,似乎是覺得只是蓋上還不夠,他展開衣袖,開始往她胳膊上套。
阮之之有些發懵地配合着他的動作穿上外套,低頭,看到時硯微微彎了點腰,将拉鏈對準,一路往上拉,直到将她的下巴都嚴嚴實實裹住。
兩個人站着的地方剛好是一家奶茶店,時硯扭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麽,很自然地就過去點了一杯熱牛奶給她。
阮之之站在與他一肩之隔的地方看着他,幸福感就在這個瞬間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時硯手上握着一杯熱牛奶轉過身來,牛奶向上冒出的熱氣氤氲了他的面容,顯得霧裏看花般模糊,只餘下一雙漆黑透亮的眼睛,像火苗,将她的理智都要燒沒了。
她覺得今夜的時硯格外迷人,又或者是她終于卸下心防的原因。
“時硯,現在我說什麽,你就回答我什麽,好嗎?”她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決心般的開口。
時硯把滾燙的牛奶放進她手中讓她取暖,沒什麽情緒的嗯了一聲。
阮之之深吸一口氣,十分鄭重的說:“現在,說你喜歡我。”
對方眼睛眨也沒眨,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喜歡你。”
“說你非我不可。”
“我這輩子非你不可。”
“說,想要我做你女朋友。”
阮之之話音落下的這刻,天地恍惚間一片靜默。她一雙眼睛定定看着時硯,說話時的尾音稍稍有些顫抖,卻固執地不肯退讓。
周圍人潮洶湧,萬家燈火,而他卻恍然不覺,瞳孔在燈光下顯得特別亮,熱烈地幾乎要将她淹沒:
“阮之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你男朋友。”
她聞言輕輕笑了,像一只輕盈的蝴蝶,極幹脆地回答:“好,我答應你。”
☆、32.C15·舞會
阮之之曾經有一本很私密的日記本, 裏面大大小小毫無遺漏地記錄着她單戀李司晨的那些青澀時光。
那本日記最開始的時候就放在她的床頭,後來有一天被她收進了書桌最底下的一個抽屜裏,而現在……阮之之走到抽屜前将日記本拿出來, 伸手摸了摸略顯破舊的封皮,而後,輕輕丢到了垃圾桶裏。
她終于遇到了更好更值得的人,值得讓她忘記所有過往,重新伸手擁抱愛情。
這天夜裏, 阮之之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男人眉眼有些陰郁, 卻很精致,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看上去有些孤獨。
她咬咬唇走近,明明看起來是不遠的距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走了很久很久, 還是碰不到他。
她有些急了, 忍不住開口叫他, 終于, 他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來。
男人對着她笑,一雙結了霜花的眸像是被敲碎了一樣,從裏到外滲出溫柔意味, 他轉過身, 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直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只差毫厘。
然後,他伸出手,極親昵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他說,不要急,之之,我總是在這裏等着你的。
還在睡夢中的阮之之無意識地彎起嘴角,幸福地笑了。
阮之之一覺睡醒,只覺得自己神清氣爽,記憶中似乎很久都沒有睡過這樣一個好覺了。
她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從床上爬起來,随手把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拿起來,屏幕上面顯示她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
心裏一動,幾乎是有點迫不及待地點開,果然是時硯發來的。
——今天有早課,沒辦法陪你吃早餐,晚上下班後我去接你。
時硯發來的文字消息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簡潔明了,沒有半句廢話,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
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每一幀都歷歷在目,說起來,緣分的确很奇妙,最開始去麗江旅游的時候,她以為她的人生無論如何都不會與時硯有任何聯系,可是時光兜兜轉轉過去,她才發現,原來上帝真的在她平淡無波的人生中蘊藏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就像是一棵樹,一直在她心裏沉眠,而後趁她不備破土而出,須臾間就開花結果。
阮之之一路哼着歌心情很好地走進公司大樓的時候,迎面就碰到了陸婉儀。
“之之,好巧啊。”陸婉儀看到她顯然很高興,立刻就朝她跑過來,途中還不小心被裙子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阮之之先是吓了一跳,看她沒摔倒又忍不住笑:“都快奔三的人了,怎麽還冒冒失失的,你這樣,你男朋友是怎麽放心把你一個人放在a市出差的。”
陸婉儀也是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而後看到她的臉,卻顯得有些驚奇。她定定站住,仔仔細細将阮之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之之,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啊。”
阮之之聽到她的話腳步一停,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有些心虛:“哪裏不一樣?這才兩天不見,我就算去整容時間也來不及啊。”
旁邊的陸婉儀卻不聽她說話,只是密切關注着她的表情,看到她無意識垂下去的眼睛,忍不住開口拆穿:“之之,你今天看起來春風滿面的,跟前段時間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可是天壤之別,我就算想無視都不行。”頓了頓,又道,“別說,讓我來猜一下。”
說罷,她眯起眼睛假裝在阮之之周圍聞了聞,而後狹促道:“啧啧,我怎麽覺得,好像聞到了一股戀愛的酸臭味。”
阮之之聽她這麽說,本來也沒想瞞着,于是擡起眼,大大方方地回答:“就像你猜的那樣,我戀愛了。”
“果然!”陸婉儀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眼睛一亮,“是那個開着豪華跑車的李司晨,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時教授?”
