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弱水三千都掙命往她身上潑

“皇、皇叔。”李珪後退幾步。

李昭看也未看, 聞若未聞。

“雍王殿下怎麽會在此?”葉青微笑問道。

李昭這才垂眸下視,冷聲道:“找你比劍。”

“此時此刻?”葉青微詫異。

李昭盯着手中長劍, 輕聲道:“算了。”

他一踏房頂,翻身而下, 當真是翩若驚鴻, 婉若游龍。

李昭輕輕落于地上, 徑直從兩人中間穿過,突然他停住了腳步。

李珪吓了一跳, 口中道:“皇叔可有要事?”

李昭側頭, 冷冰冰道:“松開。”

“我沒有……”李昭解釋的話剛說到一半, 突然聽到葉青微的笑聲。

葉青微擡起手, 手中正攥着他的衣擺,她歪頭一笑,輕聲道:“我與太子殿下約好一同飲酒, 殿下何不共去?”

李昭盯着被她揪住的那一塊, 眉毛皺了又松,松了又忍不住皺起。

“好了,”葉青微扯着李昭的袖子朝李珪笑,“雍王殿下已經同意了。”

“這……這……”李珪趕忙拉住葉青微,背着李昭低聲道:“阿軟你瘋了嗎?皇叔怎麽可能同意?”

葉青微眸光流轉,睨了李昭一眼,笑道:“殿下既然沒有反對, 那就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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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是強盜邏輯啊。

李珪雖然這樣想着,卻絕對不敢說出口, 他捧着自己剛剛碎成片片的小心肝,凝望着李昭。

李昭一抖袖子,仍舊沒有扯出來,他素手一揚,握住劍柄。

“請稍微忍耐,少了一截袖子可是更容易沾惹灰塵呢。”

葉青微笑容無辜,柔聲道:“殿下今日也想要一醉方休吧?我家的澄明酒,大概殿下還沒有喝過。”

與葉明鑒“怕夫人”的名聲齊名的便是他與夫人共釀的澄明酒,後世不記得葉明鑒,不知道澄娘,街頭巷尾卻都飄散着澄明酒的香氣,即便高冷如李昭也很難能拒絕這樣的美酒。

李昭盯着她的手,依舊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樣。

“走吧。”葉青微徑直扯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前行,跟在身後的李珪簡直目瞪口呆。

“松開。”

“那可不行,”葉青微回眸,“我可怕殿下就這麽跑了。”

李昭依舊冷冷淡淡,眸中終年不化的冰封河面卻有了開裂的跡象。

“太子。”

李珪恍恍惚惚,猛然打了個哆嗦:“啊,啊?”

“走前面或後面。”

李珪委屈死了,他知道自家皇叔有些怪毛病,可是他與皇叔并肩而行怎麽了?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覺全天下都在嫌棄自己。

“你身上的香氣太濃烈,不要粘在我身上。”李昭一口一個冰錐,把李珪的心戳成了馬蜂窩。

“香氣?可是本宮并未熏香……”李珪捏着袖子湊到鼻前嗅了嗅,可是他嗅來嗅去也沒有聞到什麽濃烈的香氣,只有剛剛不小心從阿軟身上沾染到的冷淡蓮香。

葉青微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不動聲色。

三人順着回廊拐過一道拐角時,突然沖出一個青色的身影,葉青微身形一轉,裙擺飄搖,眨眼間就來到了那人的身後,而那人收勢不及又朝李昭撞去,李昭微微側身,那人便撞進了李珪的懷裏。

“大膽!”李珪剛喊了一聲便看清來人,“你……你弄成這副鬼樣子?”

李珉撩起濕漉漉的額發,臉上還在不斷滾落水珠,他就像剛剛将臉埋進水裏一般,眼眸中的翠色鮮亮欲滴。

“我只是想出來自己打點水,洗把臉,誰知道竟然會弄成這副樣子。”李珉苦笑。

“你身邊伺候的太監呢?”李珪端着太子的架子道:“不是我說你,你身為魏王怎麽能讓這些小人欺壓在你的頭頂上,簡直丢光了皇家的臉面。”

李珉摸着鼻子笑着,似乎早已經被訓習慣了,就像李昭已經習慣了陛下的責罵呼喝一樣,歷史又在不斷重演。

葉青微看向李昭,李昭則沉默地看着兩位皇子,目光深邃。

李珉用袖子抹了一把要往眼睛裏淌的水,剛放下袖子眼前卻出現一塊平整的帕子,帕子上是一只如玉柔荑,指甲如光潔的貝殼,泛出粉嫩可口的色澤,就好像裹着桃花餡兒的糯米點心,他捂着肚子,突然感覺自己餓了。

“快擦擦臉。”葉青微聲音溫柔。

李珉剛要伸手接,李珪卻更快地搶過來,還一臉若無其事地翻看。

“這帕子有些薄,怕是沒有辦法将阿珉臉上的水擦幹淨。”

李珉盯着李珪手中的帕子,眸中微光閃爍,幽綠一片,就好像一只在曠野上孓孓獨行的野狼終于見到了一塊肉。

李珪卻絲毫沒有覺察到危機,反而一臉鎮定地将葉青微的帕子揣進了袖子裏,又将自己的一方帕子扔進了李珉的懷中。

李珉攥住李珪紫羅方帕,無奈道:“皇兄……”

“咳!”李珪目光閃爍,側身催促道:“你快些,滿臉流水,成何體統!”

