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看見鹹魚就想哭
時過境遷,在過去的幾年裏，酒吞童子還是會經常去楓葉林看看，紅葉是否回來了。
幾年是多少年？酒吞童子并沒有算過,妖怪可不會像人類那樣，把時間算得很細，生怕浪費一分一秒。因為他們的時間很長，長到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或許幾十年，或許幾百年,不出任何意外的話，上千年的都有。
所以,他們等得起。
可……酒吞童子等不起,因為他無法排除對紅葉每日劇增的思念。黑晴明的事件結束了,說起來,也有酒吞童子一半的功勞。這時候，晴明還是京都天才陰陽師,他酒吞童子依舊是大江山的鬼王。
一切都沒變啊……可哪裏變了呢？
那顆日夜等待的心變了,變得更為煎熬。
一年四季,楓葉林還是那時的景象,楓葉飄飄而落，輕柔得要命。幾年時間，對于妖怪來講，不過是短暫流逝瞬間，可在失去紅葉的這幾年間，他度日如年。
她在哪裏？哪裏可以找到她？除了楓葉林，酒吞童子難以想到另外一處地點。他問過判官，可只透露了一點，說紅葉會在普通漁民人家出生，到底什麽時候出生，他不能夠知道。具體是哪裏的漁民人家，他更是不清楚。
酒吞童子，每每來到楓葉林，聞着熟悉的味道，喝着紅葉生前最愛喝的酒，慢慢地，酩酊大醉一場……好想聽到紅葉在他的耳邊一邊罵他酒鬼，一邊勸他不要喝太多；好想像從前一樣，擁着紅葉入眠，感受她的溫度；好想再讓紅葉幫他梳理雜亂的頭發，然後趁機觸摸她的指尖。
好想好想……帶着醉意，夾雜種種的想念，他總會在楓葉林裏睡着，等醒來之後，又要回大江山處理事務去了。
而酒吞童子不知道，紅葉出生在一戶漁民人家，就是在五年前的今天。恰逢紅葉的生辰之日，也就是她要被村民們拿去祭祀河神的日子。
說來也奇怪，紅葉剛出生，就長得根本不像一個人類，擁有一雙鬼族才有的耳朵，母親看見自己生了個妖怪，便吓死了過去，父親不聽信他們的謠言，毅然要把小紅葉養大。不出幾天，就仿佛受到了詛咒一般，父親也過世了。原因是父親背着小紅葉去山上砍柴的時候，路遇老虎，被追趕後摔了一跤，就活不過來了。
而小紅葉倒是沒死成，有傳聞說老虎要過來吃人的時候，恰好被什麽鐮鼬救了，好心把她帶回了村子裏後，就不見了身影。
當然，這只是個傳聞而已。是村民無法解釋小紅葉為何可以安然無恙回到村子而想出來的傳說。
就這樣，小紅葉無父無母了，變成了孤兒，很是可憐。還好，有一些好心的村民願意出一份力量來撫養她，她吃着百家飯漸漸長大。幾年後，小紅葉長成一個小可愛，漸漸展露了她與生俱來的美貌，如果忽略掉她那鬼族一般的尖耳朵的話，肯定有不少的人喜歡。
當然，小紅葉并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父親都未曾幫她取名。有的村民就稱呼她怪胎，有些則稱呼她為小妖精，還有些直接把她叫掃把星，也有些不懷好意的人甚至認為，說她是掃把星，還侮辱了掃神呢！因為掃神是他們的福神，給孕婦帶來平安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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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色陰沉，下起了小雨。
村民在河邊舉行祭祀活動，他們正準備一艘小船。被綁在岸邊的小船随着水流不定搖擺，急促的河水就如同催促着村民快把祭品送到河神那兒。
“行了吧，快帶走吧。”村長從一位婦人的懷裏搶走小紅葉，并在她的小腳丫上，小手上綁上紅繩子。
“怪可憐的，這孩子。”那婦人捂臉哭泣，小紅葉不是她的孩子，但怎麽也有過養育之情，不舍總有一些的。
婦人的丈夫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還別說啊，等她長大，還不知惹多少禍害。還不如把她獻給河神，保佑村子平和。”
人群中的一位老人附和着“就怕河神會怪我們送不祥人過去。”
村裏十多歲的少年卻是滿帶憐惜：“不如留下吧，長得那麽精致可愛，将來會是個大美女，這……這可惜了。”
老人一敲拐杖，身體抖動了下，說：“美貌就是禍國殃民，就你們這些心軟的，還不知害死多少人？”
村裏的人請了幾個法師，圍着小紅葉轉，喃喃着不知是各種語言，轉了個五六圈，儀式算是完成了。村長要親手把祭品放在那艘小船上，嘆息一聲後，便對那群年輕的纖夫說：“到時辰了，快送走吧。”
這也沒辦法啊……誰想傷害一個孩子呢？盡管小紅葉被村民認為是妖怪，但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本不該被這樣對待……這也沒辦法啊……多年來他們都是這樣做的，用童男童女，去祭祀河神，才可給這裏的村民帶來風調雨順。