“是時硯。”提到他的名字,阮之之忍不住甜蜜地笑了笑,“我們昨天晚上剛确定關系的。”
陸婉儀聽到這個回答一點都不意外,反而很是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時教授比較适合你。”
從她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看,李司晨對阮之之固然有愛情,更多的卻是占有欲,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于是迫不及待想要搶回來一樣。
可是時硯每一次看着她的眼神,溫柔到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她。每一次只要阮之之在,他的視線裏就容不下別人。
陸婉儀不知道阮之之是怎樣收服這個極品男人的,她只是覺得,這樣全心全意的愛情,真的很讓人羨慕。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上了電梯,電梯裏陸婉儀看到一些女同事的手裏抱着禮服,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開口提醒阮之之:“對了之之,今晚公司就要舉辦舞會了,總經理發話,為了保持公司形象,員工都是強制性要穿禮服出席的,你沒忘吧?”
舞會?禮服?
阮之之的視線也跟着移到女同事手裏拿的黑色禮服裙上面,回想了好一會兒,終于記起上個禮拜好像是聽陸婉儀說過這件事。
當然,這一周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确将舞會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了。
陸婉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忘了,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笑完了又十分義氣地說:“沒事,今天會提前下班,等下班我陪你去附近商場選一件合适的禮服就是了。”
阮之之點點頭,忍不住心想,估計今天也沒辦法跟時硯共進晚餐了,她垂下眼,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下班之後,阮之之和陸婉儀風風火火從公司大樓走出來,攔了一輛出租車去附近最大的商場。
上了車之後,怕時硯一會兒過來接自己吃飯,阮之之趕緊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剛響了幾秒,很快就被對方接通:“之之。”
他的聲音隔着手機從另一端傳進來,輕飄飄落在她耳畔,好聽得有些不真實。阮之之突然從心裏生出一絲難得的羞澀來,頓了頓才說:“時硯,今天晚上我們公司有舞會,boss規定所有員工都要出席,所以……可能沒辦法跟你一起吃晚餐了。”
她已經盡力讓自己的語調平和,可是字裏行間還是忍不住洩露出一絲遺憾。
時硯頓了頓,而後極輕的笑了:“好,那你自己多吃一點。”
“嗯……你也好好吃飯。”聽到他的笑聲,阮之之的語氣忍不住變得更加柔軟,抱着手機溫言軟語的,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一樣。
坐在她身邊的陸婉儀看着她這幅難得一見的面孔,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臉頰。
真是牙都要酸倒了。
到了商場之後,陸婉儀盡職盡責地幫她挑選禮服,而阮之之卻顯得有些興致缺缺:“哎呀,無所謂的,随便買一件就行了。”
說完也不顧陸婉儀的反對,連試都沒試,直接就選了店員推薦的一套白色抹胸長裙,順帶着,在陸婉儀的慫恿之下,又買了一雙銀色的水晶鞋。
等到手上提着兩個大袋子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阮之之才後知後覺地開始心疼,這件禮服裙和鞋子都價格不菲,而且她覺得,自己極有可能只穿這一次,着實太不劃算。
要不然等今晚的舞會結束就拿去退了吧,嗯,晚上要小心一點,不能把裙子弄髒了。
這麽想着,阮之之開始小心翼翼地換衣服,當她穿上這身仙氣很濃的抹胸長裙站在全身鏡前的時候,倒真有幾分衣袂飄飄出塵脫俗的氣質。
尺寸意外的合适,長裙從大腿根部開始分叉,裙擺是薄紗材質的,有些透明,若有似無映出她一雙白皙光滑的長腿。
恰到好處的風情萬種,只是……會不會有些太暴露了?
