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中魅01

下午三點左右, 衆人爬上了山。

由于走得是條小路, 路上基本沒有人工痕跡, 所以他們最後選擇露營的這塊森林,雖然已經算在了景區內,但人跡罕見,蟲鳴鳥聲随處可聞——若非确定自己現在就在佘山頂上還逃了票,陳寒都難以相信自己竟然是在鋼筋水泥組成的S市。

野營這種事情,登山社的人都非常有經驗了。他們選了塊地方,便組織大家紮營。陳寒雖然沒有經驗,但是她會咒語。趙明雖然不會咒語, 但他有經驗。

兩個人最後竟然是所有人裏最快搭好帳篷的。

許芃瞧了一眼,便笑着對陳寒道:“你們就帶了一頂帳篷?那陳寒不如和我睡吧。”

陳寒還沒說話,手先被面無表情的祖師爺拉住, 陳寒回頭看了看, 對許芃道:“沒關系,買的本來就是家庭帳篷, 何況我們都帶了自己睡袋, 沒有問題。”

許芃見陳寒意志堅定便也聳了聳肩膀不再說話。

陳瑜和孫平搭好了帳篷,便來幫許芃。許芃坐在石頭上,從包裏拿了水果給大家分。她一邊在篝火堆邊削蘋果皮,一邊笑嘻嘻地對陳瑜和孫平道:“謝謝學弟們呀~”

陳瑜沖許芃笑了笑:“哪裏,幫學姐是應該的。”

趙明見到了,戳了戳陳寒,指了指陳瑜:“看見了吧, 我沒說錯吧?當時就是想泡你,看你沒能好上手又懶得花心思,不是我說啊師姐,他這種的在我們這裏也算是下流了。”

陳寒嘆了口氣,對趙明認真道:“開跑車泡小姐姐你就很驕傲了嗎?”

趙明:“我至少獻出了我勞力,帶小姐姐兜風了呀。”

陳寒:“……”

陳寒拍了拍趙明的肩膀,對他說:“我去再撿兩塊石頭壓支架,你在這兒陪着祖師爺。”

趙明點頭,陳寒剛起身,忽然聽見了極輕的歌聲。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驚敏的朝天上看去。天上驚鳥飛了一片,但除了藍天白雲外,便只剩下蔥蔥郁郁的樹冠。

趙明瞧見了陳寒的動作,問道:“你瞧什麽呢?”

陳寒收回了視線,對趙明道:“……起霧了。”

趙明伸手感受了濕度,對陳寒:“山上有溪水,前天也下過雨,濕氣重,起霧沒什麽奇怪的。”

孫平聽見了也接口道:“佘山雖然小,但林密,起霧确實沒有什麽奇怪的。”

陳寒心裏仍存着點窦疑,她想如果她都能覺得不對勁的話,那祖師爺一定能察覺到更多的不對。她想祖師爺看去,可祖師爺卻只是坐在帳篷裏瞧着趙明忙碌,見陳寒看了過來,方才擡起了頭,與她對上了視線。

祖師爺的眼睛非常漂亮,清透像是陳寒小時候喜歡收藏的漆黑色的玻璃珠。他的眼中還能隐隐有青色,蔥蔥郁郁就像這森林一樣,令人感到無限的生機。

他很安靜,卻有着與他安靜截然不同的,嘈雜的、歡快的、代表着生機的氣息。

不像陳寒的安靜,她若是全然安靜下來,連陳母都有些害怕她古井無波,似死亡一般的眼睛。

祖師爺瞧陳寒一動不動,眼中浮現困惑。他眉間微動,輕聲問:“陳寒?”

陳寒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麽,忽得瞥見了一抹淺青色在樹後一晃而過,和這身影一起的,還有一聲“嘻”。

這聲音很輕,輕到輕易間便混入了溪流鳥鳴中。許芃一人毫無察覺,趙明摸游戲的機的手卻僵住了。他抖抖索索的擡頭,看向陳寒:“師、師、師姐……”

陳寒微微一笑:“不是幻聽。”

趙明:“……”

趙明道:“你不要刻意吓我,你吓不到的。如果問題很嚴重,祖師爺肯定已經開口了。”

說着趙明看向了祖師爺,試圖尋求證據:“對吧祖師爺。”

祖師爺看了看趙明,又看了看陳寒,正欲開口——

趙明打斷了祖師爺,毫不猶豫道:“算了您還是別說,如果您站在了陳寒那邊一起吓我,我今晚就算是肯定沒法睡了。”

祖師爺眼裏似有笑意。他不再開口,只是安靜的坐在帳篷裏。陳寒注意到,祖師爺只是坐在那兒,他周身的植物似乎都要更精神一些。

她不免想到了東王公的傳說,東王公據說生于碧海靈虛之上,一說由先天東華之氣所化,一說由盤古、太聖元母所誕。但無論是那種說法,他是衆仙之首。因為本人歸屬于陽,象征于“生”,為萬物始祖,所以又被稱作為木公。

祖師爺的氣息也是“生”,陳寒一開始沒有注意,如今想來,這可能也與他隸屬于東王公有關。想到這裏,陳寒不由感慨,在東王公歸隐的現在,祖師爺真的是個很大的靠山了。她确實如少羽所說,對靠山太差了。

所以陳寒看上了趙明的游戲機,她道:“既然你還能玩游戲這麽空閑,不如幫我一起去撿石頭。”

趙明瞧見了陳寒的眼神,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他當機立斷将游戲機毫不猶豫給了祖師爺,義正言辭:“我陪祖師爺,寸步不離。”

陳寒誇趙明懂事,便起身去找石塊。她在經過許芃一行時,見社長一個人在搭帳篷,卻不見黃益,有些奇怪,問了句:“黃益學長呢?”

