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邵東樂悠悠晃進教學樓, 一顆被小姑娘粘起來的玻璃心在空中蕩啊蕩, 只差沒哼起小曲兒。
走到隔壁班教室前門口時, 聽到班主任親切的嘶吼聲——
“上次月考集體交白卷,這次月考集體棄考,下一次打算幹什麽?!造反嗎?!你們——你們能不能安分點,規規矩矩的混完高中的最後半年?”
‘最後半年’四個字在陸邵東的腦中過了一遍。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步子, 蕩漾的心也跟着靜下來。
原來高中只剩半年了?
這也意味着,與她朝夕相處的日子, 快到盡頭了。
沉吟半晌, 陸邵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時間過得真快啊。
“陸邵東, 你還笑得出來?!”
班主任的怒吼聲将陸邵東從沉沉思緒中拉回來,一擡眼,發現自己已經在不自不覺中走進了後門。
教室裏,五十來號人全在位置上紮馬步。
“半個小時馬步, 不蹲完不許去吃飯。”班主任黑着臉說。
陸邵東挑了挑眉, 一言不發一腳踢開桌前的椅子,紮出一個标準的馬步,身形穩如山。
班主任盯着他看了半晌, 想發火, 卻又發不出來,最後‘哼’一聲,算是發洩心裏的情緒,然後走出教室。
教室裏立馬活躍起來——
“來啊, 比賽,誰先倒下誰是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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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就比,輸了的請大家喝飲料。”
“加我一個,哥的馬步紮得倍兒穩,贏你一瓶飲料不在話下。”
……
衆校霸們有說有笑,完全沒有因為被罰而影響心情。
最後一排,傅骁風手搭在兩條狂顫的大腿上,問陸邵東:“小仙女狀态怎麽樣?沒事吧?”
陸邵東雙手背在身後,目不斜視,姿勢标準,淡淡道:“沒事。”
她比他想象得更堅強。
想到淩茵,陸邵東的嘴角又勾了起來,他用餘光瞟一眼傅骁風:“從小紮到大的玩意兒,你還顫?”
“……顫習慣了。”傅骁風的心裏也滿是淚。他與陸邵東、石宇最初的革命友誼,就是從在大院裏紮馬步開始的,十多年紮過來,友誼突飛猛進,他紮馬步的功力卻止步不前。
可能紮馬步這事兒,也要看天分吧。
傅骁風無語地搖頭晃腦好一陣,然後說:“王連已經醒了,醫生說沒什麽大礙,留院觀察兩天就能回學校。”
陸邵東點點頭:“醒了就好。”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傅骁風卻知道他雖然表情淡淡,心裏卻比誰都重感情,否則今天也不會不計後果的打回去。
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在學校開打的,再惱火也會将人擰到校外再打。
這次恐怕是觸到了底線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而他的底線就是小仙女。
今天這事兒鬧得是大了點兒,但并非不可收場。盛輝的兩條胳膊不過是脫臼,醫護人員一來就直接裝回去了。而被打暈的那十幾個人,應該也跟王連差不多,死不了。
傅骁風沉吟片刻,又說:“大家都是自願棄考的。”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但陸邵東聽懂了傅骁風的畫外音。
——大家都是自願棄考的,所以你不用有負擔。
他當然知道大家是自願的。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喊人,只是吩咐兩個人在考場外攔淩茵,以防她追出來。
這姑娘太聰明,不防不行。
至于其他人會棄考,與他一起去幹架,這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的。
意外又感動。
這份義氣,無以為報。
……
淩茵回教室放好考試用具後,便雙手托起下巴放空自己,順便等王嘉琳從考場回來一起去食堂。
不知過了多久,王嘉琳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阿茵,你聽說了嗎?陸邵東今天帶九班的人血洗高二五班,一群混混全被打進醫院了。”
淩茵回神:“全部?”
她猜到了有人受傷,不然救護車也不會來,但沒想到受傷的人這麽多。
“嗯,全部。好像已經有家長來學校鬧了,要求……”王嘉琳想起剛才在路上聽來的消息,不禁面露擔憂,猶猶豫豫地說:“要求學校開除陸邵東。”
什麽?!
淩茵心頭一震,她知道處罰肯定是逃不掉的,但……怎麽會這麽嚴重?
“你不要太擔心,陸邵東家裏背景強大,應該不會有事的。”王嘉琳見淩茵臉色慘白,連忙安慰道。心中後悔不已,早知道不告訴她了,下午還有考試,萬一影響她發揮就麻煩了。
“去食堂吧。”王嘉琳又說。
淩茵點點頭,心事重重地走出教室。
路過九班時,看到集體被罰紮馬步的校霸們,正相互談笑風生。
那種幹成了一件大事的自豪的笑。
目光從窗邊一路滑到最後一排,落到陸邵東的臉上。
他眉目清朗,英俊的臉上挂着萬年不變的玩世不恭,深邃黑眸中帶着那種即便天塌下來,也能笑看風雲的處變不驚。
淩茵收回視線,又想起王嘉琳的話。
真的不會有事嗎?
