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禍害(小修)

“老奴尋思,娘子怕是還沒睡。”魏媽媽進到裏屋,見白瓷蓮瓣燈臺上還留着一豆燈火,姜采青半靠着枕頭坐在床上,正拿着一個紫銅梅花小手爐把玩。

姜采青睡覺時不喜歡留人在屋裏守夜,火炭盆沒人照管,也就不敢放太多木炭,花羅便每晚給她備好暖腳的湯婆子和手爐。說到湯婆子,姜采青原先讀小說,以為跟熱水袋差不多,其實竟然是銅的,或圓或方,大多像個小提籃形狀,外頭一般包着絨布套子,裏頭裝進熱水,放在被窩裏暖被。在沒有空調沒有電熱毯電暖氣的古代,大冬天這東西就格外可愛了。

“魏媽媽呀,坐下說話。”姜采青道。

魏媽媽拿剪子撥了一下燈芯,靠着床沿坐在床邊腳踏上,側身看着姜采青解釋道:“老奴把福月抱去睡了,有些不放心,便回來看看娘子。”

“魏媽媽可是想說剛才的事情?”

“娘子七巧玲珑,心裏看來都有數。”魏媽媽說道,“老奴才來張家不久,娘子覺着是誰做的?”

您才來不久,可我也才到這古代沒幾個月呢,還沒你資歷深!姜采青心裏越發郁悶,她搖搖頭說道:“打從我來到張家,真沒覺着誰對我有敵意。魏媽媽看這件事,會不會真是誰不小心灑了的?”

“能在後院長久伺候,就不該有這樣毛糙的,就算不小心灑了水,哪有那麽巧的,正正好好灑在一出門口?”魏媽媽微微嘆息道,“我來之前,還以為張家這樣的小門戶能太平些,誰知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只當少不了那陽奉陰違的主兒,想不到竟有人容不得孩子出生。”

姜采青心說您這話說的,幾個意思?她心裏思忖着懷疑對象,一時就沉默着沒說話。

“這事娘子打算如何處置?”魏媽媽耐不住問道,“娘子總不能留一個禍害在身邊,她今日沒得手,早晚還會出來害人的。”

“如何處置?周姨娘對這後院可算知根知底,她從昨晚折騰到現在,不也沒個說法?“姜采青無奈道,“魏媽媽的擔憂我當然知道,可我到這張家也不過兩個月,表面上,這家裏一個個都對我呵護有加,恭恭敬敬的,便是我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也都才跟了我不久,指不定還是有心人放到我身邊的,表面總是好的,個個盡心伺候,可內裏是誰的人,是忠是奸,誰又能保證?這家裏上下必然有人陽奉陰違不說,便是我要徹查,總還得有幾個能用的人吧?如今你我在這張家,能真正信誰?”

“老奴也知道娘子到這張家根基淺,也是為難了。”魏媽媽嘆道,“可如今我們總得有個應對,她今日能潑水,明日指不定就敢放火。老奴心裏揣摩着,會不會是秋棠那個賤人?她這些日子可沒少折騰,分明是個不安生的。”

“秋棠……我你如今就算懷疑她,也沒有半點證據。我們如今能發作的,也無非是她可能有私情。”姜采青思忖道,“就算她懷孕是真,我們拿住了自然可以發落她,可這家醜鬧出去,叫張家蒙羞不說,反倒落人口實,族裏指不定再借機來鬧騰一番,族裏那些子老厭物正瞅着找不到碴兒呢!便是坐實了她有私情,也總得悄悄發落了她。再說這事情未必就是她做下的,我們這邊咬定了她,卻反倒叫那人隐身暗處得逞。”

“總之今晚這事,絕不能算了的。”魏媽媽沉聲道,“娘子往後還是多小心。三爺交代過老奴,這事可不能有什麽岔子,叫他白費一番心思。”

姜采青點頭道:“這個我心裏當然有數,往後必定小心些。我尋思那人今晚害人不成,反倒摔傷了雪錦,叫周姨娘好一番折騰,必定還有後招的,如今……你我都留意着吧。”

“娘子有數就好。”魏媽媽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遞給姜采青,“老奴特意晚間來,為的把這個給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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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青接過來一看,心裏“切”了一聲,竟是個薄的小圓枕頭,素色棉布縫的,兩邊縫着兩根布帶子,沒用多想也知道是做什麽的了。

“娘子往後可不能再忘了帶。”魏媽媽輕聲說道,“貼身綁在裏頭,務必要綁的牢靠些,天這樣冷,也不用多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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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哪來的規矩,說是大年初一的餃子一定要早早地吃,沒了賴床的福利。姜采青是被花羅叫醒的,她感覺才眯了一小會子,天就亮了,不情不願睜開眼,起身先把那小枕頭綁上了。

尋思今兒大年初一,便挑了件雪青軟緞襖子,同色下裳,邊穿上揚聲叫花羅進來,自己又從櫃子裏拿出一件艾綠繡竹葉蘭花的暗花绫褙子。花羅進來先放下手裏的提壺,忙過來伺候她穿上褙子,姜采青自己動手把褙子前襟的衣帶系好,低頭看了看,衣裳穿得多,不留意大約看不到肚子有什麽變化。

