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芳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所謂的逃脫在別人眼裏不過是一種無力的掙紮罷了。
昨天她在做飯的時候, 沒有任何預兆的忽然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看到東哥擔憂的眼神, 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才從他嘴裏知道原來她已經有過好幾次這樣的症狀了。
“我已經這樣暈過去好幾次了?”
“四五次了。”
王芳聽完了之後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就像一個已經被判定絕症命不久矣的病患,暈倒這種事已經完全激不起她情緒上的波動了。
“你也不要着急, 我帶你回西科所,到了那裏你腦袋裏的那個東西也許就不是問題了。”
“東哥?你知道我腦袋裏有東西?”王芳不記得跟東哥說過這個啊?
“我的确知道。那天咱們逃出來之後你就暈倒過一次, 我讓衛宣給你看了一下, 那時我們兩個都知道了。”然後他還告訴王芳除了腦袋裏的東西, 她身上的還有其他的一些檢測儀器。
“哦。”
行吧, 王芳現在也不介意他們怎麽知道的, 什麽時候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因為這些事情已經毫無意義了, 知道的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東西。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沒那麽脆弱,”王芳站起來跳了跳, 然後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氣, 覺得還不錯:“挺好的。”
“沒事就好, 你跟我們去西科所,然後我找人給你看看。”
“我不去西科所,”王芳想也不想就拒絕道:“東哥,就算我真的要找一個地方治治我的腦袋, 我也是去科研所。”
“你還要回去?!”
“我現在回去和不回去區別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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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東哥堅定的說:“我不能讓你自己去面對他。”
本來蹲在一邊事不關己生着火的衛宣聽見這句話立馬不願意了:“不是,我說團長,這裏邊有你什麽事啊,你就別摻和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你別急啊,團長,我的意思是你就算有一個團的人你也不耽誤王芳腦袋裏長東西。何況你現在還沒有這麽多的人。你現在進去了,除了把你自己填進去,還有什麽作用呢?”
“難道我就眼睜睜的看着她在回那個狼窩?”
“我都和你說過了,那裏對別人來說是狼窩,但是對她來說就不一定了,你說對不對,王芳。”衛宣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團長,所以他要王芳現身說法:“你也覺得科研所不是個壞選擇吧,要不然你為什麽不去西科所而選擇科研所。”
王芳知道衛宣是什麽意思,關于田齊他倆心照不宣,他不想東哥卷進這堆爛事裏,她也一樣。
“我選擇科研所的确有這一部分的考量,與其去一個完全不了解的西科所,我的确是更傾向于有點了解的科研所。畢竟反正都是死,死在誰手裏不一樣呢?”
“王芳!”
“再說了東哥,咱們都折進去了,誰來救我呢,你說對不對。”
“但是……”
“東哥,你聽我的,我們在這裏就算想的再多也沒用,說不定我哪裏也去不了,就只能死在這。裏。”王芳看了衛宣一眼,她總覺得衛宣對東哥也是緊張得很,不像是同伴的那種緊張,反倒像是怕東哥跑了的那種感覺。
那天的對話沒有任何結果,東哥到最後都不同意王芳回科研所,更不用說是一個人回去了。不過王芳也不再在乎能不能說服他了,只要衛宣聽懂了她是什麽意思也就行了。
田齊是S6實驗室的科學家,S6意味着什麽,即使她以前不知道,現在也差不多明白了,S6意味着最核心、最頂尖的科技,最牛逼、最瘋狂的科學家。
在末世,又有誰能和田齊相抗衡呢?西科所?她看未必,從偷資料到逃跑離開,科研所幾乎可以說是全程龜縮不動,舉手投足之間顯露出一種濃濃的慫感。
經歷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王芳很難相信自己可以得到西科所的幫助,她覺得自己最可能得結局就是被可西科所交出去和科研所交換利益。
而除了這兩大科研機構,王芳不知道還有誰會接手自己這個燙手的山芋,自己沒有異能,沒有特殊之處,接手的人任何好處都拿不到,除了田齊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興趣,恐怕就算是衛宣也覺得自己毫無價值吧。
所以,她現在也就只有兩條路了,在這裏等死,或者在科研所等死。既然是這樣的那王芳當然是選擇在科研所等死。她不喜歡一個人在角落裏自怨自艾,她更傾向于身處風暴之中并努力拼搏。
另外這幾天她也想過了,田齊能攔截他們,有無數次機會把她抓回去,但他都沒有做,他只是不痛不癢的把她扔到這個島上,讓她看清離開自己的下場,以圖讓她妥協,讓她低頭。王芳不會自戀的以為這是虐戀情深什麽的,但她能隐約感覺到,田齊對自己,對東哥還是有一份情分在的。
有這一點情分,她說不定就能掙出一條出路,不用那麽凄慘的死去。
無論經歷了多少死亡,多少悲慘,王芳覺的自己依舊沒有看淡生死,依舊不能牛氣哄哄的說:我寧願死也不向你妥協!
所以面對生與死的選擇,她輕松而又迅速的下定了決心,她要活着,活着就有無限可能,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也就是在談話結束後的第三天,一架飛行器懸浮在島嶼的西邊。那天和往常一樣,東哥去抓魚,衛宣在生火,王芳跑到遠處去拾柴,唯一不同的是,王芳再也沒有回到他們的營地。
“她走了。”東哥捆好了昨晚被風吹斷了的支架低聲說道。
“她都說的那麽清楚了,你還不明白嗎?”
