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師節前奏曲
施月輪畢竟還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姑娘,一看面額一千的卡片,頓時就慌了神。年級組長方老師畢竟見過大場面,淡定地笑了下,說,
“還好還好,我收到過面額更高的。”
“然後呢?”施月輪有些無助地看着她,方老師就聳聳肩,
“送禮這種事兒吧,你得自己判斷。學校裏的确有會收下的老師,也有會退回去的老師。我自己呢,是不收的,拿人手短。”
施月輪點點頭,又和林海嬌互看了一眼,海嬌倒是給她出了個主意,“要不你直接把卡還給喬小軒吧。”
施月輪想了想,“喬先生把卡片放在門衛室,興許就是不想讓小軒知道。直接把卡還給小軒,不太好吧。”
方老師就贊許道,“的确。或者今天放學時,你可以在校門口親自還給對方。”
于是施月輪也打定了這個主意,放學的時候,口袋裏就揣着這張會員卡。卻是一聲‘解散’之後,只見喬小軒徑直跑向了一位胖乎乎的中年阿姨。施月輪跟了過去,不由一愣,那阿姨倒是笑呵呵地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小軒叔叔請來的保姆,負責日常接送,
“我在小軒家幫傭也很多年了,小軒的爸爸和叔叔都很忙,也信得過我。”
“哦。”施月輪笑了下,梁阿姨就疑惑地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事兒?施月輪就趕緊擺擺手,
“沒事兒,再見再見。”
一計不成,施月輪只得灰溜溜地回了辦公室,一邊和林海嬌商量一邊覺得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一瞧,居然正是喬宇峰發來的微信,說預祝施老師教師節快樂,還說他之前考慮不周,現在給林老師和數學英語老師都準備了會員卡,明天一早會放在門衛室,麻煩施老師給分發一下。
施月輪頓時哭笑不得了,扭頭問身邊的海嬌,“你要嗎?”
膽子比月輪還小的海嬌趕緊搖搖頭,又說,“看小軒叔叔的語氣,估計是覺得你已經默認收下他的卡了。”
這還得了?施月輪于是一拍桌子,“那家珠寶店不是離學校不遠嘛,下班後我親自過去一次。”
…………
一年級的放學時間是三點,而教師的下班時間是四點半。平時月輪都會和海嬌一起慢悠悠地往地鐵站走去,不過今天的她可算是火燒火燎,踏着下班鈴聲就疾步沖出了校門口,一路往休閑街奔去了。
握着會員卡在休閑街找了一圈兒,‘石來運轉’珠寶店在街角處默默出現了。很是古樸的裝修風格,雖然內斂低調,卻給人一種‘東西一定不便宜’的感覺。施月輪站在店門口踟蹰片刻,探頭往裏一瞧,卻一下子和正在整理櫃面的喬宇峰對上了眼!
咦……
施月輪竟不自覺地紅了臉,随即卻輕輕咳嗽一下,大步地走進店裏。
喬宇峰見是施月輪來了,立刻放下了手頭的事兒,微笑地迎了出來。他身材瘦長,眉目俊朗,喬小軒依稀就有一絲像他的意味,笑起來格外清爽的味道。
“下午好,施老師。進來坐坐,我先給你倒杯茶吧。”
“我坐坐就走,不用倒茶了。小軒呢?”施月輪張望四下,只見三面玻璃櫃裏滿是一些看上去就買不起的漂亮玩意兒,有些是翡翠,有些是水晶,還有些不知道是和田玉呢還是瑪瑙?哎,施月輪只覺得眼花缭亂,好一會兒才注意面前已經放了一杯熱氣袅袅的綠茶。
“小軒不在店裏,由梁阿姨帶着回家做作業去了。梁阿姨從小軒出生就幫忙到現在了,很靠譜。”
“哦……”施月輪聽着,忽而有一絲奇怪。喬宇峰顯然看出了她的懷疑,就坦然道,
“小軒的父母離婚了。早些年,家裏的生意做得不太好,小軒的媽媽就……就另謀良配了。”
“啊,對不起。”施月輪一時語塞,想起這些在學生的資,料裏估計有提到,不過她還是真的……沒仔細看過呢。
