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地下
地下的河流嘩嘩地奔流着，這裏寒冷而黑暗，康德與百亞站在河邊。
“還是黑暗使人安心，光線中總有無數注視你的眼睛，而這裏，只有永恒的水流聲，你靜聽着，一直到時間的蒼老。”百亞伫立在河邊，她與黑暗無比和諧，仿佛這裏就是她的歸宿，“也許有一天我必将死在這地下河流中，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我的離去。”
康德不明白為何這個光明中咋咋呼呼的女孩一到了黑暗中卻會這樣多愁善感，他只是不斷地被腳下的石塊絆到。“你把我帶到這地下岩洞來做什麽？”
“你應該知道在《若星漢史詩》中記載的上古的神殿戰争，那場戰争曾使整個若星漢大陸一分為二，而範克德爾王和他的騎士們又以巨大的犧牲使它複合，那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戰争。它的起因就是魔族的首領——擁有黑暗與地火力量的魔王卡奇雲德，他想帶領魔族通過神殿下的巨大通道重回地面的陽光之下。經歷三百年漫長的戰争，騎士們終于在魔界的出口處——金克斯神殿的廢墟中與魔王決戰，但魔王幾乎擁有不死的身軀，只要接觸地下湧出的火焰就能延續生命。在最後的時刻，聖騎士們用已戰死的暗夜聖騎士的盔甲為容器，以偉大的法師尤路卡的‘封’系咒語将魔王的靈魂吸入盔甲內，睜了三百年的‘魔神之眼’終于閉上了。但由于魔王最後的詛咒，當平衡之神的法力解除、大陸重合之際，兩塊大陸的撞擊竟帶來了巨大的地震與海嘯，撞擊處矗起山脈，火山将無比巨大的岩石噴到萬裏的高空，再挾着火落下來，幾乎沒有人能夠生還，地殼的翻動把一切都埋入深深的地下，其中就包括那封印着魔王的戰甲。”
“這段歷史無數小說和戲劇上都有。可是，這和未來的我有什麽關系？”
“他當年……事實上就是現在，是在這裏得到那封存着魔王力量的盔甲的……就在這河裏。”
“可是他當年為什麽會到這地下河來？這裏不憑借魔法幾乎沒有人能找到。”
“他沒有說……這該問你，”百亞說，“他不就是你嗎？那時不就是現在嗎？”
“可現在，是一個女孩帶我來到這裏逼我成為魔王啊。”
“沒有誰能逼你成為魔王。”黑暗中忽然有聲音說，“這力量不該由你得到，魔王的力量永遠是屬于魔族的！而不是一個可笑的斯昂人。”
“是誰！”百亞拔出了水晶劍。
黑暗中忽然出現了無數影子，像是一支大軍早就包圍了他們。
“我帶來了來自地下城的火焰軍，暗中跟随你們很久了，封存魔王的聖騎士裝備所在地在哪兒？是不是就在這條河中？”黑暗中，魔人如果的聲音傳來。
百亞冷笑着：“你召來了魔軍的地獄火軍？可惜，得到這力量的人只能是康德，因為這是注定的。你們身為魔族，卻要來阻止魔王的複生？”
“魔王只有在亡靈大祭司的主持下才能複生！”如果喊。
“這樣騙人的鬼話你們居然相信了。魔族為什麽要聽亡靈族的命令？”
“魔王不在的時候，是亡靈大祭司以它的力量庇護了地下城。”
“所以他也成為地下城的主宰對嗎？它會希望魔王複生取代它的位置嗎？它要你們帶回封存着魔王靈魂容器的真正用意是什麽？用你們的豬頭好好想想……啊對不起，我也是魔族不該這麽罵自己人的……但是你們的确笨啊！”
“她說的會是真的嗎……”黑暗中難道的聲音怯怯地問。
“可惡！”如果喊着，“我們是大祭司訓練出來的戰士，不會受你的挑撥的，即使你是魔族，現在你的行為也已經成為背叛者了！”
黑暗中無數黑影忽然展開了翼，飛撲而來。
“蝠靈？”百亞驚叫着，也許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魔族，“快走！去找到那東西！”她一腳把康德踢進了水中。