阮之之突然有些後悔剛剛沒有試穿,不過現在就算後悔,時間也來不及了。因為本身對舞會并不上心,她也沒有認真化妝,随便描了描眼線,把皮筋解開,一頭黑色長發散下,連口紅都沒塗,就急急忙忙地出門了。
計程車停在公司大樓的時候,阮之之透過車窗,看到正廳門口來來往往的客人已經絡繹不絕。她不緊不慢地從出租車上下來,剛走了沒幾步就覺得有些冷,有點後悔自己只拿了一條針織披肩。
等進到廳內的時候,裏面已經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觥籌交錯,調笑聲,碰杯聲此起彼伏,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阮之之看到自己平時很多素面朝天的女同事,現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也是極盡暴露,正拿着酒杯,站在不同的男人身前巧笑倩兮。
這種雲集了上流社會精英的舞會一年只有一次,所以很多女孩都想要抓住機會,就算釣不成金龜婿,能夠為自己在社會上多積累一些人脈也是極好的。
阮之之不覺得這些女孩的行為是輕/賤的,可是她也沒興趣這麽做。
從來往的侍應生手裏端了一杯度數極低的紅酒,她把針織披肩拿下來放在手上,一個人四處晃悠着取食物吃,倒也樂得清靜。
正躲在角落吃着一塊慕斯蛋糕,突然聽到身後有人提高音量叫了她一聲,這個分貝,簡直讓她想視若無睹都不行。
有些無奈地轉過身來,果然看見了盛裝打扮的顧念。
她就知道,這種高調的公開場合,顧念作為一個在a市有頭有臉的上市公司總經理夫人,當然不會錯過。
“之之,好久不見,我想死你了!”
顧念提着花紋繁複的裙擺一路小跑過來,阮之之失笑:“我的大小姐,你小聲一點兒,我可不想被同事發現躲在這裏偷吃。”
顧念心領神會,走到她身邊,也跟着拿起一塊蛋糕,壓低了聲音,直奔主題道:“之之,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到李司晨了,這會兒正跟風瑾在外面聊天呢,估計馬上就進來了。”說完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忍不住問,“你跟李司晨現在的關系怎麽樣了?我剛剛聽他倆說話的語氣,他好像還沒放棄呢。”
李司晨也來了?阮之之拿着勺子挖蛋糕的手一頓,莫名有些心慌,不過轉念一想,上次在奶茶店,她跟李司晨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于是又放下心來,十分從容道:“我跟李司晨之間已經徹底翻篇了,我們現在就是兩個陌路人,當然如果見了面肯定多多少少還是會寒暄幾句的,畢竟曾經是大學同學嘛。”
這下輪到顧念驚訝了,她看着阮之之,眼底浮過一絲不可思議,她從來沒有見過阮之之用這麽雲淡風輕的口吻談及李司晨,就像談及一個陌生人一樣。
阮之之和李司晨之間的這段過往,旁人不清楚,可她顧念是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裏的,她知道阮之之交付了什麽,又付出了什麽。
可是此時此刻,阮之之的神色平靜到近乎平淡,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
難道她的好友,真的徹底放下了這個男人,也放下了這段回憶?