大家都畏懼于天地的力量，把不能解決的事情寄托在神靈的身上。
這條村子也不是沒試過反抗，就是一年，僅僅有那麽一年，村長不再寄送祭品過去河神那兒，那一年便是幹旱。不論是靠捕魚為生的漁民，還是靠種植為生的農民，都沒有一頓的溫飽。自此之後的百年間，村民不敢再違抗。也不是沒有試過搬遷到別的地方，可不管去到哪裏，他們也離不開水啊！況且這裏又是當地村民土生土長之地，怎麽舍得荒廢老祖宗留下來的富裕之地？
而今年就只有童女，沒有童男，年輕的纖夫覺得不妥，遲遲沒有把船繩割掉，他問：“就只有一個嗎？”
村長哀嘆一聲：“是啊，前段時間的疫病，許多老人孩子都忍受不了而死去，就這孩子安然無恙活着，你們說不是妖怪，是什麽？”
那場瘟疫，讓這條村的老老小小死的死，殘的殘，哪裏還有什麽孩童，剛出生的嬰兒肯定不能送去，河神是不接受的，他只要可以說話可以走路的健康的孩子。這麽一數，就只剩下小紅葉這個命大的孩子了。
瘟疫都沒有讓她生病死亡，看來不太簡單。
“別廢話太多，快把船的繩子割開吧。”有一些人不耐煩了，因為他們把小紅葉放上小船之後，她就一直哭個不停，而且越哭越大聲，撕心裂肺，好像喉嚨都要哭得沙啞，他們聽着怕心軟。
“等一下，那孩子哭得厲害啊！”有些人不舍得這麽可愛的孩子，又想過去把小紅葉抱回來。有人怕耽誤時間，出來阻止。慢慢地就有人動手動腳，快要打起來了。
場面一度混亂，小紅葉越哭越賣力。她年紀幼小，尚未懂事，懵懵懂懂，遇到大人之間争吵的時候，察覺到自己有威脅，就只能哭了。
為了控制局面，村長大聲呵斥：“沒時間了，等下送遲了，責任誰負？”
大家停止了争吵。盡管各說各有理，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感情，村長的威嚴還有村子的和平卻勝于一切。
随後，個個站立，親眼見那位年輕的纖夫割斷與橋岸連接的繩索。小船順着激流，遠飄而去。前路艱險，這樣這個可憐的孩子可以在呼嘯的浪花中活下來。
小紅葉坐在小船中，小手緊緊捉住船緣，害怕跌落在河水中。可她不哭了，安靜地坐定，只是覺得這些河水時落時起，很好玩。從高地到平地的距離不長，因為極大的落差而引來急促的水流，當小船被潮水卷起時，小紅葉摔進船體裏。幸虧她一直沒有松開小手，安全到達平靜的河域後，小船平穩而行。
她福大命大，遭遇了這麽多的變故活下來，必有後福。
而這條村要祭祀所謂的河神，就是荒川之主。有時候人類無法避免自然災害，求神拜佛是常有的事，甚至會把妖怪當成是神來供奉。荒川之主覺得人類可笑之至，真正的神不供奉，把一目連的功德忘記在一邊，而把他這只妖怪當成是神明。
都過這麽多年了，人類還是沒有學會聰明。
每年的這個日子，荒川之主會帶着一些手下，過來收集活着的童男童女。為什麽說要注重活着呢？因為經過這片河域的孩子，幾乎不會活下來。活下來的，生活在荒川的院子裏，因為不适應這裏的妖氣，很快會暴斃而亡。
荒川之主之所以想要他們供奉童男童女，不過是覺得妖生無聊，想拉拉人類的仇恨罷了，真沒想過這百年來，人類不緊不恨他，還把他當作是神明？！以至于有時候，荒川自己都把自己幻想成神明，別人稱他為河神時，他也很樂意。
“人類真是愚蠢至極啊，不試圖自己努力去改變命運，用最寶貴的嬰兒孩子去請求什麽神明，呵呵呵，真真諷刺。”荒川之主對旁邊海坊主說。
海坊主時刻注意着河邊的情況，不一會兒，他便見到有艘小船，舉起拐杖通報道：“荒川大人，請看一下那邊，系着紅絲帶的船體，還有一個孩童。”
确實，小紅葉完完整整地漂流到了荒川的領地之中。和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一樣。
荒川之主饒有興趣：“哦？居然還活着？收起來吧，交給你處理了。”
海坊主聽令，舉起手上的拐杖一搖，河中便升起了一根水柱，把小船兒托起，再操控河水，讓船體着陸。海坊主走到岸邊，瞧了瞧，發現這孩子完好無損，就是衣服濕透了，打了個噴嚏。
“居然還能活下來，這個樣子看着也不像人類啊……”海坊主驚嘆了一句，便把小紅葉抱起，朝着荒川之主的方向走去。
小紅葉頭一次見到會說話的魚頭，一時驚慌害怕，啕嚎大哭，小手拼命捶着海坊主的胸口：“哇……哇哇！！嗚……哇！——！”
怎麽突然就哭了？剛剛還好好的……海坊主一邊哄，一邊換一種舒服點的抱姿，小紅葉還是哭，哭得天崩地裂的。所以海坊主怎麽都想不明白，當然他也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樣子吓壞了小孩子。
“還哭這麽大……聲……”荒川之主最煩小孩子哭了，他走過來，想吓吓這個孩子，讓她別哭！
“嗚嗚嗚……！！……哇！”見到荒川之主，小紅葉還在哭，一刻不停。
當見到小紅葉時，荒川愣住了，把罵人的話抑制在胸口……因為這孩子……長很得像日思夜想的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