李珉垂眸,捏着帕子輕輕按了按額角,道:“皇叔、皇兄和阿軟,你們三個人站在一處實在少見。”

葉青微笑道:“我們正要偷酒喝,要一起嗎?”

“偷?”李珉掃了太子一眼。

“酒?”他又望了李昭一眼。

“可是,老師禁止我們在學堂飲……”

李珪迅速咳了一聲,李珉眼神一轉,立刻改口:“也不是不行。”

“小王先……”李昭再次告辭的話還未說出口,葉青微卻笑着打斷:“既然我們的心情都不好,不如一醉解千愁,澄明酒,澄明酒,一杯飲下,心便澄明。”

李珉眼神黯淡,裏面翻湧着陰沉的暗流。

李珪心神恍惚,沉沉嘆息道:“走吧,本宮的确想要一醉解千愁。”

李珪當先一步朝前走去,李珉、李昭看着他的背影。

“太子殿下居然還要一醉解千愁?”李珉捏緊拳頭,搖頭苦笑,他搖到一半突然扭頭看向葉青微,“阿軟姐有何煩惱?是否有我可以幫助的地方?”

葉青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指了指他和自己,道:“我的煩惱來自天、地、人,殿下怕是無能為力了。”

李珉知道她話中有深意,卻又不解其意,他笑道:“那至少我可以與阿軟姐同醉。”

李珉擡腳跟上。

葉青微正欲前行,卻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天即天子,地即江山,人便是社稷,你的煩惱當真是大。”

葉青微回眸一笑,轉而問道:“殿下跟上來嗎?”

說罷,她的衣角便翩飛,掃過拐角欄杆。

李昭站在原地,睫毛垂下,宛若霧凇枝條,從荷塘飄來的冷香鑽進他的發絲中,他擡腳跟上。

“阿軟姐,這酒要從何取得?”

葉青微袖子一蕩,笑道:“自然是我去取,你們不如在後院竹林處等我,竹林旁有一處假山,假山上有一座竹子搭建的亭子。”

“摘星亭?”李珉詢問。

李珪猛然擡頭,神情羞怯又有些小雀躍。

“站在亭上,手可摘星辰,故名摘星亭。”葉青微解釋完,就見李珪悵然,似乎比剛剛更為消沉。

“等我。”葉青微遠去。

李珉頭看着李珪,忍不住問:“皇兄方才……”

李珪卻并沒有聽到,他扶着朱柱喃喃自語道:“原來是摘星而非摘心,虧我還以為阿軟她改變了心意……”

“皇兄方才說了什麽?”

李珪驟然擡首,道:“什麽?我說了什麽嗎?”

李昭不願理會二人,獨行至一旁,默默看着回廊外的蓮塘。

澄明酒極其難釀,葉府中所有的澄明酒都被婢女送到陛下面前,又被崔澹暗暗施手全都打破了,唯獨剩下一壇也被葉明鑒拿走。

葉青微朝葉明鑒與澄娘的小屋走去,在屋外卻未見任何婢女、仆人,葉青微心中起疑,放輕腳步,行至窗外,透過青竹葉色的薄紗,兩人低低的聲音響起。

“長安終究是太危險了,今日陛下前來,當真是吓我一跳,”葉明鑒聲音溫柔,“好在澄娘你還在我身邊。”

“這裏又沒有外人,你裝相是給誰裝的?瞧你背後都濕透了,當真是吓的不清吧?”澄娘聲音輕柔,“若是我……”

“休要再說,當年既然下此決定,我便從未後悔過。”

“可是你……”

葉明鑒急道:“無妨,大概是閑散的日子過得太久了,竟忘了自己時時走在刀刃之上。”

“都是我連累了你。”

“你我夫妻本是一體,何談連累不連累。”

澄娘沉沉嘆息一聲。

“我早已想好,此次帶領弟子游學之後,我便向陛下乞骸骨,你我歸隐山林,漁舟唱晚,豈不潇灑快活?”

“你一身才華,本應青史留名。”

“但若沒有澄娘,縱使青史留名也痛苦一生,莫非澄娘忍心見我形單影只,孤苦無依,相思至死?”

澄娘笑着點了一下他的腦門,斥責道:“老不羞的,女兒都那麽大了整日裏還說這些話,當真是為老不尊。”

“哎,澄娘此言差矣,我只是以身作則教導阿軟何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澄娘笑道:“夠了夠了,阿軟何須你來教?我倒是覺得阿軟無意飲水,可是弱水三千卻掙了命往她身上潑。”

葉明鑒仰頭大笑:“果然知女莫若母。”

澄娘聲音更軟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那你便是我的福,你不是一直想要走出宅門遍游名山嗎?等到歸隐後,我便與你一同放歌天下,遍游江山。”

葉青微扶住牆,越發小心讓自己不要暴露行蹤。既然葉明鑒和澄娘恐怕都不希望她知道兩人身上的秘密,那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了。

正在這時,她的頭突然一陣劇痛,就像是有什麽尖銳的記憶從她腦中破土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葉青微:爹,請不要随便立下歸隐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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