顧念平靜下來,又覺得這件事實在可喜可賀。
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舞會很快就開始了,周圍的男士紛紛邀請自己心儀的女士跳舞,宴會大廳內一時變得熱鬧無比。
而程風瑾和李司晨也朝着她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李司晨還是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遠遠地看到阮之之,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兩人走近,程風瑾對着顧念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被強行拉走跳舞,這片小小的角落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氣氛很沉默,顯得有些尴尬。阮之之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打破沉默:“好巧,你也來參加舞會啊。”
李司晨卻道:“不巧,我是特地來找你的。”說罷,他頓了頓,神色間像是經歷了一番掙紮,而後終于伸出手來,語氣裏帶着一份恰到好處的忐忑,“之之,我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他伸出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很害怕她會拒絕。
阮之之有些不知所措,她以為自己上次已經跟他說得很明白了。
察覺到四周已經開始有暧昧不明的目光朝這裏望過來,怕被同事誤會兩人之間的關系,阮之之趕緊開口:“李司晨,上次我不是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嗎?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你……你不要再這樣了。”
“之之,你就這麽狠心,連一支舞的機會都不給我?”李司晨固執地不肯将伸出的手收回,一雙向來驕傲的眼睛此時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層霧,竟然顯得有些可憐。
如果是三年前的阮之之,看到他這副模樣恐怕早就潰不成軍了,可是現在的她,盡管直視着他的眼睛,內心卻平靜到毫無波瀾。
氣氛就在雙方的不肯退讓之下變得更加尴尬,阮之之把求救的眼神朝人群中正在跳舞的顧念望去,卻發覺程風瑾似乎正在有意地用後背阻攔着顧念的視線。
于是放棄求救,她把眼神轉回來,深吸一口氣道:“李司晨,我不可能跟你跳這支舞的,而且有一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她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而後,一字一句地開口,“我跟時硯——”
後面半句話還沒說出口,突然感覺到手上一涼。
人群中有人走過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這個人指尖冰涼,一直蔓延到掌心,才有了些許溫度。
阮之之剛剛還有些慌亂的神色立刻安定下來,下意識地反手握住他,阮之之回過頭來,視線裏先是看到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而後一路蜿蜒向上,最後定格在男人漆黑冰涼的雙眼。
語氣瞬間又驚又喜:“時硯,你怎麽來了?”
時硯聽到她的聲音,眼角眉梢的冷意逐漸消退,他垂眼摸了摸她的頭發,第一次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寵溺:“我看你這麽想跟我共進晚餐,不忍心讓你失望。”
☆、33.C15·美夢成真
阮之之聽他這麽說, 忍不住臉上一紅,也許是舞會大廳裏的吊燈光線太過明亮,折射到時硯身上, 襯得今夜的他格外好看,一雙總是冰涼入骨的眼睛甚至顯得有些溫暖。
剛剛還有些慌亂的阮之之突然就安下心來了。
“時硯,雖然你曾是我的同系師兄,可是我跟之之兩個人的私事,希望你一個外人不要插手。”站在一旁被忽略良久的李司晨, 在看到阮之之臉上毫不掩飾的依賴感之後, 終于忍不住愠怒開口, 并且一字一句中,着重強調了“外人”兩個字。
盡管阮之之已經明确地拒絕了他,但是在李司晨的心裏,其實一直以來都不相信她可以完全将自己放下, 更不相信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移情到別人心上。
阮之之內心深處是一個極其慢熱內斂的人,他花了一年時間才讓她卸下心防, 慢慢喜歡上他, 而如今她跟時硯不過相識數月, 她怎麽會對着他露出那樣的眼神?
他無法接受。
時硯卻有些諷刺地笑了, 人山人海的舞會大廳裏聲音喧嘩,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個小小角落裏的動靜,他一步步走近, 仗着天生的身高優勢低下頭來, 俯視着李司晨, 口吻涼薄:“外人?這個詞或許應該退還給你,李司晨,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總是錯過之後才想起回頭。”
他說到這裏,回頭看了一眼垂着眼不說話的阮之之,眉眼稍緩,“之之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以後也不會跟你再有任何瓜葛,希望你不要再纏着她。”
他說話時的神色很平淡,聲音很輕,卻很陰冷,讓人聽了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阮之之站在他身側,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
感受到從她柔軟手心裏傳來的溫度,時硯微微垂下眼簾,眸中種種情緒一閃而過,他反手握住她,動作很溫柔,似乎是知道自己剛剛的語氣吓到了她。
李司晨雙手垂下,緊握成拳,他沒有再跟時硯說話,而是扭頭望向阮之之,一字一句,艱難無比地開口:“之之……你跟他……是真的,在一起了嗎?”
