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就是生
有一條泥濘路，兩旁長滿着雜草,比人還高。酒吞童子橫抱着紅葉，經過一條狹窄的路口,周圍的蛇蟲鼠蟻很多,藏在這些雜草之中。稍有不慎，在地上踩着的雙腳便會陷進泥潭裏面,蛇蟲鼠蟻易乘虛而入。酒吞童子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會影響到懷中人。而且，紅葉好像真的很累。事到如今，紅葉的狀況越來越不妙，就算酒吞童子不斷加快腳步，也不可能馬上從黑晴明的領地裏走出。
“茨木呢？”紅葉一開口，就問起茨木童子的事來,她環住酒吞童子的脖子,面向着他。她會突然問起茨木童子，完全是在找些話題來聊,這樣會讓自己打起精神。
紅葉身體突然不适，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吃錯了什麽東西嗎？沒有。她中毒了？有可能吧,可是毒從哪裏來？剛才的僵屍？也沒有吧，一出來就流鼻血怎麽解釋？也跟僵屍無任何的關系。紅葉不是偵探，沒有敏銳的直覺，直到現在，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被黑晴明捉住之後，紅葉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幫黑晴明化妝了。
難道是黑晴明的彩妝盒裏面的妝粉，有毒？
除了這個猜測之外，紅葉再也想不出她變成這樣的緣由。如果是真的，那就太糟糕了！
酒吞童子回了紅葉的問題：“在螢草那兒本大爺就把他給甩掉了。”
紅葉開玩笑地說：“你真狠心啊……人家也是對你用情至深的，叫什麽來着？窮追不舍，糾纏不休。”
酒吞童子好笑道：“本大爺的女人，邏輯跟平常人不一樣。”
紅葉表示承認：“嗯……是不太一樣，思維方式不太一樣。”
聊完，又靠在他的胸前，閉目養神。酒吞童子看見紅葉還那麽有精神地和他談天說地，心放下了一大半，只要快點趕去花鳥卷那兒，應該就不會有大問題。像酒吞童子這樣狂傲不羁的妖怪，大是大非面前，總會往好的方向想。而事實上，希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紅葉命不久矣。原因就是黑晴明那些帶劇毒的妝粉。
黑晴明并無意害紅葉，就算作無心之過，恐怕連黑晴明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妝粉會危及性命到紅葉的性命。原本的紅葉，本就是一個快腐朽的身軀，準備等待妖怪們的厮殺搶掠，卻被意外注入了新的靈魂，讓她還可以活到現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概走了兩三裏，出了狹隘的路口，周圍的景色明亮了起來。原來現在還是大白天，黑晴明的領地陰氣彌漫，才會讓人覺得有種置身在黑夜的感覺。紅葉也被白光刺到了眼睛，她慢慢睜眼，要求下來自己走，不想讓酒吞童子抱了。酒吞童子也随了她的意思，把她放下。能呼吸道新鮮的空氣，真是太好了，紅葉不再感覺頭痛，不，還不如說麻木了，身體開始失去了感覺。
紅葉讓酒吞童子蹲下來，她要爬到鬼葫蘆身上趴着。酒吞童子同樣是順了紅葉的意思，等她爬上去後，酒吞童子再站起來繼續行走。酒吞童子力大無窮，即使背上承擔着鬼葫蘆和紅葉的重量，可對他來說，輕輕松松。
趴在鬼葫蘆身上的紅葉，突然問了酒吞童子一個肉麻無比的問題：“喂，酒鬼，你愛我嗎？”
他沒有猶豫：“愛，十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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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怪酒吞童子不懂情趣：“就不能說得文藝點嗎？那麽直白真的好嗎？”
酒吞童子潇灑地說：“怎麽文藝？跟那些書生一樣念情詩嗎？本大爺只知道，愛一個人不能挂在嘴邊，要挂在心上，還要保護她，包容她。”
哈哈哈，還說不會說情話？這句不就是了嗎？紅葉伸長一只手，摸了摸酒吞童子紅色的頭發，瞬間有一種這輩子已經很滿足的感覺：“嗯……很好聽的情話，我很喜歡，謝謝酒吞大人了……”
酒吞童子才明白了紅葉的意圖，發現自己被耍了，也不生氣，反而讓他産生紅葉應該沒有什麽大礙的錯覺，讓他徹底放下心來，說：“狡猾！居然套了本大爺的話！”