許芃聞言,這才發現他人不在:“唉?他人呢?剛才還在的。”

她見陳寒擔心,便道:“也不用管他,佘山這地方出不了事情,随他去吧。”

陳寒雖然對許芃這種态度不能茍同,但她自己也是個怕麻煩的人,并沒有立場指責。她想了想,決定找石頭的時候,順便找找黃益。

陳瑜瞧見陳寒打算一個人走,便也想跟上去。陳寒的長相太特別了,陳瑜也算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許芃就很漂亮。但陳寒的漂亮更像是藏在了骨頭裏,你一眼掠過并不能瞧見她的美。但當你發現了她的美,便有些想知道她的骨頭底下到底能有多美。

陳瑜雖然非常不喜歡陳寒的故作清高,但他每多瞧一次陳寒的模樣,便有些又舍不得放棄。

陳瑜便刻意遺忘了上山的不愉快,對陳寒道:“學妹,需要幫忙嗎?”

陳寒:“……不用。”

陳瑜笑了笑:“學妹總這麽拒人于千裏之外啊。”

陳寒:“……”

陳寒有些苦惱,她從小因為瘋道士的緣故,時間少得很,所以也沒什麽朋友。在處理人情世故上和小學生的水平沒有什麽區別,所以陳瑜這麽對她,她實在想不到招數解決,只是非常直接的開口:“學長,我不喜歡你。”

“你再這樣,我大概就要讨厭你了。”

陳寒說的太直白了,并且一點兒也沒有壓低音量。這讓在一旁聽見了的孫平認不出噗嗤笑了出來,陳瑜陰沉着臉看過來的時候,孫平才解釋道:“抱歉啊老三,因為你一直都不缺妹子,很難看到你吃癟。我就是覺得有趣嘛。”

陳瑜沒好氣道:“是嗎?你想太多了吧。”

陳寒這麽直接的打陳瑜的臉,陳瑜心裏的那點兒悸動和好感再怎麽也抵不過自己的自尊。三番兩次示好陳瑜也覺得是極限了,他僵着臉對陳寒道:“學妹想多了,我只是關心新人,對你沒想法。”

陳寒颔首:“那就好。”

陳瑜:“……”

陳寒道:“謝謝學長,我不需要幫助,我先走了。”

陳瑜嘴唇抖動,最終什麽也沒說。

陳寒走後,許芃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陳瑜走了回去,她還開玩笑道:“學姐最重要?”

陳瑜不高興道:“許芃,你別鬧。”

許芃幹脆将胳膊架在了陳瑜肩上,呵氣幽蘭:“那要不要學姐安慰你呀。”

孫平瞧見了,立刻轉過頭去當自己沒看見。陳瑜和許芃之間的pao友關系他還是清楚的——不如說,整個登山社,沒有不知道的。

許芃和陳瑜之間的關系很難界定,他們倆和平交往,和平分手。但因為兩人都不是長情的性子,愉快分手後,幹脆就約了個空窗期□□。

要是論理解,孫平不太能理解。但他确實喜歡登山,幹脆就和社長學當看不見。

陳寒挑了兩三塊石頭,再準備回去的路上看見了黃益。

他一個人背着包,站在樹下仰頭盯着佘山遍地可見的大樹,不知道想什麽。陳寒站在那兒,等一會兒,喊了聲:“黃益學長?”

黃益被這一聲吓了一跳,直接腳底一滑跌在了地上。好在他站的地方滿是松針落葉,并不算摔的嚴重。

黃益扶了扶自己跌歪的眼鏡,有些狼狽的扶着樹站了起來,對陳寒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在這裏?”

陳寒平靜道:“差不多回去準備晚餐了,學姐找不到你,叫我出來找一找。”

黃益的表情一時間很奇怪,他語氣也很奇怪:“許芃會讓你來找我?”

陳寒:“……”我就知道我不擅長這個。

黃益搓了搓手指沒有說話,兩人之間一時間完全陷入沉默。陳寒開口道:“學長,起霧了,過會兒霧會越來越濃。您如果還想自殺,只要留在這裏,等霧濃到見不着手指,就很容易了。”

黃益聞言吓了一跳,他哆哆嗦嗦:“我,你,你瞎說什麽呢!”

陳寒也不在意:“抱歉學長,我随口一說,請別在意。您和我一起回去嗎?”

人是不是想要自殺,是不是存了死志,從他周身的氣很容便能看出來——更何況,黃益連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好。

陳寒看他站着這麽久,一副想把脖子吊上去又不敢的樣子,又瞧見他周身死氣沉沉的狀态,随便猜了一猜。

她看着黃益,覺得自己大概沒猜錯。

不過黃益這次大概是自殺不了了。

陳寒看着這山裏越來越濃厚的霧氣心想。

因為起霧了。

濃白色的霧氣越來越濃,霧裏帶着花香。現在還能瞧見路,估計等到了夜間,別說是趙明口裏的星星,怕是連月亮都看不見。

陳寒瞧着這霧,不免響起了佘山的傳說。王母斬蛇,巨蟒落地,屍成佘山。

若非這霧氣裏沒有絲毫的血腥味,更沒有半點兒引人側目的妖氣——大概陳寒是會将眼前的一切和蛇妖聯系起來的。

霧氣愈濃,霧裏的花香卻沁人心脾。陳寒抱着石頭往營地走去,黃益卻怕得要命。他哆哆嗦嗦,緊緊的跟着陳寒,生怕稍稍一退便會被丢在這霧裏。

這時候他的生本能又強烈起來,半點瞧不出先前還曾生過死志。

陳寒向霧裏看去,那抹淺青色的身影似乎又一次一閃而過,她擡起頭,清脆悅耳的低笑聲隐在山泉鳥鳴裏,像是這霧,近在咫尺,又遠不見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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