康德聽見水中有無數的女妖的笑聲，像許多手伸過來正把他拖入極暗的河心。
康德開始大喊，水灌進了他的口中，大串的氣泡冒出來，他開始掙紮，拖住他的女妖驚散而去。
忽然他的腳踩到了水底的沙土，他睜開眼，這裏沒有急流，是一片極靜極暗的世界。
但他的眼睛仍能看清一些東西。
潛流揚起塵霧，水曲折搖動了極微的光線，蒙胧中他看見有一個人正坐在水底的石頭上沉思。
水妖們像無數微小的氣泡組成的魚一樣游來，繞着那影子盤旋，撫摸他後又離開。
康德好奇地走過去。
走近時，他看清了。
那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副盔甲，從頭盔到戰靴全套的騎士盔甲。奇怪的是這盔甲居然像一個人托住了下颌作沉思狀。它的腳邊，還靠着一把劍。
康德把頭湊近向那頭盔裏看去。
他仿佛聽見了沉重悠長的呼吸聲，像是大海的巨潮。
康德爬上了岸，這裏已經沒有了魔族，也聽不到戰鬥的聲音，河水已經把他沖到了很遠的地方。他把從河底找到的盔甲也帶了上來。它們十分沉重，黑乎乎的，上面附了一層河泥，但用手指一抹，頓時便有晶亮的光澤露了出來。
看起來是一套很不錯的騎士武裝。
可是這對于一個心如死灰的人，又有什麽用呢？財寶對一個弱者來說只能是災殃。
背後忽然一個聲音冷冷地說：“你終于找到它了，很好。”
幾個人影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身後。康德回過頭，他看見了那個臭面孔的騎士斯馬拉古，他身後還有雲迪、羅恩，落魄傭兵團的裏德、西坦、亞漠斯，以及黑衣劍士都裏斯和斯馬拉古的士兵們。
“它？它是什麽？”康德問。
“不出意外，這就是那上古的聖戰裝備，封存着神殿戰争時魔王的靈魂與力量。如果你穿戴上這盔甲，你就會得到這黑暗力量，同時也失去靈魂變成新的魔王。”
“斯馬拉古？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事？”
“因為那個來自十年後的未來的女法師，她告訴了我一切。我們正在四處找你。而我的感應水晶球可以告訴我黑暗力量的所在！但我們是幸運的，天主及時給了我們指引。現在，這一切将被阻止了！”
斯馬拉古大步上前，康德向後退去，卻摔倒在地。斯馬拉古高舉雙手将劍猛刺而下，康德伸出手去抓住了劍刃，他并不覺得痛，因為他早已沒有感覺。
“為什麽？我沒有做過任何錯事！”康德絕望地大吼着。
“等一等！”雲迪喊，“我們并不需要殺死他，我們只需毀掉這封存着黑暗靈魂的裝備就行了。”
斯馬拉古回頭望了望雲迪，忽然冷笑了起來。
“天真的小姑娘，如果這其中那強大的黑暗意志能被毀去，幾百年前那些偉大的騎士和法師就做了，你以為他們為什麽要用一套聖騎士的神聖盔甲來封存魔王的靈魂？”
“可是……”都裏斯說，“那也不能在他還沒變邪惡前就殺死他，他現在并沒有做過任何惡事！”
“可是他将變成魔王，這是你自己親口告訴我們的未來不是嗎？如果現在不殺死他，那麽一切真的發生，将由誰來負責呢？”
康德絕望地看見，雲迪沉默了。衆人都在漠然地看着，斯馬拉古冷笑着重新舉起了劍。
可是康德的頭顱并沒有掉下來，一塊飛石擊中了斯馬拉古，把他打得大叫了一聲。百亞在他身後出現了。
“殺死未來的魔王？你沒有資格！他不會死在你這樣一個劣等騎士的劍下。”
“這就是那個來自未來的魔使嗎？”斯馬拉古頭轉向他的士兵們，“是時候了，拿起你們的武器，殺死她！”
百亞冷笑着先舉起了劍，沖向這圍獵康德的人群。可康德看見血已經從她的腰間滲出，她在之前與魔族的戰鬥中已經受傷了。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争，百亞像一條拖着傷腿的鹿站在獵狗群中，她被從四面圍住了，左沖右突揮舞着她的劍。