東哥沒有說話,他只是問了一個問題:“衛宣,你告訴我,為什麽西科所的支援這一次來的這麽晚。”
衛宣回答不上來,他總不能說那是因為自己根本就沒有發救援信號吧,但是有些事,即使他不說,東哥也能猜到一點:“因為你知道,就算不用支援,我們也能離開這裏,對嗎?所以當時來到這裏之後,你選擇的是關機而不是自毀。”
面對東哥的質問,衛宣有些無賴的說道:“團長,你不是也沒有阻止她嗎,現在她走了你再翻舊帳又有什麽意思呢。”
“我不阻止她是因為我現在也不确定帶她回西科所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東哥也不得不說出一個事實:“即使在西科所,我也護不住她。田齊想要的人,到了西科所,也不會有什麽不同的待遇。”
“團長……”
“衛宣,我現在是越來越不明白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了,”東哥苦笑了一下:“要是哪一天,你們把我也算計進去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王芳的離開引發了東哥對于衛宣的不信任,但引起了東哥猜疑的王芳卻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慘,沒有被禁锢也沒有關籠子,她就像是在旅行似的可以在飛行器機艙裏自由活動。飛行器上沒有人理她,當然也沒有人為難她,只是全體當她不存在罷了。
田齊沒有來,這讓王芳松了一口氣,她還沒有做好可以坦坦蕩蕩面對他的準備。之前來的時候,身份是夥伴,現在成了試驗體,卻也沒有什麽不同。是以王芳感覺自己适應良好,這卑微的生活,占據了她之前大部分的人生。在末世裏,普通人也都是這麽活過來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是科研所的人。”王芳看着眼前這個在島嶼上給了她會心一擊的“首領”,再一次感嘆道自己的道行不夠。
“我只是科研所裏的試驗體罷了。”他一改在島上心善慈悲的面孔,變的名無表情冷漠異常。
“你是田齊實驗室的?”
“田教授很挑,很少使用試驗體,我知道的不會超過十個。而我還不夠級別。”
“不超過十個?不超過十個的話為什麽我的編號是345 ?”
“編號并不代表你是第幾個人,有些時候編號有他特殊的意義。”
“什麽特殊的意義?”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個試驗體,接觸不到任何機密。”
“你那個弟弟呢?”
“小尾?他也不是我的弟弟,他只是我們實驗室的另一個試驗體罷了,而且他的年齡比我大。”
“年齡比你大?你多大?”
“27。”男人回答到。
“為什麽他還是小孩子的樣子?在他身上時間停止了?”
“在給他做實驗時因為電壓的問題,引發了變異反應,在那之後他就再也不發育了。”
“原來是這啊。”王芳感嘆道。
這幾句看似漫不經心的對話,讓王芳發掘到了一個令她吃驚的消息。她發現這是自己的又一個誤區,她一直覺得,無論是西科所還是科研所,都是末世之後才出現的科學組織,但是這個人的話讓她明白了原來不是這樣的!
不說西科所,就單拿科研所來說,他的存在就絕不是末世出現後這簡單的五六年,假首領年齡二十七歲,那個小朋友的年齡比他大,那就姑且算作二十八歲,但是他現在的外貌卻只有5、6歲小孩那種樣子。這也就是說,這個小孩在最少二十年前就被做過實驗了。以此推測,那科研所的存在最起碼也有二十年了!
所以說,自己輸給這種默默規劃了二十年的組織,也沒什麽冤的,這就是典型的蚍蜉撼大樹。
飛行器速度非常快,快到讓王芳懷疑他們逃跑時坐的根本不是真的飛行器。
再一次來到科研所,王芳有種物是人非的荒謬感。這次她沒有被帶往海下一層,而是被帶着到達了自己從來沒有去過的七樓實驗室,在進去之前,王芳還被告知需要換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洗個澡。接下來就是消毒,穿上統一的制服,進行身體檢查,接種疫苗,關進透明的籠子裏……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王芳沒有受到任何限制,他們似乎篤定了她不會逃跑,也逃不出去。換衣服,洗澡消毒,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保障實驗員在做實驗時不被試驗體感染罷了。
如果換了一個人,應該是覺得挺屈辱的,但是王芳也算是歷經風雨的女人了,她清楚的知道,屈辱這種感覺并不會帶給自己同情與寬容,作為弱者,他們的屈辱不值一提。所以,即使時在她消毒不合格被要求二次消毒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難堪。
既然選擇了回來那麽自己會經歷什麽她也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在被消毒液噴滿全身的時候,她還有心思透過小窗口打量這個獨霸一個樓層的實驗室。
整個實驗室的東面都是巨大的玻璃房間,王芳在那些房間裏看到了一個空着的房間,她猜測,那裏應該就是她以後的“牢房”了。這間房間處于中間的位置,而左邊的人竟然是她在迷山寺遇見的主持,他看起來氣色還好,看見王芳進來之後還和她笑了一下。
她的右邊是一個雙腿像是袋鼠的男人,腰上拴着一個圓環,限制他跳躍的速度與角度。
除了這兩位鄰居,她還看到了一個有翅膀的小女孩,長着複眼的年輕男人,浸泡在水裏的“人”等等等等。他們看起來也還好,這讓王芳對自己的試驗體生涯多了一絲信心。
不過,雖然一直強迫自己用積極的心态面對自己的選擇,王芳還是在看見田齊的那一刻那破了功。也是在那一剎那,王芳才明白,自己進來之後的淡定,樂觀全是假的,她原來還是恨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又回到了科研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