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結束跟方明遠的通話後, 歲歲看着天花板發了很長時間呆, 而後扭頭去看坐在旁邊的奚柳, 又看了很久，才開口問他, “奚柳, 你相信命嗎？相信命運的存在嗎？”
奚柳看着她跟昨晚相比更加蒼白的臉色, 以及變得沙啞的聲音，而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只覺得心裏悶沉沉的。不過聽到她說這話, 他下意識就笑了起來, 語氣張狂不可一世，“我不信命！這個世界容不下異類，可我依舊活得好好的不是嗎？若是真有命運這種東西的話, 之前那次雷劫，應該就是我的死期了，那時候歲歲你也不确定吧，可最後還是拼了命的救我……”可見你也是不信命的。
然而他餘下的話還沒能說出口, 就被打斷了。
“我以前也不信。”歲歲說, 她朝他笑了笑, 那是名為絕望的笑容, “可是我現在信了……”
在沒接到方明遠的電話之前, 她其實還不那麽信的, 但是當方明遠告訴她, 郁嘉澤想要找的人，就是公園裏賣花給她的那個小女孩時，那一瞬間，她直接被絕望的浪潮所吞噬。
那個小女孩，郁嘉澤的妹妹郁薇，是歲歲頻繁重複讀檔的開始，為了救郁薇，她數不清自己到底讀了多少次檔。那時候她還沒有察覺，那種意氣風發，只覺得就算來個神她都能屠了。這之後沒多久，又出了奚柳的事，同樣是讀了不知道多少次檔，最後把人給救下了。這次她依舊沒察覺到事情的重要性。直到時間來到現在，頻繁讀檔的後遺症終于還是出現了。
歲歲開始害怕讀檔，但此時她已經沒有了選擇。
不讀檔？可以。
那就眼睜睜看着無數人在眼前死去，這裏面不僅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她認識的人也幾乎都在。
她只能将自己的底線往後挪，從不讀檔，變成不回到原始檔。
為了固守這最後的底線，她一次又一次的讀檔，想盡辦法去解決濱河公園的那一場災難，從一開始的靠奚柳，靠警方，轉變成從罪犯身上找機會，甚至還頂着恐懼去公園找了鬼魂郁嘉澤。她也的确從郁嘉澤身上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卻将她往絕望的大門推進一步。
歲歲又把希望放在警方身上，靠着炸彈這條信息，換到了羅修的資料，其中最關鍵的是照片。
她當時的想法是，羅修想盡辦法把所有人都聚集到濱河公園來，想要拉着所有人給他陪葬，那很可能就在濱河公園附近，在一個可以安全觀看這一場複仇煙火的地方。
讀檔之前，歲歲祈禱過無數次，希望之前無敵的好運氣能再次眷顧她，讓她能順利找到羅修。
她不知道怎麽該怎麽形容，她找人的過程，真的是無比的艱難。但其實也能理解，這樣無目的的在這麽大個範圍內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她數不清多少次想要放棄，最終還是咬牙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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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讀檔之後，她真的找到了羅修。只是沒等她松口氣，就親眼看到眼前的繁華變成廢墟，而在這個過程中，羅修以及他身邊的人，完全沒有任何動作。這意味着，操控炸彈引爆的不是羅修，另有其人。
希望之後的絕望，才是最深的。
那一瞬間，歲歲整個人幾乎崩潰了。她癱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遠處的廢墟，爆炸聲很快停止了，而人們驚恐的喊叫與痛苦的哀嚎聲，盤旋于廢墟上空，久久不散。
警車消防車救護車，電視臺報社自媒體，一波又一波的人往那邊趕。
從中午到黃昏日落，再到夜色籠罩大地。
熬過了長夜，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重新從山底爬上來。
歲歲終于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淚水模糊雙眼，她無聲的說，“我放棄了……”
不是放棄救那些被羅修拖下水陪葬的人，而是放棄她一直堅守的不讀原始檔的底線，以及……回家。
她這次回來，是來跟所有人道別的。在得到郁薇的信息後，她就準備回到原始檔，回到剛穿越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正準備跟沈承安徹底結束契約關系，還沒有偶遇樓新玉，沒有撞見郁嘉澤，也沒有認識方明遠和奚柳。
郁嘉澤說，羅修就是在那幾天去公園裏找他‘說話’的，但具體是哪一天，他也記不清了。
歲歲不知道她這次回去，能不能遇到羅修，能不能阻止那場将要發生在濱河公園的災難，不過不同于之前，這一次她只是抱着試試的心态，不會再去強求，因為她真的盡力了。
如果能，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如果不能，也沒辦法。她終究只是凡人，而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只求一個問心無愧。
