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上,前頭太子的船遇刺……”石臼和憑瀾先後躍進船舫內,面色肅然高聲呼道。

蘇讓迅速起身,“出去看看。”

随後,卓爾亦被沉靜着臉的元汣一側手直接拽出了船舫。

“若兒可得跟緊本王。刀劍無眼。”

卓爾瞳孔舒張,竟是元汣的人……喃喃險些出聲,萬不該招惹這般心狠手辣之人。

水下潛游着忽地躍上船板的有十幾名蒙面士,蘇讓放眼望去,手緊攥成拳,示意憑瀾動手。

只見憑瀾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潛行至卓爾身後,以劍相抗,迎面而來有意指劍的蒙面士。

看來刺客有兩撥人。蘇讓悄然眯了眼,眼中危險意味明顯。

“石臼,帶若兒走。”元汣察覺到身後不速之客,冷喝。

卓爾見原處的石臼應聲朝這邊持劍奔來,來不及回頭便被身後一股力推進了洛水河中,垂眸間只隐約看見船頭有一熟悉的墨色身影亦墜入潛游而來……

“姑娘,醒醒。”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嗆了幾口水,卓爾緩緩睜開眼。

有幾片枯葉落在臉頰旁,她擡手撫上只覺指尖一片黏膩。

鮮熱的紅,有些觸目驚心。

被眼前的老婦人攙扶着艱難坐起身。

卓爾開始環顧四周,僅僅是一間舊廟樣式,荒僻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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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坐在一旁幹草垛上,擡頭看了看廟檐外,“這雨也快停了,姑娘醒了便可以離開了。”

卓爾注視着老婦人為難的神色,這才見她身上衣裳破敗,蓬頭垢面,心下便有了些明了。

“勞煩大娘告知,此處為何地?”

老婦人掰扯了懷中揣着的半塊黑饅頭,勉強嚼了嚼,這才有了些氣力,開口回答:“此為蘇越南城,姑娘快些離開罷。聽我兒子說,過不久林國兵軍便要攻城了,這世代如今亂的很……”

“林國……”卓爾內心大駭,她只記得被人推了落水,怎會醒來便淪落這般境況?

努力平緩腦中雜亂的思緒,卓爾溫緩啓唇:“不知大娘是于何處将我帶回來的?我于此地尚且人生不熟。”

“我兒子去河邊撈了魚,便瞧見你昏在河畔……”老婦人堪堪喘了口氣,催促道:“姑娘還是快些離開罷。我老了,索性在此了斷。”

卓爾心念一動,“大娘,你兒子呢?”

“他……”老婦人不禁掩袖落淚,哀嘆:“就在方才,他被抓走了。”

卓爾怔怔立着片刻,忽地聽聞廟外一陣躁動。

有人攜兵刃闖了進來。細數有六名。

卓爾凝了眉,一時間難以判斷眼前六人究竟是哪國将士,不由得同靠坐在草垛上的老婦人一般也陷入了緘默。

就在此時,一名士兵一手持刀另一手持着一張羊皮畫卷,抖開時便見到一張描繪清晰的人臉。

卓爾強作鎮定凝神看去。

畫卷上那雙毫無波瀾的丹鳳眼,不似允嬅靈動狡黠,倒似沉潭般死寂,不是元汣那日于府上幫自己親手覆上的人面紅妝,又能是何人之容?

卓爾深深吸了口氣,盡力不讓自己面上多出幾分訝異,指尖撚了撚,那股濕熱的血漬觸感仍是十分清晰。

“你們見過她麽?”那人厲聲問。

卓爾保持沉默,心中納罕,莫不是臉上的那層僞裝——

與此同時,卓爾定了心神,細細打量了他們身上的裝束,不出差錯,便是元汣那邊的人。

心中愈發釋然,恐怕連醫術研究涉獵再廣泛的元汣也不曾料到,自己臉上的僞裝,竟是因着無端禍事脫卸下了。

如此,她還有何懼呢?

