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謂班主任之道 下

他們倆在附近的咖啡廳坐下了。

月輪随便點了杯摩卡就雙手一攤, 喬宇峰也識趣地把手機掏出來,翻到那段聊天記錄,放在她的手心裏。

施月輪連忙瞪大眼睛翻看了, 原來就在秋游那天,海嬌和方老師拍了不少孩子玩樂的照片放在公共班級群裏, 而家長私聊群也熱火朝天地聊着孩子們這天的行程。只見孫美佳媽媽忽然幽幽地插了一句,

“哎, 可惜了, 我家美佳沒能去參加秋游。”

毛曉彤爸爸就說,“我聽毛毛說,美佳的身體不舒服,被施老師帶去門衛室了吧!”

孫媽媽就回應,“我家女兒沒有不舒服,周日就已經退燒了, 今天出門前還量過體溫, 完全沒問題!可施老師還是不肯讓她參加, 美佳可傷心了。哎,不讓去也就算了, 學校的門衛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我去接人的時候美佳根本不在那兒, 可把我給吓壞了,還好最後找到了。”

“還有這種事啊?”李可兒家長發了個驚訝的表情。

“可不是嗎!門衛沒看住孩子絕對不應該,施老師也真是的,她若不是非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學校, 也不至于鬧這麽個事兒來!”

施月輪看得不禁嘆氣一聲,不少家長緊接着孫媽媽的發言也發表了意見,隐隐多數都站在了孫媽媽一邊,直到……直到喬宇峰的頭像忽而冒了出來,直言道,

“恕我直言,門衛的責任姑且不談,但我覺得施老師的做法并沒什麽不對。可能大家還不知道,我侄子小軒也是周日剛退的燒,為了不讓孩子失望便讓他去參加秋游了。結果呢,聽說他剛下了過山車就開始嘔吐,額頭滾燙。在這種情況下,即使送去園區醫療室也毫無幫助,最後還是施老師幫忙送去兒童醫院了。”

“咦,最後送去醫院了啊?有那麽嚴重嗎?”家長們紛紛詫異道。

喬宇峰就說,“醫生說了,可能是某種新型傳染病毒,孩子會高燒反複,外加嘔吐。雖然一般三到五天就能痊愈,但,這病毒傳染性很強……在此,我也得和各位家長說聲抱歉,一個班由三個老師帶着秋游,可這次為了我家小軒,就少了一位老師陪伴。況且小軒在隊伍裏咳了吐了,萬一真的傳染給哪位小朋友了,我真的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此話一出,整個群靜止了兩分鐘,才陸陸續續有家長出來說‘沒事’。

歐陽樂樂媽就說,“哎,我家樂樂雙休日也開始高燒了,估計是在輔導班傳染的。到處都有病原體,和你家小軒也不一定有關。”

劉博聞家長也贊同道,“這麽看來,施老師的做法也沒錯。同一天好幾個小朋友發燒,是該小心點兒,免得到了游樂園又病倒了,爸媽心疼,老師也忙不過來啊。”

大家七嘴八舌一說,孫美佳的媽媽倒是再也沒開口過。

…………………………

施月輪看完了,心間陡然一暖,把手機鄭重地還給喬宇峰,

“喬先生,謝謝你。我都不知道……原來在背後,你幫了我這麽多。”

“我也不是刻意在幫你,只是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也感念于你對小軒的照顧。”喬宇峰說。

“雖然你理解,可并不是每個人都理解……”施月輪聽了,心中暖意融融,卻不由地垂下眼睛,想起了之前挨校長的訓斥,頓時很不是滋味兒道,“……為了這件事,我被校長批評了,還連累了門衛劉師傅。可是……”

可是什麽,她卻沒再說下去。

心中的委屈再甚,卻也覺得不該對着半是陌生人的喬宇峰傾述。

而正當她想轉個話題,喬宇峰卻心神澄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此刻兩杯咖啡上桌了,喬宇峰輕輕吹了口熱氣,柔聲問她,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委屈的,明明沒做錯什麽,卻是這麽一個結果?”

施月輪詫異地擡起頭,有些尴尬于喬宇峰一眼看穿自己,卻也倍感寬慰地點點頭,

“喬先生……你說呢?我的确是覺得……我沒做錯什麽呀?”

在校長面前,她也是這麽想的,只是不敢說罷了。

校長只訓斥她沒把事情做到位,可當時時間緊急,她哪有時間面面俱到啊?