阮之之輕聲回答,不知為何突然有些不忍:“是真的,所以……我跟你之間,真的完完全全沒有可能了。”
李司晨很久都沒有再說話,他的雙肩下陷,似乎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時硯拉着阮之之的手一步步向前走,路過李司晨身邊的時候,他頓住腳步,低下頭來,在他耳邊以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到的音量低聲道:“李司晨,三年前她誠惶誠恐取出一顆真心,卻被你摔得粉碎,如今我倒是要感謝你,你們原本是有機會在一起的,只是從現在開始,卻再無可能了。”
李司晨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像是聽到了他說的話,又像是沒聽到。
時硯和阮之之漸行漸遠,而他在一片模糊人潮中閉上眼睛,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盛夏,那時她孤身一人行走在校園裏,身後拖着一個笨重的行李箱,神色茫然,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惜。
眨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場景又轉回大四那年的畢業演講,她為了讓自己能有一場完美的演講回憶,跑了六條街買來領帶,上場之前,她在後臺,神色羞澀,低頭小心翼翼為他系領帶,祝他演講順利。
……
曾經這麽愛他的阮之之,終究還是被他弄丢了。
***
眼前衣香鬓影,耳邊觥籌交錯,阮之之腦子裏亂糟糟的,剛才離開之前她看到李司晨的神色很黯淡,潛意識裏,作為相識多年的朋友還是有些擔心他,卻也知道這個人以後與己無關。況且……時硯此時此刻就在她身邊。
而就走在她身側的男人,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垂下頭來,語氣溫柔地問她餓不餓。
聽到他詢問的聲音,阮之之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饑餓感,回想一下,她這整個晚上也就跟顧念一起聊天的時候吃了幾口蛋糕而已。
時硯看到她的表情,眼角眉梢漫上笑意:“要不要帶你出去吃點東西?”
阮之之先是眼睛一亮,随後想起了什麽似的,又有些洩氣地回答:“今晚我們公司裏的主管都在,萬一被他們發現我提前溜號,怕到時候挨批評。”
時硯聽她這麽說,點點頭,回身帶她去自助餐桌上找吃的。
阮之之端起一盤炸薯格,極力控制腹中傳來的饑餓感,矜持地小口小口咀嚼。畢竟作為一個新晉女友,該有的端莊優雅還是要有的。
時硯望着她,沉默良久,輕聲開口:“你再不快點吃,一會兒侍應生就要來收拾餐桌了。”
阮之之:……
這個人真是沒有情調。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是嘴上還是加快了咀嚼的動作。
時硯輕笑,似乎是有些無聊地随手從餐桌上取過一張餐巾紙,就這麽斜斜靠在桌上,動作懶散地開始折紙。
他的手指靈巧而纖長,像兩只交錯飛舞的蝴蝶,就連指尖都泛着好看的顏色。
阮之之歪頭看他手上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麗江酒吧的那晚,他伸手遞給她的那朵紙玫瑰。
“你很喜歡折紙嗎?”
“無聊的時候,用來打發時間而已。”
阮之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發自內心般贊嘆道:“好厲害啊。”
“喜歡嗎?”時硯垂眼,眼睛專注看手上的半成品,仔仔細細将紙對折成五邊形,又沿着壓出來的虛線利落撕開幾個對等的角,而後,不待她回應,漫不經心地開口,“喜歡的話,以後每天都給你折。”
阮之之一顆原本平靜的心,聽到他這句極像情話的話,簡直如同枯木逢春一般,瞬間怦怦直跳,連帶着整個人的呼吸都變急促了。
片刻之後,一只栩栩如生形容可愛的小兔子就在時硯指尖誕生。他伸手,動作很溫柔地遞給她,像上次一樣,言簡意赅道:“送你。”
可阮之之這次沒有像上次那樣猶豫,直接伸手接過了。在接過來的瞬間,她突然有些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将那朵紙玫瑰随意丢棄。
手中的小兔子似乎還帶着他身上的餘溫,阮之之伸手摸了摸兔子耳朵,心裏就在此刻像浪潮般浮起洶湧的幸福感。
跟他在一起度過的時間,幸福到近乎靜止。
兩人正在聊着天,大廳中央的燈光突然全部滅下來,緊接着,最前方的舞臺上灑下一束白色追光,阮之之看到他們公司的領導走上去,開始發表致詞,內容無非是一些逢場作戲冠冕堂換的官話。
與此同時,剛剛還很分散的人群也十分配合地聚集到舞臺前方來。
阮之之一邊跟着人潮走過來,一邊想,太好了,領導致完詞後,時間就比較自由了。
想到時硯為了陪自己吃飯特地趕來參加舞會,阮之之心裏忍不住有些愧疚。她默默往時硯身邊又移了一寸,伸手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腰,輕聲道:“時硯,你餓嗎?”