“康德！穿上那盔甲，穿上它，就再沒有人能打敗你！”她用盡力氣焦急地喊道。
斯馬拉古和一些士兵想回身走向康德，但百亞發瘋地沖向他們，逼得他們回身招架。
康德望着手中的那頭盔，它烏黑沉重，在河泥中沉埋了太久使它曾經的光輝隐沒了，那可怕的黑暗的意志就在裏面？毀滅世界的力量正等待着爆發？
“不……”康德想，“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變成被人憎恨的魔王，哪怕……被他們殺死。我不能向他們證明我是災難的根源。”
“康德，你還在等什麽？”百亞的喊聲已變得絕望，刀劍從四面向她刺來，她在作最後的拼死努力。周圍的士兵都在等待機會，将劍插入她的身體。
“為什麽呢……百亞，為什麽是我呢？為什麽要讓我變成魔王呢？”康德死死地看着那盔甲，忽然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那一瞬間他能聽到百亞的血滴在地上的聲音，可是他知道自己什麽也做不了，他沒有力量把這個頭盔戴在頭上，他不能去變成另一個可怕的邪魔，哪怕那力量可以去救那個女孩。
他想對百亞喊你快走吧，但看到她的眼神，康德明白她不會離開的，她寧願死在這裏，這是為什麽呢？那個未來冷酷邪惡的自己，有什麽力量使這樣的一個人願舍棄生命？
而雲迪、都裏斯和落魄傭兵團一直沒有加入戰鬥，或者他們覺得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女子是不公平的，哪怕是在決定黑暗是否重生的關鍵時刻。或者他們心中各有想法，并不相信未來會這麽輕易地被改變。雲迪猶豫着，終于緩緩擡起了手。
電光擊中了百亞，她慘叫一聲彈了出去，摔倒在河灘上。士兵們圍了上去。
“等一等！”黑衣劍士都裏斯突然沖上前去，擋在了士兵前面，“現在殺死她是不明智的。”
“見鬼，黑衣服的家夥。”斯馬拉古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上次你也跑來從我劍下救走那個女法師，救美女是你的習慣嗎？”
“事實證明我總是正确的。”
“但這次你會給黑暗的重生創造機會。躲開！”
斯馬拉古忽然想到了什麽，轉回頭，大步走向康德。
“偉大的魔王大人！你還愣着做什麽呢？用你可怕的力量消滅我們啊！哈哈哈哈……你就像一只垂死的兔子在顫抖。結局來到了！上天把偉大的使命賜給我，那最後毀滅魔族希望的英雄就是我，柯西·斯馬拉古！”
他舉起了劍。而康德沉默不語。
可是有一個聲音出現了：“你倒是再說一遍？”
忽然黑暗中，現出了無數紅色的眼眸。
“剛才是誰說要做打敗魔族的英雄？”一個聲音大聲笑着。
“是那條可憐的長毛獵狗！”像是幾萬人的聲音一起應和着，有整整一支軍隊已經出現在河的兩岸。
“天哪，魔族軍隊已經來了！”士兵們驚慌地喊。
“哼，”斯馬拉古仍舉着他的劍，雖然聲音有些打戰，“你們改變不了你們的命運，沒有人來得及阻止我的劍砍下他的頭。”
“沒有人想阻止你，我們只聽從魔王的召喚，可那家夥還不是呢。魔王的靈魂并沒有進入他的身體，他還只不過是個可憐的亡靈行屍。”那個聲音嘲笑着。
“是的，我們不會留下任何活的東西，只要把那封存着魔王靈魂的聖騎士盔甲帶回去給亡靈大祭司就行了。我們會用地下墓山中魔王自己的身體來完成複生。”
“康德，現在只有你能救我們了。”百亞喊，“戴上那頭盔繼承魔王的力量，這支軍隊就會聽你的指揮。”
康德睜大眼睛望着手中的頭盔，那裏面似乎藏着一座深淵，深淵中一個很大的聲音正在召喚他。可他知道這頭盔有一座山那麽重，他是永遠也舉不起來了。