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不管能不能阻止羅修的瘋狂行為，她都會盡可能的避免再跟幾個任務目标有接觸。
這個腳踩五條船不翻車的游戲，她放棄了。
回家，也放棄了。
甚至如果可以，她想連這個系統都一起放棄了，做一個真正的普通人。
……
歲歲努力牽起唇角，朝奚柳笑了笑，說，“陪我出去一趟吧，奚柳。”這是最後一次了。
從她的語氣和眼神裏，奚柳感覺到了訣別的味道，但是他現在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從入睡到清醒這麽斷的時間裏，歲歲整個人的狀态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認真算起來，他其實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至少從她滿頭的柳樹葉子發夾，依稀能察覺到這個世界似乎有些不對，但所知的信息實在太少了，根本無從去推測隐藏在重重迷霧之後的真相。
而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怎麽樣，保她性命無憂，讓她不會比他先死這一點，他還是能做到的。
“好。”
……
歲歲這次出門，主要是去見樓新玉和方明遠的。這兩個人，一個人是她真心喜歡的演員，另一個從一開始就對她照顧有加，幾乎有求必應。相處的那些時間裏，雖然更多的是愧疚的情緒，但歲歲不否認，她對方明遠是動過心的。
還有奚柳，這個蒼白秀氣的少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一旦回到原點，這些人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交集，所以她想要最後再看他們一眼，親口跟他們道別。
至于沈承安和郁嘉澤，因為接觸得少，所以沒那麽在意，而且回去以後，沈承安是還要間接接觸的，而郁嘉澤就在那座仿木橋下，在他消散以前過去就可以了。
很快到了濱河公園。
歲歲在路上就跟樓新玉的經紀人聯系過了，到這邊以後，助理餘麗麗小姐姐就已經在等着他們了，之後帶着他們直接到了劇組。
樓新玉剛好在休息，看到歲歲，朝她笑道，“來了。”之後留意到她的臉色蒼白，便關心的問了幾句。
“我沒事，只是一點小感冒，謝謝哥哥關心！”歲歲一邊搖頭表示沒事，正想要說別的，忽然聽導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輪到樓新玉去拍戲了。
“我先過去了，你就在這邊待着吧，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跟麗麗說。”樓新玉說着話，起身就準備過去。
“哥哥，等等！”歲歲叫住他。
樓新玉聞言，腳下步伐一頓，回過頭來看她。
歲歲努力揚起笑容，“哥哥，加油拍戲啊，還有不要忘了休息。就這樣，再見！”
“知道了。”樓新玉朝她揮揮手，“等會兒見。”
……
歲歲沒有等樓新玉回來，因為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出了劇組之後，她給方明遠發了一條微信消息——方老師，我在濱河公園管理處大門前，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想見你。
她能想象得到方明遠收到這條消息之後心裏的疑惑，同時也知道，不管怎麽樣，他一定回來。
果然，過了不到十分鐘，方明遠的身影就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走近了，他的視線便直接落在她臉上，絲毫不掩心疼，“去看過醫生了嗎，怎麽說？”而後又問她，怎麽不好好休息，還跑出來吹風。
歲歲聽了，只覺得鼻子有些酸，“我沒事的方老師，就是想跟你說說話。”但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簡單幾句之後，似乎就只剩下告別。
她鼓起勇氣，俯身擁抱了方明遠一下，“再見，方老師！”
方明遠來餘澤是為了辦案，能出來見她已經很不容易，更別說留在外面太久，很快就回去了。
只剩下歲歲跟奚柳兩個人。當她擡頭去看他的時候，就聽他問，“你是不是也要跟我道別？”
歲歲點頭，“嗯。”說着話，她伸手去擁抱奚柳，“遇見你很開心，小奚柳。”
“然後呢？”奚柳問，“道別之後，你準備怎麽做？”這一番話，聽起來像是有小情緒，但事實上，他卻很溫柔的伸手回抱了歲歲。
“然後啊……”歲歲眼裏留着淚，視線都模糊了，卻還是努力的揚起笑容，“說過了道歉，之後就該分開了。雖然以後我們還會再見，但是關系應該不會再像現在這麽好了。”
這一瞬間，奚柳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心慌，他下意識的收緊雙臂，将人緊緊鎖在自己懷裏，“你在說什麽胡話，什麽分開不分開的，經過我同……”
“再見了，奚柳。”
話音落下，世界瞬間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