她洗漱梳頭,挑了一對镂金嵌珠梅花釵插上,看看銅鏡中素白的臉蛋,便又薄薄擦了些胭脂,披上棠姨娘送來的那件玉色滾毛披風,拿起換了新炭的小手爐,才打着哈欠,慢慢吞吞出門往前院去。年節期間,家裏人都去前院偏廳一起吃飯,姜采青進去時,其他人都已經在了,見她進來紛紛起身見禮,說些子新年問候的話。

她才到上首坐好,熱騰騰的餃子就端上來了,柳媽媽在身後一樣樣說給她,這個是羊肉大蔥的,那個是豬肉黑木耳的,素餡的也有蘿蔔粉絲和白菜豆腐兩樣,周姨娘在一旁叮咛着,一早用了參湯,蘿蔔粉絲餡的就不要吃了。姜采青拿起筷子,才吃了幾個白菜餡的餃子,竟覺着有些飽了。

“青娘子怎吃的不多?您好歹再吃兩個。”绫姨娘笑吟吟起身,一手挽住衣袖,一手拿筷子給她碗裏又布了兩個餃子,姜采青看那餃子圓鼓鼓的,花邊也包的格外精致,便夾起一個送進嘴裏,小心咬了下去,随即笑着把一個東西吐在小碟子裏,是一顆做成如意形狀的金锞子。

“青娘子吃到金如意了,新年必定吉祥如意。”绫姨娘笑道。

衆人也都紛紛說笑起來,柳媽媽便在旁邊撺掇姜采青再吃一個。“還包了好幾個小元寶的金锞子呢,金銀滿屋,您一準能吃出來。”

“不吃了,留着你們慢慢吃,大家新年都金銀滿屋。你們屋裏金銀滿了,我屋裏肯定也滿了。”姜采青笑着擱下了筷子,旁邊花羅忙遞了杯紅棗茶給她。果然她一杯紅棗茶沒喝完,菊姨娘也吃出來一個小金元寶,衆人又一番說笑。

“青娘怎吃得這樣少?”周姨娘挨在姜采青身邊坐的,衆人笑鬧的間隙關切地問了她一句,“我看你這幾日吃飯像是不多。”

“大約沒睡好吧,也吃得不少了。”姜采青随口道。

“可不是沒睡好,眼睛下邊都有些泛青。”周姨娘拍拍她的手臂道,“等會子應付完了拜年的,你就回去歇着。”

“誰要來拜年?”姜采青很是好奇。

“無非族裏的那些晚輩孩子。”周姨娘微微蹇眉道,“從會走路到半大的,只要還沒娶親成家的就能來,每年這時候都要來串門子,進來磕個頭,給些壓歲錢也就打發走了,族裏各家他們都要去串一串,今年怕也是拒不了。”

這樣啊。姜采青接過花羅遞的淡茶水漱了漱口,抿嘴一笑道:“我橫豎都不認得,銀瓶姐姐多辛苦些,你自己打發了吧,只要不進後院鬧騰就好,有誰問就說我頭疼去歇着了。雪錦怎樣了?”

“還沒起來呢,也不敢躺,竟說站着疼得輕些,剛才我打發人去看,說是趴着的。”周姨娘露出些無奈的神色,“這大過年的,今兒年初一,也不好叫人去請郎中來,怕是哪兒骨頭傷了,橫豎也沒好法子,先叫她安心養養吧。”

姜采青一尋思,怕還真叫柳媽媽說中了,要真是尾骨骨折,反正在這古代也沒有什麽應對的好法子,只能慢慢養着了。

“銀萍姐姐昨晚上查的怎麽樣了?畢竟害的雪錦摔傷,是該查查。”姜采青問這話便帶了一絲玩味的笑意,估計問了也白問。果不其然,周姨娘說問了半天都沒問出結果。

“看來也只好算了,估計是哪個不小心灑了水,闖出禍來便死也不敢認賬了。”姜采青說着打個哈欠,忙擡手遮了下張大的嘴巴,起身揮揮手笑道:“吃飽了餃子,我也該回去睡了,怎的覺着我如今越來越像豬了?”

衆人聽了又哄笑,周姨娘便笑着嗔怪道:“有身孕的人,可不就該吃好睡好嗎,像你這樣的豬,人家喂豬的怕還嫌瘦了呢!”

姜采青回到自己屋裏躺了會子,拿起一本拓印的《逍遙游》胡亂翻了翻,全當催眠用。張家前院的書房裏藏書倒不少,淨是些經史子集之類的,姜采青無聊去轉了一圈,想找本消遣的閑書都難。

再醒來時都過了午飯時候,聽柳媽媽說串門拜年的小孩子們早已經來過了,周姨娘費了五六十個荷包才打發完,過年的荷包裝的九個梅花銀锞子,算算又得百十兩銀子。

幸虧是銀锞子,這要是金锞子,壓歲錢都給不起了。富貴人家逢年過節大抵都會準備些金銀锞子,家大財大的自家要專門做,門第小些的也可以找匠人兌換,所謂“锞子”差不多就相當于零錢,用散碎金銀做成花朵、如意、小元寶等各種形狀,送給小輩做壓歲錢,或者用來送禮、打賞,吉祥好看也更拿得出手。

興許是天氣比年前稍稍回暖了些,庭院裏那兩棵臘梅,臘月裏只開了零星幾朵,這幾日應景似的,竟開得多了起來,枝頭上一抹亮眼純黃,老遠就能聞到清雅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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