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一(9)班
高一的寒假,元澹澹跟父親去參加了一個葬禮。回來之後,父母就離婚了,元澹澹跟父親搬回爺爺奶奶家,也就轉到這邊的學校了。
因為不是學期中途轉學,加上她的新學校在高三之前每學期都要根據考試排名重新分班,每個班級都會走一些人再進來一些人,所以她也免去了新同學進新班級的一些儀式。
一高果然是重點高中,将“贏在起跑線”的口號貫徹到底,才高一下學期,元澹澹就領到了生物課本。在她以前的學校,生物是要到高二才上的。
新學期,新班級,大家都忙着結識新同學,拜訪老同學,元澹澹在這個學校裏其實也有認識的人,而且現在就在一個班裏。只是她從小就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何況只是一面之緣的人。
“你之前哪個班的?”
上晚自習前,終于有人跟元澹澹說了第一句話,是她的同桌。
“我上學期在三中讀,”元澹澹邊說邊寫,“這是我的名字。”
短發女生接過本子來看,後倆字不認識,心想這女生挺傲,自我介紹應該用說的才對,像她這樣:“元同學你好,我是白菲亞。”
元澹澹點頭,“你好。”
白菲亞見她不熱絡,又長了一張不知道怎麽形容的臉,好看是好看,總讓人覺得有點清冷疏離,白菲亞斷定她是個不好相處的女生,心呼倒黴,遇上這麽個同桌。好在她人緣不錯,在這個新班級也有聊得來的朋友,倒真的不稀罕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冷屁股。
上課下課,上學放學,高中的生活不會因為換了學校而有所改變,元澹澹依然獨來獨往,沒有舊友聯系,沒有新朋往來。
當元澹澹從穿三件衣服變成穿兩件的時候,第一次月考就來了。月考早上不上課,元父給元澹澹辦了走讀,前天晚上她看碟收不住,看到兩三點才舍得睡。家裏兩位老人有早鍛煉的習慣,平時比她出門還早,于是鬧鐘也叫不起的元澹澹第一次月考就這樣遲到了。
還好第一科考的語文,遲到半個小時對元澹澹來說不是大事,因為每次她考語文最後半小時都是用來發呆的。
可元澹澹沒想到的是,這次遲到給她招來了一朵桃花,天天下課來教室堵她。
那個男生是七班的,叫王嘉明。
一般這樣會公開追女生的,愛玩,長得不錯,至少在女生們看來是長得帥氣的,可元澹澹對他遮過眼睛的劉海實在是欣賞不來。不過,學校裏大多同學,不管男生女生,都畜着這樣的劉海就是了。那些露着額頭的,她偶然聽到她同桌跟別人說過,不是愛學習,就是聽老師家長的話,又老實又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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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着中分披肩發的元澹澹沉默不語。
程野,那個她在葬禮上見過的男生,不曉得他是愛學習還是聽話,從兩個月前她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額頭一直露得坦蕩蕩。只是元澹澹并不覺得他土氣,而且也曉得他不老實。
***
程野沒想到這學期第一次逃課就被元澹澹撞見,這個女生他在大伯的葬禮上見過,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學校的,如今還在同一個班。
現在的班裏他有不少老同學,可是她,好像一個都沒有。平時不見她跟哪個女生有來往,放學也都是一個人走。偶爾視線與他的對上,也只是不到一秒就移開,對他就像不認識也從沒見過一樣。
可能是不記得了吧,他想。
“你……”元澹澹沒想到第一次逃課會撞上他,打了個招呼,“嗨。”
程野笑了笑,“這下麻煩了。”
嗯?元澹澹不解。
“班裏忽然少了兩個人,容易被發現。”
所以是自己拖了他後腿?
元澹澹擠出八字眉,“那怎麽辦?”
程野自己是無所謂的,他既不怕老師說也不怕家長罵。倒是她,一副快要哭的樣子,他提了個小建議,“要不趁老師沒發現,你偷偷溜回去?”
元澹澹堅決地搖頭,“不要。”
這已經是影展最後一天了,她一定要去看的。
程野聳聳肩,“你不怕被罵就好了。”
“我不怕。”
程野意有所指,“看來是慣犯。”
元澹澹紅了臉,不說話。
接着,兩個人又上了同一輛公交車。元澹澹覺得很尴尬,畢竟同學一場,如今又勉強算是患難之交,可是她卻不曉得要跟他聊些什麽,真費腦。
“我們開學之前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的,”見他破了冷局,元澹澹松了一口氣,“在ni……寒假的時候。”
原來認得他,那平時……
程野忽然想起她好像挺容易臉紅,有一次上課被點名念課文,她也是耳根都帶上粉色,聲音軟綿綿的,倒是跟她的外表一點都不搭,大概是個很內向的女孩子。不過也好,初中以後,大家對異性尤其敏感,也總愛聯想,只要平時哪個男生女生單獨說話,總要被熱議一段時間,他可不想這樣被人消遣。既然她內向,那自己還是安靜待着吧,省得她勉強。
元澹澹沒想到他就此安靜了,一顆心又開始焦躁,她讨厭這種感覺。又看了看程野,見他沒有繼續交談的想法,她從兜裏掏出一個MP3,帶上耳機,用強勢霸道的hard rock趕走他帶給她的不自在。
喧鬧的音樂從她的耳機洩漏出來,再看她一副謝絕打擾的樣子,程野覺得好笑,那麽怕自己跟她說話?