斯馬拉古忽然揮動了劍，但一支箭飛來射中了他，他慘叫着摔滾在地上。
黑暗中傳來崩裂般的腳步聲，那魔族的軍隊又向前圍攏了。
魔人難道和如果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好了，這終于是一個魔族勝利的結局。”
“勝利？”百亞冷笑着，“你們以為亡靈大祭司會真的希望魔王複生，來取代它地下城守護者的地位？”
“亡靈大祭司一直以他的力量守護着黑暗國度，如果他都不能相信，還能相信誰呢？”
“如果你們真想複生魔王，那麽就在現在，不要夜長夢多了。別忘了我們以前總是在眼看要取勝的最後時刻崩潰的。”
“她似乎說得有些道理？”難道對如果說，“反正魔王的靈魂只需要一個身體就能複生，為什麽我們還要把這聖騎士裝備帶回地下城去？”
“不！”他們背後的聲音喊，“大祭司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複生魔王的儀式只有回到地下城才能進行！”
可難道來到了康德面前：“現在給你選擇吧，戴上頭盔，成為魔王，或者被我們殺死在這裏。”
“為什麽是我？”康德怔怔地望着地面，忽然擡頭大喊起來，“為什麽是我？你們随便一個人戴上這頭盔不是也能繼承魔王的力量和靈魂嗎！”
“不，當然不一樣，頭盔中魔王的靈魂會強大到吞噬一切同一身體中其他的意志，所以你戴上頭盔後，你的靈魂很快就會被吞噬，再站起的那個人，就是魔王，而不再是你了。他将擁有魔王的記憶和性格，而你将永遠消失。所以，由一個已死的亡靈來獻出身體這再好不過了……”
“也就是說，戴上頭盔，我就将永遠失去自己……”
“決定吧……成為魔王，或者被殺死。”
如果把劍舉了起來。
“不！”雲迪喊着，“丢掉那頭盔！”
“先殺掉那女人！”如果回手一指，魔族士兵們舉刀刺向了雲迪。
“等等！”康德喊，“不要殺她……好吧，不過是變成魔王，失去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就如你們所願吧。”
他将頭盔慢慢舉起。
忽然一個人沖了過來，那是百亞，她一腳踢飛了康德手中的頭盔，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進了黑暗的地下河流中。而魔軍的箭也射到了，穿入了百亞的背。
康德震驚地睜大眼睛，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想讓他成為魔王的百亞突然不顧一切地阻止他。
“快去把頭盔撈上來！”如果大喊。魔軍士兵紛紛向水中跳去。
而百亞倒在了康德的懷中，血不停地從她的口中咳出。
“百亞，為什麽呢……”
“因為……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讓你成為魔王，我認為那是你的宿命，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百亞把一樣東西塞進了康德手中：“拿着，這是最後一個神之卷軸，只有它能打開時間之門。現在，也只有它能救你……”
康德觸到那神卷的時候，百亞念動了咒語，一扇赤紅光焰的門在空間中出現了。
“雲迪！”百亞強掙着喊，“你還等什麽？錯過了就再沒有機會回到未來了！”
雲迪一愣，随即明白了該怎麽做。她手一揮，一道魔法火牆在四周高高地騰了起來。在魔軍被阻擋的那一瞬，她跳到康德身邊，拉起他沖入紅門之中。
随後，紅門在他們身後關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