“不說這個了，話說回來，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紅葉繼續抓酒吞童子的頭發，柔軟的，抓夠了就移到耳朵處，捏了捏，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玩，只是……她失去了觸感，已經感受不到酒吞童子的溫度了。
“找八百比丘尼。”酒吞童子說，紅葉要玩，就讓她玩個夠，對于紅葉的這種行為，酒吞童子習以為常。
嗯，認識的人太多，不一定是好事，紅葉感嘆：“酒吞，你認識的人真多……”轉而又問酒吞童子的傷勢：“你的傷好了嗎？”
酒吞童子心裏一暖，被人關心着，愛着，幸福感滿滿。他身上的封印，被晴明解開，才徹底治療好了，再加上酒吞童子本身極強的自愈力，不想恢複也難。只是傷口而已，強大的妖怪就算被砍斷手手腳腳，砍斷了頭顱，也不會輕易死掉。除非是沒有妖力了……這樣，就算沒有外力的傷害，身體也會自動腐朽。
他頭一次誇獎晴明：“徹徹底底好了，看本大爺那麽精神就知道，晴明那家夥真有兩下。”
聽到酒吞童子誇獎，紅葉聽了很高興，同時也好奇酒吞童子怎麽想到去找晴明的，她說：“原來還去找了晴明。”
“不是我要去找他的，是一只妖狐，拿着你的發飾，跟本大爺說你在晴明的庭院裏等我，後來才發現你沒在。”
說起來，提起那只妖狐，酒吞童子就火大了！酒吞童子在找紅葉的路上，正好遇見了拿着他送給紅葉的發飾，到處問[附近有沒有見到袒胸露乳赤腳的男人]，可酒吞童子并不認為自己是那種袒胸露乳滿街跑的妖怪！而當他見到晴明的時候，更是怒火中燒，當知道紅葉成為了晴明的式神之後，酒吞童子簡直想殺人了！紅葉的自由受限，他們以後在一起的時間不就減少了嗎？
紅葉感到了提起晴明時滿帶憤怒的語氣，便呼喊了他一聲：“酒吞……”
從這一刻開始，酒吞童子便感到了紅葉的氣息不太對了，他關切地問：“怎麽了？說話有氣無力的？紅葉？”
式神對自己陰陽師有着絕對的忠心，所以紅葉在維護晴明：“我現在是晴明大人的式神了，不要為難他。”
“切，本大爺還沒好好問問那個晴明到底是怎麽搞的！”
“他也算幫我啊……可是……假如……假如說……咳咳咳！！”紅葉沒能把話說出口，她就從鬼葫蘆身上滑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鼻都流出了許多鮮血，落在臉上，衣服上，地上……随之妖力愈發微弱，她感覺快堅持不住了，好想閉上眼睛，可酒吞童子還在，還在擔心着她啊，她怎麽可以就這樣死掉呢？
人生要是能重來就好了，紅葉絕對會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不讓黑晴明有機會接近于她，就不會有今日的結局。
酒吞童子猛地轉身，抱着奄奄一息的紅葉，輕輕撫摸着她臉頰，讓她能感知到他的呼喊：“紅葉！紅葉！”
“怎麽……回事啊……這種感覺……好困……”眼前一片模糊，天黑了嗎？天黑了，也該睡覺了吧……
“紅葉，堅持一下！”酒吞童子讓紅葉不要睡，又快速起身，快步向着京都的方向走，這裏離京都，實在太遠太遠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恨不得一步就能邁出十萬八千裏！
“好累啊……不想堅持了……我就睡一會兒好嗎？”紅葉懇求到，太累了，做人的時候累，做妖的時候更累，什麽時候才可以消停些，過一些清閑舒适的日子呢？來世……來世要當個平凡人，她可以不要絕色的美貌，不要惹太多的是非，只求能安安穩穩過完一輩子。
希望下輩子不要遇到酒吞童子……這是紅葉臨別前最後一個願望。
酒吞童子慌亂，越慌亂越不知所措，他停下了腳步：“不如就和本大爺多說說話吧，比如，你在荒川那兒，他有沒有為難了你。”
許久，紅葉沒有了回應。
“紅葉，等回去以後，我們就舉行一場婚禮，那時候本大爺讓萬妖都為我們慶祝，好嗎？”酒吞童子繼續自說自話。對！他們還沒有舉行婚禮，他還沒有在萬妖面前炫耀自己的女人，不可以就這麽結束了！
“不知道怎麽決定嗎？快起來！快給本大爺起來啊！你不是埋怨本大爺沒有給你一個婚禮嗎？！你甘心嗎？”不管酒吞童子怎麽沖她吼，紅葉仍然沒有任何的回應。不埋怨他嗎？真的不埋怨嗎？不打算醒來罵他一頓嗎？
“紅葉？睡着了嗎？”酒吞童子沒有放棄。
紅葉雙眼已合，徹底癱軟在酒吞童子的懷裏，不動了，沒有心跳，沒有溫度。
“紅葉？”酒吞童子最後一聲的呼喊，她早已聽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