兩個穿着同樣校服的人站在一起,誰也不說話,一男孩一女孩,女孩的耳尖粉粉的,即便不是愛聯想的高中生,在公交上的老頭老太太們看來,也像是偷偷早戀又鬧別扭的小情侶。
坐一起的老頭老太太交頭接耳,可是聲音卻實在不小,程野一個人面對着指點和猜疑,直到事态上升到對失足男女學生的扼腕痛惜,他終于忍不住拍了一下元澹澹的肩膀。
元澹澹吓了一跳,“你幹嘛?”
老頭老太太看了過來,程野移了一下身體,擋住他們的視線,然後一只手拿下元澹澹的一邊耳機。
然後元澹澹在從耳機裏跑出來的音樂裏聽到他的聲音,“我也想聽,可以嗎?”
元澹澹又呆又愣地點了一下頭,程野直接把耳機塞進耳朵裏,音樂真帶勁,是Nirvana的Smell Like Teen Spirit,他再也不用聽到老人家的嘆息了。
可是元澹澹頭一次跟一個人這樣一起聽歌,不到一分鐘她就後悔了,可是畢竟認識,又不能拒絕,人情真是麻煩。
還好,這種折磨在一首歌之後就結束了,因為她的MP3沒電了。于是,另一種折磨又來了,她跟他沒有共同話題啊。
程野都要笑了,這十幾分鐘發生的事比他在學校一天發生的還精彩。歸還了一邊耳機,無奈道:“正好要到副歌部分,好可惜。”
“嗯。”元澹澹無比贊同。
程野等着她的下一句,等了一會兒,發現她并沒有下一句。
“你……”程野沒想到這個話題就此終了了,“你該不會還不知道我叫什麽吧?”
就她內向的程度來看,他不得不這樣懷疑。
“我知道你叫程野。”元澹澹臉又紅了,“我叫元澹澹。”
她想,也許不知道她名字的是他。
“我這學期應該沒有逃過語文課。”
“啊?”元澹澹想不到這兩者關系,他說話總是這樣跳躍的嗎?
“你被點名起來念過課文,所以我知道你名字。”
元澹澹給了一個遲到的笑,“你真好玩。”
程野:“……”
此時她那雙被同學們私底下形容為喜馬拉雅之巅的眼睛染上了煙火氣,讓他曉得她是發自內心的笑,他覺得她才好玩。他的同桌喜歡她,想通過她的同桌吸引到她的注意,有時鬥嘴,有時講笑話,她都沒什麽反應。他的同桌還想着她的笑點奇特,搜羅了冷笑話、黃色笑話、各種笑話,講了一個星期,她都不笑。現在看來,果然是笑點奇特。
她就知道,元澹澹是冷場王。元澹澹懊惱本來就不太好的氣氛被她的直言不諱搞得更難看了,不自覺地咬起手指甲。
程野就看着她咬,笑而不語。元澹澹感覺到他的目光,悻悻地把手收回衣兜裏,讓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暗自較勁。
程野看着她又臉紅了,心想真是難辦,這樣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他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想了半天,他想,還是聊關于學習的話題吧,又上進。
“你月考考得怎麽樣?”
“還行。”
好吧,程野也不曉得怎麽再繼續了,問題是他本來也不是健談的那種人啊。這麽會把天聊死的女生,他很是為他的話痨同桌捏一把汗。索性他的目的地不遠,就尴尬那麽一會兒,他也不再找話題了。
元澹澹焦躁得要死,她既怕不說話會尴尬,又怕說錯話更尴尬,一根指甲已經被咬得慘不忍睹的手指又不自覺地伸進嘴裏。
就在元澹澹想着要不要提前下車然後坐後一趟車的時候,程野下車了。
“我到了,再見。”
“再見。”
後來這次逃課終究沒被老師發現,普通班就有這樣的好處,尤其是剛月考結束、分數還沒出來的時候。因為這樣,元澹澹更有了一種與程野共患難的相惜感,對他的注意也多了一點。也因此,聽到“程野”兩個字的時候偶爾會分神,當然也是偶爾才會聽到,因為別人提起他的時候并不多。別人的嘴巴長別人身上,自己的眼睛元澹澹能管卻也偶爾不受控制,而不受控的情況往往發生在程野進入到她的視線範圍內的時候。
四月的天,偶爾太陽熱烈的時候還是很磨人的。
這天,太陽很熱情,下了體育課,因為沒進入五月份學校課室的空調還沒開放,大家都喜歡往有冷氣的超市跑。元澹澹也耐不住熱,打算去買個冷飲,走進去的時候,程野就進入到她的視野,他旁邊還站着幾個男生,一起對着空調口掀衣服扇風,說說笑笑的。元澹澹裝作目不斜視地走過去,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冷凍櫃前,忽然聽到一記清脆又響亮的拍打聲,她聞聲望去,一眼就看到程野抓着衣擺的手被一個男生抓住不放,“來看看咱們野哥的腹肌了喂!”元澹澹的視線也從他的臉到他沒有衣物遮擋的腰,運動褲的系帶沒綁诶……正想着,忽然視線被抓住,一道目光尋了過來,元澹澹臉暴紅,匆匆轉頭,匆匆拿了瓶可樂,匆匆走出超市的檔口,還耳尖地聽了一句帶着笑意的:別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