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骨祠02
秦先生的家裝修是十足的現代歐洲風。連別墅前的小花園裏, 種的都是進口的花卉。
陳寒看了一眼, 趙明則咋舌道:“認識的說是國學大師, 不認識的得說這家崇洋媚外了吧。”
趙明不是很懂風水,但他看得出來。雖然所有的東西都沒有采用古制,但這別墅在選址裝修的時候,應該也是合了風水,整棟別墅是清風徐來,庭院裏人造的溪流甚至也應了一句水波不興。
即使趙明一竅不通,也瞧出了這庭院周身幹淨的狠,幹淨的都有些異常了。
秦先生知道他們來拜訪, 但架子仍然擺了十足。
陳寒和趙明站在院子前按響了門鈴,又一次道明了來意,院子鐵門才被打開, 然後他們被匆匆開門迎接的保姆迎了進去。
保姆瞧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 兩鬓已有了白發。她身上還系着圍裙,匆匆趕來道:“是秦老太爺的孫輩是嗎?秦先生因為身體不好, 所以不方便出來, 他在屋裏等着你們呢!”
陳寒仔細瞧了這保姆一眼,确定這保姆只是個普通人,方才“嗯”了一聲,跟着走了進去。
進了別墅後,更能發現這裏的一屋一舍都極為講究,連擺件和擺件的位置都恐怕特意請人看過——正因為如此,全然現代歐式的裝修風格, 才越發讓人覺得突兀與違和。
半月懸挂式的書架上擺滿了半新不舊的典籍,牆壁上也挂着大家或是秦先生自己的手書——這些東西看起來,似乎才對的上警察所說的有關秦先生的身份——國學大家。
陳寒他們被保姆引去了正廳,正廳的茶室裏,秦先生正在烹茶。他見陳寒他們進來了,方才拄着拐杖慢慢站了起來。
陳寒注意到他的右腿有些不靈便,瞧起來像是三年以上的舊傷。
作為秦家的現任掌門人,秦先生約莫五十歲左右。但他頭發還是烏黑的,面上也沒有學旁人蓄胡子,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又沉靜、成熟又穩妥,遠比他實際的年齡看起來要年輕的多。如果讓趙明來看,他恐怕會猜一句四十歲出頭。
這位秦先生見到了他們三人,向他們微微颔首,開口道:“我是秦白毅,你們是堂叔爺的後人?”
陳寒回答:“後人算不上,只能算是該給他養老送終的徒弟。”
頓了一瞬,陳寒又道:“秦老先生,或許您該先讓我們見見死者,也許我們認錯了人。”
秦家的掌門人拄着拐杖,氣定神閑,仿佛半點兒也不在乎陳寒他們是否認錯了人。他對陳寒道:“不會認錯,堂叔爺說過他有後人,是他收的小徒弟。姓陳。”
秦白毅頓了頓,開口道:“你是叫陳寒吧。”
趙明聞言睜大了眼,忍不住對陳寒道:“神了,他知道你叫什麽!”
陳寒卻不以為然,只是道:“若您承認我的身份,能讓我見一眼我師父嗎?”
秦白毅道:“堂叔爺現在已經暫時停靈家中的祠堂,只等過了頭七,便鄭重葬進族裏。你若是想見,明日我便安排你去給他老人家上一炷香。”
陳寒:“……今日不行嗎?”
秦白毅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行動不便,今日時間已經不早了,太折騰。”
秦白毅将話說到這個地步,加上他又是長輩,陳寒他們自然說不得什麽。
秦白毅問:“今日就先坐下喝杯茶,在我家暫時休息一晚。明日我領你們去見堂叔爺。”
趙明聞言看向陳寒,如果瘋道士真的死了,那麽昆嵛山的下一代掌門就該是陳寒。他覺得自己該聽陳寒的。
陳寒同意了秦白毅的說法,在他的茶案對面坐了下來。秦白毅醉心國學,對茶道也頗有研究。他這茶案用的是渾然天成、僅人工修飾了一二的根雕,上面擺着上好的紫砂壺,壺裏泡着上品的大紅袍。
紅茶的香氣飄蕩在空氣裏,秦白毅熟練的洗茶泡茶,給陳寒三人一人端了一杯。
陳寒不懂茶,趙明也不懂。兩人只覺得香氣撲鼻,便一口喝了。祖師爺懂茶,他多看了一眼秦白毅,慢慢的品完了自己杯裏的茶。
趙明見着,忍不住道:“……我是不是也該給祖師爺買一套這個放家裏。”
陳寒想了想,不太在意:“不用吧,祖師爺用玻璃杯泡一杯能喝一下午,這個也太折騰了。”
趙明:“有道理。”
祖師爺:“……”默默擱下了約莫只有三指寬的茶杯。
秦白毅沒有聽清他們的對話,他執着壺,淡橘色的茶液傾盡他的杯裏。但他卻沒有拿起來品上一口,相反,他的視線仍然在陳寒等人的身上。
秦白毅狀似不在意般道:“這位應該是趙明,你的師弟,那位是堂叔爺的關門弟子嗎?我倒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陳寒聞言,眉梢微動。她擱下茶杯看了看祖師爺,見祖師爺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對秦白毅道:“對,小師弟雖然年紀小,但卻是我們中天賦最好的。如果師父沒出事,應該會是他繼承師父的衣缽。”
秦白毅“啊”了一聲,看向祖師爺的眼神不免多帶了些打探,語句遲疑:“這位小道長看起來那麽小……”
祖師爺慢慢擡起了眼,他沒有開口,卻生出了一指,輕輕點上了它的茶案。
他只是伸了一指,那應該早已死去的根雕卻像是活了一瞬,其中隐着的光華驚了秦白毅一瞬。秦白毅有些驚疑不定地瞧向祖師爺。
祖師爺卻攏回了手,淡淡道:“茶不錯,水污了些。”
秦白毅聞言,手指抖了一瞬,過了會兒,他才道:“已經是山泉水了。但這些年市裏開發規劃,發展重工。山泉水也早不如當年了。”
秦白毅似乎不想再談了,他對衆人道:“三位先休息吧,我讓梅媽給你們安排房間。”
說着他叫來了保姆,保姆匆匆而來,聽完了秦白毅的要求,便先領着三人往二樓的客房去。
梅媽見趙明神色不愉,忍不住多嘴了兩句:“秦先生壞了腿後,有個別時候脾氣是不太好。但秦先生其實是個好人,如果他一時脾氣上來說了什麽,還希望客人不要介意。”
陳寒聞言順口接了一句:“您在他家做了很久嗎?”