為什麽她的心裏這麽不安?
……
由于惦記着陸邵東的事,淩茵下午的數學考試發揮得不太好,在交卷的最後一分鐘才答完題。——以往她都能提前半小時答完。
匆匆交卷的弊端就是心裏完全沒底,總覺得還有很多題不确定。
回到教室,同學們如往常一樣,都在相互對答案,熱鬧不已。
淩茵自動屏蔽周圍的聲音,背起早已收拾好的書包,奔出教室。
幾分鐘後,來到天臺。
陸邵東已如約等在那裏。空曠的天臺,風很大,他身形高大挺拔。
“陸邵東。”
她輕喚一聲。
他應聲回頭,嘴角揚起一個春風和煦地笑:“來了。”
淩茵低低地‘嗯’一聲,緩步走過去。
“考得好嗎?”他問。
“可能拿不到滿分了。”
“差幾分?我借給你。”
一句話成功将略顯沉悶的氣氛帶起來。
淩茵抿唇一笑:“一百五,你有嗎?”
“我下次考給你。”
“真的?”
“嗯。”
陸邵東微微颔首,含笑看着面前的人,覺得只要她想要,他什麽都願意給。
哪怕是他的命。
“不過你得先把我的心粘好,不然沒辦法做題。”他非常善解人意的提醒她,上午關于玻璃心的話題還未完待續。
淩茵:“……”
“你喊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
“……不全是。”
“哦?”
陸邵東兩撇斜飛的眉宇微挑,“這樣說,有一部分是?”說完嘴角一彎:“我們先進行這一部分。”
“……”
淩茵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将他拉到廢棄課桌上坐下,以解決與他說話脖子仰得太累的困擾,然後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們先談一談今天的事。”
陸邵東兩條修長大腿随意交叉撐在地上,雙手抱胸,十分配合的收起玩笑的表情:“那我先說?”
“好。”
“我不該棄考,不該以暴制暴,不該在學校打人。”
淩茵懵懵地眨眨眼,他怎麽搶了她的臺詞?
“到你了。”
“……”
他這麽主動的承認錯誤,她還能說什麽……
想了想,淩茵說:“打得好。”
不錯,小姑娘上道。陸邵東笑道:“繼續。”
“那些人都未成年,如果交給學校處理的話,最多只是管教一頓,賠點錢,根本不會受到實質性的懲罰。對付這種人,就應該直接打回去,讓他們不敢再犯。”
“所以你完全贊同我的做法?”
“……我只是理解你的想法。”
既然他已經用她的思維方式,重新看待這個問題,承認了錯誤,那麽她理應用他的思維方式,去理解他的行為。
淩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以後再碰到這種情況,能不能考完之後再打?不要棄考,也不要弄出這麽大動靜,低調點。”
“好。”
陸邵東滿口答應:“你說什麽都好。”
不太正經的語氣,卻誠意十足。
淩茵抿着嘴無聲地笑了會兒,然後說:“真的不管我說什麽都好?”
“嗯。”
“那你以後好好學習,別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亂七八糟的?
陸邵東眼一眯,壞笑:“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明明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他不放過她,臉上的笑意更深。
淩茵垂下頭,不就是……
“回家了。”嘀咕一句,她轉身想走。
胳膊卻被他一拉,整個人朝後一百八十度旋轉。
驚魂未定之際,身心俱落入他懷中。
陸邵東單手将人攔腰摟在懷裏,視線落在她慌亂的臉上,目光灼灼,漆黑眼眸的最深處,竄着火苗。
腰可真細啊——
他勾起嘴角,食指關節沿着她的臉廓,一路從太陽穴滑到下颚,勾出一個流暢的線條。
世界靜止。
似有似無的觸感,在心底驚起一陣酥麻。
淩茵的腦子有片刻的短路,清澈的眸子裏倒映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許久,她聽到他說——
“說好以後讓我送你回家,怎麽能一個人先走?”
低沉的嗓音裏帶着沙啞,似壓抑着什麽。
明明是極平常的一句話,此時聽來卻異常地,撩人心弦。
“走吧。送你回家。”
陸邵東起身,壓下胸中的暗湧,長臂一伸,娴熟地将她背上的書包取過來。
但剛一擡腿,衣角卻被扯住了。
“嗯?”他回頭,一臉疑惑。
面前的人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他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說話,正想問她怎麽了,卻見她擡起手,在他的胸口輕輕地拍打,口中念念有詞——
“乖,快粘起來,不然……會傳染給別人。”
他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她是想說——
他心碎,她的心也會跟着碎。
陸邵東靜靜地望着眼前的人,劃過耳畔的風都仿佛變得溫柔起來。
胸口輕輕柔柔的觸感,一路向裏,深至心窩。
一顆心瞬間粘合,在半空中搖曳。
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如果心碎會傳染,心動,是不是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