剛剛自己在那狼吞虎咽的時候也不見他吃,這會兒應該餓壞了吧。
對方垂眼,看着她落在自己腰間的小動作,似乎很是受用,也跟着輕聲在人潮中回應:“不餓。”
說完,他的手指向下,動作很輕地抓住她剛想從他腰上逃走的手指,而後一點一點,攏入掌心。他不說話,兩個人擁擠在人潮裏,燈光昏暗也無人注意,只有阮之之知道,他現在正伸手,用自己的指尖一下一下,毫無規律地輕輕撓着她的手心。
有些癢,還有些燙。
救命……等一會兒大廳裏的燈亮起來,一定會發現她的臉已經紅透了。
時硯這麽做簡直就是犯規。
很快,領導致詞結束,大廳裏的開關被工作人員打開,觸目所及之處又變得燈火通明,時硯也停止手上的小動作,從善如流地收回手。
阮之之臉紅紅的看着他,想要質問,又覺得太矯情,于是作罷。
自己都已經快二十六歲了,怎麽還像個懷春的小姑娘一樣,動不動就臉紅心跳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唾棄。
時鐘指向九點,夜幕早已降臨,晚風襲來,很是涼爽,空中繁星密布,燦爛耀眼,很多人都走到室外游泳池附近,跳舞聊天。
時硯低頭問她:“想回去了嗎?還是再待一會兒。”
阮之之想了想,怕一會兒被同事看到自己跟時硯在一起,又要被當成熊貓一樣圍觀,于是回答:“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時硯點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大廳,沿着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向出口走去。
晚風溫柔拂過,吹皺了一池春水。
兩個人走了沒幾步,迎面就看到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端着一杯紅酒走過來,擋在他們面前。女人個子高挑,腰細腿長,容貌相比阮之之也毫不遜色。
“帥哥,我注意你很久了,一起喝一杯?”她說話的時候,不經意地撩了撩一頭波浪長發,恰到好處的誘惑與勾引。
阮之之忍不住向時硯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對方收到她的眼神,很是明白地伸手攬上她的腰,淡了語氣道:“借過。”
女人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視若無睹,而時硯沒有看她,折了步伐,攬着阮之之從她身邊快步走過。
阮之之略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即又忍不住嘆氣:“你說你一個男人,怎麽長得比女孩還勾人……”
時硯這個人,平時神色冷厲寡淡倒還好,怕就怕他眉眼一軟,露出溫柔神色來,這才是真要人命。
就像那烽火戲諸侯裏的周幽王,盡管知道後果可能無法挽回,為了褒姒那颠倒衆生的一笑,便是誤國也心甘情願。
就在阮之之腦海裏天馬行空的時候,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有男人在暗暗打量自己。
晚風吹得有些急了,将她的薄紗裙擺吹起,由于長裙從大腿根部開始分叉,此時此刻被風一吹,難免露出一雙纖細白皙的長腿來。
當事人對此毫無所覺,時硯卻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之之,你的裙子很漂亮。”
“啊?”思緒被從天外拉回來,阮之之擡頭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撥了撥劉海,“謝謝。”
時硯抿唇,斟酌着開口:“我不是對你的着裝有什麽要求,只是現在畢竟還沒入夏,我建議你還是多穿一些,否則這種天氣一旦感冒,沒有一個星期是痊愈不了的。”
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