“你,過來。”領頭那人拿着羊皮卷,細細比照。

那領頭的身後有人解了腰間的水囊,自廟內一破水缸中取了水來,直直往卓爾臉上潑。

血漬泥垢被沖散大半,卓爾心中有些泛涼。

幾度歷經死亡蔭谷,她卻不致糟害,唯一的途徑,唯有自己強大,才不用擔驚受怕。

“喲,還是個小美人,這小模樣……”領頭的眼前一亮,啧啧嘆道。

卓爾低頭退後幾步,閃開。

那領頭的顯然不悅,還未收好羊皮卷,便被門外的聲音攪擾了。

“大人,此處有人。”又一名将士闖了進來。

卓爾循聲望去,見那人身後一墨色布衣的束發男子快步邁入這地。

好巧不巧,便是蘇讓手下的憑瀾。

卓爾斂了眉目,索性快步走到憑瀾面前,屈身行了一禮,“大人。”

“你們又是什麽人?”見小美人好似找着了靠山,原先領頭的眉頭一擰,拿着羊皮卷指着憑瀾不耐煩吼道。

憑瀾細察這貿然朝這邊行來的女子,他先前在越王府對卓爾的模樣熟悉至極,雖然面前這女子如此狼狽難堪樣狀,那雙眉眼中的神情卻是像極了殿下要找的人。

“動作麻利點。”憑瀾僅留了一句,便不再猶豫,拉着卓爾快步出了舊廟。

原本跟随着憑瀾扮作将士裝束的那名影衛應聲,劍起血落,便解決了那叫嚣着的六人。

“可還有何發現?”立于門外的憑瀾接過影衛遞來的那張羊皮卷,又将目光抛向門內。

影衛答:“回大人,廟內本還有位老婦人,但屬下查看時她已經斷氣了。”

卓爾啞然,面色怔愣。

憑瀾展開羊皮卷,細細觀摩着上面的人樣,見卓爾這副怔愣的神情,不由得輕喚了聲“姑娘。”

“多謝大人解圍。”卓爾低頭道謝,随即轉身欲走。

“姑娘欲往何處去?”雨水沖刷了她的臉,憑瀾徹底看清楚其真容,自是不肯放她走。

卓爾沉默地盯着憑瀾的臉,一副年輕又不失本分的面孔,此刻的阻攔卻多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和主人身上的氣質相符非常。

卓爾長睫微動,“大人是何用意?”

“而今南城情勢非常,在下不管姑娘是安懷王的美人,還是……先前被杖斃的卓伎人。望姑娘随在下走。”憑瀾拱手,十分有禮道。

卓爾心中咯噔一聲,敢情他都知曉了。那麽……其實蘇讓并不是看不出自己臉上人面紅妝的僞裝——假裝的人,原來一直是他!

卓爾長長嘆息,笑着自己的步步小心步步留意,卻一步步走進他的局。

看來,自己沒有擇錯人。

“有勞大人。”卓爾攏袖。

憑瀾彎唇,“大人不敢當,姑娘,這邊。”

“在那邊……快,快追!”此時,身後有數十名士兵持戎追來。

卓爾眉目一涼。

憑瀾面色鎮定,“影一,你先帶姑娘走。”

卓爾皺眉,眼下之勢,只得跟着那名影衛跑,別無他法。

一路遇見的都是同自己一般逃亡的尋常人家百姓,看來,那群是林國的軍勢……竟然攻進南城了。

這亂世,終是要來了麽……

只是,這南城,究竟離金陵有多遠?

“姑娘,快上馬。”影一喚道。

一路疾行數十裏,匆匆掠過的風雨浸濕了鬓發,行至一處潭淵邊,樹木蒼立,偏僻至極。

一身緋色新衣裙早已皺舊不堪,倚在樹邊,卓爾閉了眼,沉思良晌。

“此處離安全之境甚遠否?”卓爾倏地睜開眼,揚聲問。

“還二十裏有餘。”影一用水囊打了些水,遞給卓爾。

卓爾接過水囊,回想起憑瀾,有些擔憂,“他一人在那處會如何?”

聞言,影一此刻臉色卻是輕松,回答:“姑娘放心,憑瀾大人身手好得很,況且,那地不是還有一馬……”說罷,他仔細觀察了周遭的景物,随即俯身貼地,臉色猛地一白。

“姑娘可會騎馬?”影一問,語調多了些緊張。

卓爾鎮定地點了點頭。之前在安懷王府,有意讓元汣教自己的……

“是有人追上來了麽……”卓爾回過神,不安地問。

“姑娘別管了,快些上馬。”影一神色匆忙,催促她上了馬。

“此去西北,大致二十餘裏便可至我軍紮寨。”影一狠狠甩了馬鞭,那馬長嘯一聲邁開蹄子飛奔起來。

“此馬淩風,乃是殿下專訓之馬。姑娘放心,有它,必不致迷路。”影一的聲音很快消失在身後。

卓爾來不及拒絕,只得就這淩風之勢抓緊了缰繩,朝着那西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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