“不用道歉,這些情況施老師應該了解。”喬宇峰卻溫和一笑,笑得施月輪居然有點失神。她趕緊挺了下背脊,随即切入正題道,
“事實上,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這個……”說着,她從包裏取出那張會員卡,放在了桌子上。
“啊。”喬宇峰點了點頭,卻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今天就可以使用了,不知道施老師喜歡什麽類型?我可以為你介紹一下,店裏的貨物還是很齊全的,玉石水晶類都有……”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收下這張卡。”施月輪趕緊澄清,并且目光堅定地把卡片往喬宇峰的方向移了下。
“恩?”喬宇峰卻是結結實實地一愣,随即又道,“啊,可能店裏有些東西的确比較貴,一千的額度興許不夠用,不過既然是小軒的班主任老師,我都可以打折……”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收下這張卡!語文林老師也不能收下,至于其他幾位老師,你可以自己去給他們,我也不方便代勞分發……”她說着,看着喬宇峰專注的眼神,驀地就不好意思起來,臉蛋微紅地說,
“也請你諒解,我畢竟才剛入育英小學不久,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林老師也是如此的。”
喬宇峰聞言,許久沒說話,忽而才輕笑一聲,歉意道,
“對不起,我沒想到自己的行為給施老師造成了困擾。”從小軒上托兒所開始,他就随着其他家長的大潮流一起,習慣性地給照顧孩子的每一位老師送禮,不論是年輕的還是年長的,有的爽快收入囊中,也有欲拒還迎幾下後才施施然接受的。如此正兒八經地拒絕他的,施月輪還是第一個吧!
估計,是最近教育局的政策緊了,校長對這些初初入職的小女孩兒老師管得格外嚴?喬宇峰不由地這麽想着,也的确,施月輪在他眼裏就是一個小女孩兒,圓潤的臉蛋小小的個子,說話聲音脆脆的,把卡還給自己時,一張小臉繃得通紅,居然讓喬宇峰一時覺得有幾分……可愛。
“好吧!”喬宇峰想了想,爽快地收回了會員卡,“原本我只想為之前的誤會而道歉,而且明天就是教師節了,這只是一點小小心意罷了……”
“之前的誤會早就解除了啊。”施月輪眨巴着眼睛,在看見喬宇峰把卡收回去後,如釋重負地微笑起來,“你是主動來找我退款的,不是嗎?足以證明,你不是一個騙子。所以我們之間并沒有誤會。”
喬宇峰聽得也跟着笑起來,坦言道,
“之前裝修店鋪太忙,聽人介紹,就雇了一個夥計。那夥計號稱是之前也做珠寶店客服,很有經驗的模樣。我考察了幾天,覺得他待人接物都不錯,就放心交給他了。沒料到他得意洋洋地和我說,拉黑了一個‘搗蛋’的客戶,我這才知道他之前供職的就是一家騙子珠寶店,老板早就卷了錢跑了。可我不是,我和哥哥很認真地經營着‘石來運轉’……啊,對了……”他說着,起身走到櫃臺後,取了幾樣小玩意出來,
“也不能讓施老師白跑一次,這些小物件雖然不貴重,但勝在精致可愛,是開店送客戶的贈品。施老師別客氣,選一個吧。”
施月輪又想拒絕,但喬宇峰此時卻格外堅持,“明天就是教師節了,不瞞你說,四班的家長們私下有一個微信聊天群,我也是剛加入的,才知道家長們七嘴八舌地都在讨論明天給老師們送什麽禮才好呢。”
“咦?他們怎麽說?”施月輪大吃一驚。
“有的家長就很直白地說,送超市卡最實惠。有的說給老師充話費,有的說送名牌護膚品最好,也有說送保溫杯的,送花的……”
施月輪聽了,一個頭大成兩個,喬宇峰就繼續道,
“家長之間還在互通經驗,說送超市卡的話最好僞裝一下,用賀卡包一下,避免尴尬。”
“等等,我可都不會收呢。你能不能去群裏和大家說一下,我初出茅廬的,可不敢拿這些。送花就好,一枝玫瑰花就行!”