但喬宇峰看着她的眼睛,略一沉思,淡淡說道,

“施老師,以下內容,我本不知當說不當說。如果你只想聽一些安慰你,體諒你的話,那麽恐怕我會讓你失望了。”

“也就是說……”施月輪讷讷的。

“也就是說,我坦白而言,在這件事上,你是有錯在先的。”喬宇峰說完,看着施月輪的大眼睛彌漫上一股水汽,她卻倔強地緊緊皺着眉頭,

“我錯哪兒了?不讓美佳參加秋游是我錯了嗎?她會偷偷從門衛室溜出去,是我根本無法預料的事情啊。”

“那請問你在秋游之前,有沒有和家長們溝通強調過,如果身體不适或生病初愈,請不要勉強來參加秋游,因為老師在游樂園裏無法照顧全面,甚至會影響班級活動?”

“我的确沒說過……但我也沒預料到會有人生病啊!”

“這就是你經驗不足的地方了,”喬宇峰點了點頭,

“事實上,除了生病這點沒有說明之外,在秋游之前你幾乎沒有對孩子和家長宣傳過任何注意事項。可能是因為,你也不過是個趕鴨子上架的臨時班主任,你也沒帶過孩子秋游,你也不知道該注意些什麽。但正是因為你的經驗不足,導致了問題叢生……

你大概不知道吧,在秋游的前一天晚上,家長們紛紛在私聊群讨論,要帶什麽,不要帶什麽。家長們為了能不能給孩子們帶錢,帶電子産品,帶多少零食,要不要自備暈車藥的問題讨論了許久,也正是因為,在秋游之前你什麽也沒對家長們說。”

施月輪瞪圓了眼睛,咬着嘴唇說不出話來,喬宇峰就繼續道,

“我聽小軒說,那天上了大巴士之後,孩子們就興奮地打開書包開始吃零食喝飲料,你一個個地訓斥他們,把他們的書包關好,零食收起來,忙得自己一坐下就倒頭睡着了。雖然聽上去你是個很負責的老師,但是小軒卻對我說……他說‘施老師之前又沒說過上車不能吃零食,等我們上車開始吃了,又要訓我們……’”

施月輪聽得啞口無言。

她一下子聯想到今天下午,幾個男孩子偷偷跑上頂樓去,因為他們實在是好奇什麽是‘隔離’。月輪氣急敗壞地抓住了他們後一通訓斥,但……正如喬宇峰所說,她之前根本就沒對孩子們說過什麽是‘隔離’,也沒有告訴過他們上樓的危險性……

喬宇峰看她怔怔的,稍稍停頓了下,專心打量她的神色。他擔心小丫頭會受不了打擊。其實月輪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做好班主任的工作,只是有時候經驗不足的她總是疲于善後,讓喬宇峰終究忍不住地要指點一二。

“啊,請你繼續。”月輪見他停下,卻忽而挺直了背脊,端端正正地如同個小學生般地坐着。

“……好吧。就好比再上一次,李可兒的金猴子那件事。原本孩子就不該把貴重首飾帶去學校,我聽說別班的老師都是這麽立規矩的。可是你和林老師卻因為資歷淺,臉皮薄,聽之任之了。再比如又之前……”

喬宇峰憑着記憶,絮絮叨叨地說開了,直到他詫異地發現月輪的眼眶紅了。于是他心裏一亂,忙說,

“喂喂,施老師,我并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

施月輪卻勉強抿嘴一笑,眨巴着眼睛掩蓋着有些酸酸的眼眶,随即笑道,

“我明白的!謝謝你,喬先生……我想,你說的我都明白了。”

這一番‘促膝長談’不得不說,讓施月輪近來低落又委屈的心情澄澈了起來。一杯熱摩卡徐徐下肚,她重新擡頭看向喬宇峰,誠懇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個合格的班主任老師,總是會未雨綢缪,把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都預料和預防到。而我,總是臨出事了才急得到處奔命處理,不得不說……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啊……”

“施老師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這只是你帶班的第一個學期,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成長起來的。”

“喂,為什麽我總覺得,自己是被你教育了啊?”此情此景,真的讓月輪有點兒不好意思,她莞爾道,

“為什麽喬先生會這麽懂如何做一個班主任的訣竅?難不成做生意和管班級,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恩……”喬宇峰卻是一愣,“其實,是我有個舊同學就是小學老師。以前總聽她談些帶班經驗。她做事很有條理,總會事先規劃好條條框框,所以很少出錯。”

“舊同學?”施月輪聞言,心頭琢磨着:小學老師十有八九是女的,就出言打趣,“是女同學嗎?莫不成是女朋友?”

她只是順勢開個玩笑罷了,卻見喬宇峰的臉色一變。他遲疑了好半天,見施月輪由玩笑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才爽快地承認道,

“不是女朋友……”

“啊……”施月輪不知為何,忽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前女友。”喬宇峰說。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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