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次日清早。

卓爾出門時便瞧見安懷王府前停駐一輛寬大的馬車,她的眸色黯然,在身後允嬅的催促下,移步上了馬車。

合袖坐定,卓爾未出一言。

“今日怕是要落雨,衣裳怎的這般單薄?”低頭翻看着書卷的安懷王淡然開口。

卓爾望去,勉強扯了扯唇,回答:“婢子們已備了衣物,只是妾身出來時有些匆忙,王上……莫要怪允嬅。”

“那便好。”安懷王沉默片刻,徐徐啓唇。

“只是……王上為何這般突然要去蘇越?”卓爾指尖輕動,撚了袖有些局促問着。

“蘇越國君病重,本王與蘇越太子相交甚好,又是奉王兄之诏才動身的。”緩緩擱置書卷,安懷王擡眼直視着卓爾,語氣驟冷:“怎麽,不想去了?此刻可是由不得你了。”說罷他便揚聲吩咐外頭車夫揚鞭駕車。

卓爾啞然失笑。

“坐近些。”安懷王朝卓爾伸手。

卓爾抿唇。

安懷王不滿皺眉,随即揚袖将她摟入懷中。

“王上?”卓爾輕聲啓唇。

安懷王平靜地應了一聲,随即另一手持着書卷繼續凝神翻看,“車程還長,睡會兒。”

卓爾無奈垂眼,就着被摟緊的姿勢,倚在他懷裏休憩。

懷中人呼吸漸漸平穩,安懷王的面上總算有了些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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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府茶堂內。

“王上,六公子來了。”望榷立于其外傳話道。

蘇沖擺袖進了茶堂,随意坐在蘇讓對面。

“聽聞你中秋前夜潛入東宮了?”蘇讓以白棋扣子,凝神開口。

“嗯?”蘇沖單手扶額,“六日前之事,五哥何從得知?難不成是望榷那小子?”

蘇讓面部緊繃,不予一詞。

“五哥,我,實屬無奈之舉……”蘇沖提起一枚黑子置于白玉棋盤上,解釋道:“如今朝堂內我們的勢力不同往昔,因那蘇重得着的王诏動蕩不已。”

蘇讓驀然擡眼,淡然啓唇:“林國,遲早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何須用此計?”

聞言,蘇沖眉目微挑,“五哥難不成早已想好對策了?”

“還不是你多此一舉惹的禍端。”蘇讓低聲斥道。

“我還不是看五哥你失蹤了一個多月,連我派去的人把老不死的解決的時候你都還未回來。”蘇沖眼神躲閃,有些理虧狡辯着。

蘇讓沉默不語,靜靜盯着他。

蘇沖嘆了口氣,又道:“明明五哥知曉你若只身出了金陵城,借着外頭狩獵之名,必會遇見蘇重派去的刺客,也由此打算好了一月內必會安然回來,怎地莫名拖了十幾日?”

“此事無需多提。過幾日我會進宮,解決你給我塞的麻煩。”蘇讓斜睨了他一眼,拂袖起身。

“是了,林國公主也不是個善茬,五哥一切小心罷。”蘇沖斜斜一笑,見蘇讓起身要走出門,忙擡聲喚道:“哎,五哥——”

見他頭也不曾回且加快步子邁出門檻,坐在軟墊上的蘇沖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途經廊橋,蘇讓不自覺止住了腳步。

橋下水紋疊蕩,驚起圈圈漣漪,細細地在池中泛開水色。

此處踱過廊橋便是越王府門外,他不經然遠目眺視,竟瞧見一輛華貴的馬車正于王府門前緩緩駛過,更于那馬車窗簾被其內之人緩緩掀起一角時,愣怔了半晌。

車內那人亦同自己默然對視。

不由自主地,蘇讓欲大步追尋出去,卻在下一刻頓住,臉上有些悵然,心中更似魔怔了許多。

想來馬車內那人一雙丹鳳眼,又不是她曾有的眼睛,只是,那樣一雙迥然不同的眼眸裏,怎會透出一股熟悉至極的滋味來?

如此,倒是像極了她的。

馬車不知怎的加快速度駛過,那人亦匆匆放下車簾,擋住了攝人心魄的眼神。

“王上,雨勢漸大,怎的在此地?”一個輕柔的女聲忽地在一側響起。

蘇讓慢慢別過頭,見一女子持傘快步朝自己跑來。

“你……”蘇讓盯着她,語氣有些遲疑。

那女子急忙跪下,聲音有些掩飾不住的欣喜:“奴初檀……”

蘇讓眼中平靜無瀾:“初檀……”

初檀聞聲,忙極力壓住由心頭漫至臉上的喜色,解釋道:“奴适逢于此,見王上一人于雨中伫立,見雨勢漸大,才禁不住鬥膽來驚擾王上——”

“且随本王來。”

“諾。”初檀彎眉,快步跟上。

到了一庭花謝,蘇讓止步。

“你,本出自何處?”