梅媽道:“也沒有很久,秦先生原本是住在老宅子裏的。他一個人從老宅子搬出來了,我才被他雇來照顧他。”
趙明好奇:“我看他也不年輕了,他的妻子孩子呢?”
梅媽說:“妻子去世了,他的孩子在國外。這在我們這兒不是新聞,秦先生妻子去世的那年,他也摔斷了腿,禍不單行,大家都很惋惜。”
說着梅媽替他們指了指走廊上并排的三個房間:“就是這裏了。”
陳寒推門看了看,裏面也是很講究的擺設。看來秦白毅确實是純心招待他們,而并非敷衍。陳寒道了謝,梅媽說晚餐做好了,她會上來通知,讓陳寒他們不用擔心。
梅媽說着,便下樓接着去準備晚餐了。陳寒想秦白毅這麽個講究的人,恐怕對吃食也挑剔的很。不然這個保姆也不會在下午四點就開始忙着準備晚飯。
眼見梅媽走了,秦白毅也還在一樓,祖師爺微微擡起頭,對陳寒道:“心裏有底了?”
陳寒“嗯”了一聲。
祖師爺問:“還是要查?”
陳寒道:“要查。”
祖師爺便點了點頭,不再過多過問。他只是對陳寒道:“記得你答應過我的。”
陳寒答應了什麽,她手腕上的琉璃金珠有些發燙,她想了起來。
——你要記得來找我,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陳寒對祖師爺點頭,神色認真:“我記得。”
祖師爺瞧着陳寒,微微放了心,輕輕點頭。
只有趙明從頭到尾聽得一頭霧水,他拉住了陳寒,滿頭的問號:“等等,什麽清楚了,清楚什麽了啊?”
祖師爺看了看趙明,不說話。
陳寒對待師弟有耐心,她說:“秦白毅知道你是趙明。”
趙明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他也知道你啊。”
陳寒就和看傻子一樣靜靜的看着他。趙明突然反應了過來——
“他怎麽知道我,師父都不知道有我!”
陳寒的眼中透出了欣慰:“對,所以他一定不是從師父那兒知道的我們。我猜是警察告訴他的。警察知道我們三個都是秦青的徒弟,知道你和我的名字,但不知道祖師爺的。”
趙明想不通:“那他為什麽要裝作是師父告訴他的?”
陳寒道:“我也很奇怪,所以我才留下來。”
趙明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想他可能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幫忙,所以才刻意套了這個交情。裝作師父和他提過我們,好讓我們承這份情。”
陳寒:“有道理。”
趙明又道:“不過他這麽确定師父有徒弟,又這麽确定我們不是騙子,是不是也很奇怪?”
陳寒道:“沒什麽奇怪的。騙子就算真的想要來和秦家攀親,也不會用徒弟這種撈不到什麽好處的身份。”
“況且就像你說的,他有求我們。”陳寒慢慢道,“他知道我們——或者說知道師父,是個修仙的。”
“所以我們一提是師父的徒弟,他便将我們請了進來。”
趙明:“你讓我捋一捋。秦白毅知道師父是修仙的,師父出事很可能就和秦家有關。師父出了事,事情沒解決,我們以徒弟的名義找了找來,秦白毅覺得師父沒能完全解決的事情我們可以接着幫他,所以連懷疑也不懷疑,便想讓我們先試?”
陳寒颔首:“差不多。”
趙明支支吾吾:“那,那這是不是意味着,師父真的死了?”
陳寒頓了一瞬,接着才道:“說實話……就算看到他的屍體,我也不認為他死了。”
趙明:“?”
陳寒道:“他如果真的死了,怎麽可能不來看我?”
趙明:“對哦!”
頓了頓,趙明又道:“那有沒有可能,師父遇見的麻煩特別厲害,連魂魄都被扣住了呢?”
陳寒:“……”
陳寒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她瞧着趙明,緩緩開了口。
趙明洗耳恭聽。
陳寒道:“趙明,閉上你的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