“我若是直說是奉了施老師的旨意,讓大家別送禮了,這也不太合适吧。”喬宇峰雙手一攤,卻又狡黠一笑,
“不過呢,若施老師真的不想收,我也可以小小幫着勸說幾句。”
他說着,拿出手機指着家長群給施月輪看,只見毛曉彤的媽媽正在群裏發言,“哎,原本八月份出國旅游,已經買好了要送給老師們的名牌香水。不過徐老師意外懷孕,換了施老師和林老師兩個小年輕來代替,這下香水也少了一瓶,我還是昨晚去商場趕緊買的。”
喬宇峰就和施月輪一番商量,随即以喬小軒叔叔的身份在群裏也發言了,
“給大家透個消息,我給施老師的小禮物被退回來了。聽聞施老師和林老師是年輕老師,校長管得很嚴,各種考核還沒過呢。我想想也對,好端端的教師節,別給人家老師添麻煩,就準備換個實用點的小小禮物,明天表表心意就是了。”
“咦?”毛曉彤的媽媽頓時發了個驚詫的表情,随即家長們也炸開了鍋一般議論紛紛起來。
施月輪趕緊對喬宇峰道了個謝。
“不謝。”喬宇峰忍不住地笑,看着施月輪亮晶晶的眼眸道,“以後家長群裏有什麽動向,施老師想知道,問我便是。”
施月輪點點頭,忽而又搖搖頭,“成天思索着別人背地裏如何看待自己,多累呀。我寧願不知道。不過今天還是謝謝你,哎,若是明天真的送了一大堆貴重禮物過來,我一家家一個個地退,要忙到什麽時候才消停呀。”
她說着,一臉煩惱地起身就要告辭,喬宇峰卻非讓她選個小物件不可,并再三保證,絕對都不是什麽貴重物品!
“你看這放在玻璃櫃裏的翡翠平安扣,近五萬的。那邊兒的南紅瑪瑙蝶戀花是三萬多的,……而我這些小物件只是從櫃臺下的抽屜裏随意拿出來的,都不貴重。”
施月輪将信将疑,卻也一眼就相中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如意鎖。
喬宇峰也是眼尖,瞧出她喜歡,徑直就遞給了她,小小的如意鎖油潤可愛,施月輪好奇地問道,
“這是什麽做的?”
“和田玉……啊,不過是邊角料做的小玩意,不貴重,本就是新店開業給準備的客戶小禮物。施老師不嫌棄就拿去,我給你系個挂繩吧。”
說完,不由分說就撸起袖子,拿出打火機和挂繩做起了手工。
………………
施月輪回到家,媽媽一眼就瞧見她脖頸間的咖啡色挂繩。施月輪就取出來給媽媽瞧,說是家長送的小禮物。
“哦,前幾天還聽你說要做個廉潔奉公,剛正不阿的班主任啊,這麽快就開始收家長禮物了?”施媽媽調侃着。
施月輪就苦笑道,“不拿不讓走啊。不過這個是邊角料做的小玩意兒,不值錢的。”
雖說如此,東西小巧卻精致不已。白白糯糯的如意鎖在手心裏稍微把玩幾下,一種油潤可人的手感就油然而生,讓施月輪愛不釋手。
晚飯過後,隔壁的孫繼洲跑來串門。施月輪一瞧見他賊兮兮的笑臉,頓時就想起自己拜托給他修改稿子,趕緊橫眉冷對道,
“這幾天你光顧着陪前女友……不對,興許你們已經複合了吧……我的稿子呢?再不聯系主編,興許她就要把我的合同拿去燒了!”
“好啦好啦,我的确和曉曉已經複合了。這幾天也陪着她到處轉轉,不過月輪大人拜托的事兒,我可是一點兒也沒忘記呢。已經改好啦,十分鐘之前傳進你郵箱裏了!”
“算你有良心,沒有重色輕友。”施月輪如釋重負地一笑,正揮揮手想回去開電腦,孫繼洲一把叫住了她,
“哎月輪,有事兒和你說呢!這個周末要不要和我,還有曉曉一起吃個飯?”
“咦?”施月輪詫異地回頭,“可以是可以……不過,怎麽忽然想到拉着我一起吃飯?”
“曉曉說想見見你,大學的時候我就經常提到你,她也是好奇。”
“你這人,怎麽能對着女朋友總提到我?”施月輪哭笑不得,“你的情商去哪兒了,丢在失物招領處了?怪不得柳曉曉要見我呢……沒問題,這個周末,時間地點定了告訴我吧。”
…………
關于周末和柳曉曉見面的事兒,施月輪倒是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她和孫繼洲關系雖好,但畢竟經年累月也擦不出火花的他們,注定了也只是不把彼此當成異性的好朋友而已。反倒聽說孫家的父母頗為失望,還找過施家媽媽打探過究竟,不過那些都是後話了。
眼下施月輪要面臨的最大的‘煩惱’,就是第二天的教師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