初檀收了紙傘,抱在懷裏,“奴,自錦雲閣入的府。”

“本王是問你,入宮前。”蘇讓加重了聲音。

聞言,初檀低頭跪下,顫聲回着:“奴,奴入宮前出自……雕花閣。”

蘇讓沉吟片刻,方問:“雕花閣的日子,想必……頗不好受。”

初檀肩顫了顫,本以為越王這副不近人情的架子怕是會嫌棄自己的出身,看來今日真是見着了越王溫文爾雅的一面,不由得臉上泛紅回答:“回王上,在雕花閣的日子,奴每日只是給驚畫姑娘端茶梳妝,除了偶爾被打罵,其餘生活倒也使得。”

“那……卓爾,她每日都做些什麽?”蘇讓聞言,眸色深了些。

初檀猶如被灌了一盆冷水,眼下不得不如實回答:“回,回王上,卓爾……卓爾她那時在雕花閣內不與我們在一處做事。”

見她說話如此吞吞吐吐,蘇讓不由得皺眉,臉色一黑,“她?”以她那副容姿和天分,莫不是做了閣內的……

初檀雙手伏地,叩首:“卓爾她在雕花閣時,是在後院幹粗使活計的,時常……時常也被閣內有爺撐腰的姑娘和客人們踢打出氣……”

蘇讓忽地冷哼一聲。

驚得初檀磕了好幾個頭,忙呼:“王上饒命,奴絕對沒有說謊。句句屬實……王上若不信,且聽奴細細解釋。”

蘇讓抿唇,“繼續說罷。”

初檀點頭,伏在地上又道:“奴八歲被賣入雕花閣,便記得那時花姨不知從何處撿來了一個小姑娘。那便是卓爾。她自入了雕花閣後,便成日不修邊幅,臉上也是膏了厚實的掩飾,讓人完全看不出真容來。久而久之便淪落到後院幹些髒污的粗使活計……”

“這麽多年,她可曾被人發現……”沉默了半晌,蘇讓的聲音有些難捱。

“回王上的話,卓爾是個很聰明的,只是她有個好姐妹卻是沒那麽幸運了……”初檀快要吓出滿身冷汗,只求早早交代了好解脫。

“嗯?”一個微微上挑的聲音。

“她的好姐妹李巧兒被驚畫害得跳水失了性命。卓爾當時也在場,因着她從小怕水,眼睜睜看着李巧兒自溺身亡。”初檀捏緊了裙擺,額前隐有冷汗滑下。

蘇讓負手身後,輕步徘徊,恍然悟了,原來這便是她于錦雲閣時要與驚畫争搶入越王府機會的緣由。

倒是個重情重義的,不過手段也是有待考量。

只是……不知此時她尚在人世與否。

安懷王那假冒僞善之人,又善通醫術……不知究竟能做出怎樣一番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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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柔綿順滑而下。

臨在雨幕中的華蓋馬車在金陵宮城前徐徐停下。

“在想何事?”擡手撫挲着卓爾的左頰,安懷王壓聲問道,雙眸盡是憐惜。

卓爾抿唇微微一笑,“妾身害怕。”

安懷王一怔。

随即對視着她的眸子安撫道:“放心,有本王在,那些事兒都已經過去了。”

靠在他結實的胸膛前,卓爾的心卻是涼了半截,她是抗拒回到這承載着一個極度瘋狂雨夜的記憶的地方。與其說她口中所害怕的,倒不如解釋為害怕着如今正抱着自己說着讓人安心話的男子真正的居心。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永遠也猜不到他的心思,深思便是一陣害怕。

方才,這元汣是故意讓自己掀開車簾的,好巧不巧,正是瞧見了越王那熟悉的眸子,在見到她時先是驀地一愣,随即恢複到往常冰涼的眸色,讓人寒心至極。

“若兒要知曉,有了本王親手為你提筆繪制的覆其而上的人面紅妝,任是親生姐妹,也是認不出你來的。”安懷王微笑着凝視着她,唇邊帶着不可一世的驕傲。

卓爾低首淺淺揚眉,是了,多虧了你這人面紅妝,迫得我與今後要效命的人,形同陌路。

元汣,你還真狠哪……

“好了,下車罷,不然太子在殿內怕是要等得急了。”安懷王撩起她耳畔因為低頭滑落的幾絲發絲,幽幽然啓唇。

卓爾颔首回應,“王上,妾身想去槲仙居瞧瞧。”

指尖微頓,安懷王眸色漸漸幽深。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點兒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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