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見崔郎誤終生

“崔先生, 節哀順變。”

男人微微側頭:“你認識我?”

“家父一直在找先生,我曾聽家父形容過先生的相貌。”

“你的父親……”

葉青微淺淺一笑:“家父乃葉明鑒。”

崔令一愣, 立即回身:“你是澄娘和阿明的女兒,我記得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他目光柔和, 像是溫水一般無聲地潤入人的心田。

葉青微也愣住了, 她真不知道“葉青微”這個名字是出自他的手。

崔令俯下身, 接過她手中的傘,傘面朝她的頭頂傾斜, 溫和笑道:“拾翠微雨時, 踏春佳期近, 你出生在春花爛漫, 春雨如絲的時候。”

拾翠微雨時,踏春佳期近。葉青微這個名字就是來源于此嗎?

“走吧。”他一手提着空酒壇,一手替葉青微打着傘, 半邊身子已經被雨淋濕了。

葉青微後撤一步道:“不必特意照顧我。”

崔令溫和一笑:“并不是特意照顧, 若不是怕酒被淋濕了,我甚至不準備打傘。”

葉青微與他對峙,卻被那雙真誠又溫柔的眸子打敗。

“你父親若不是有要事,不會這樣急着來尋我,你我快去找他吧。”

葉青微點頭。

兩人共打一把傘朝着石橋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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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微摸了摸耳垂,奇怪了,她好像忘記了什麽, 可就是想不起來了。

“你也不必這麽見外,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崔令垂眸淺笑, 眼尾有淺淺的皺紋,卻絲毫不減他滿身的風華,那是一種過盡千帆後的溫柔淡然,好像只要有他在身邊,他就能為你扛下所有苦難。

“你小小的一團,我真怕将你碰碎了,我當時還特別驚訝地說:小孩子都這麽軟嗎?你娘大笑起來說:從未見過我如此好笑的樣子,便決定叫你阿軟。”

“阿軟……”無論是大名還是小名都有如此溫暖的記憶嗎?

也許是她的神情洩露了什麽端倪,崔令笑道:“你若喜歡,我還是喚你阿軟好了,你可以喚我崔叔。”

葉青微擡頭看了他一眼,卻低聲道:“小叔叔?”

他笑了笑,一副“随你開心”的模樣。

兩人走了一會兒,崔令在一家酒館前停下了腳,酒館的老板是個風姿綽約的女人,那女人見崔令進門,便将紗衣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帶着金镯子的皓腕。

“老板娘,酒壇還你。”崔令将酒壇放在櫃臺上。

老板娘嬌聲道:“郎君每年都要來我這裏買酒,你我好歹也相識多年,你卻對我仍舊如此多禮,你可讓我的心難受的很。”

她捂着豐滿的胸口,紅唇微張,一副暗示什麽的模樣。

崔令避開視線,溫聲道:“酒壇已還,我告辭了。”

“郎君,你可真真是個冤家,難道我不說破你就不曉得嗎?”她說着就要去抓崔令的手,崔令卻極快地躲開,她又要往崔令身上撲,崔令腳尖一轉,身形一晃,整個人已經站在了門口。

老板娘捂着差點閃到的腰直喘氣,胸前的兩團動如脫兔,只可惜崔令閉着雙眼,根本不看,他拱手道:“抱歉了,在下已有拙荊。”

老板娘恨恨道:“可你家那位已經死了多少年了,你一個男人家裏每個知冷知熱的可怎麽好?”她越說越氣,看着崔令那張瓊花仙草般的美顏,忍不住道:“我到底哪點不如你家那死婆娘了。”

崔令不欲與之糾纏,轉身便走。

老板娘氣得撓桌,她自恃美豔,裙下之臣無數,還從未被如此無視過,她彎下腰脫下自己的繡鞋,直直朝他砸了過去,怒罵:“死人!活該你一輩子孤寡!”

崔令不慌不忙地一側身,躲過了風騷老板娘的“暗器”,他朝葉青微招了招手:“阿軟,這邊。”

葉青微瞄了一眼那老板娘,乖乖地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一會兒,葉青微捂住嘴輕聲笑了起來。

崔令側身望向她,目光柔和,耐心地等待她的開口,黑色的傘面投下來的陰影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卻恍惚為他蒙上了一層輕紗,輕紗上隐隐有流光劃過。

“小叔叔你真是油潑不進,剛剛那女老板都那樣說了,你難道沒有一絲心動?”

也許是他的面容和他的神情太柔和了,與他相處一段時間就忍不住将他當成了友人,說話也不在顧及什麽。

崔令笑了笑:“她每年都要上演這麽一出,不過是覺得我對她不如旁人對她那樣親熱,心裏不平罷了。”

“你每年都要去她家買酒?”

崔令笑了起來,眼睛微微彎起,釀出醉人的溫柔:“是啊,因為她喜歡他們家的酒,但是,以後怕是不能再來了。”

“以酒灑河是有什麽講究嗎?”

崔令低聲道:“只是給人的念想罷了。”

“對了,我見河畔的柳樹上都挂着小木牌,木牌上都有一個名字,小叔叔有注意到嗎?”

崔令點頭:“這我是知道的,可這鎮子裏的人都說不出這片柳樹的來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種在這裏了。”

雨漸漸變小,天空重新放晴,夏日的雨就是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崔令收攏起雨傘,抖落傘上的雨水。

葉青微看着他動作,突然道:“我能問小叔叔一個問題嗎?”

“說吧。”

雨後卻沒有了風,濕漉漉的水汽壓在人身上,讓人感覺一陣莫名的潮熱。

崔令手一揚,從腰上抽出折扇,“啪”的一聲折扇打開,素白的扇面上是行書寫就的一個“花”字。黑色的袖擺一蕩,白色的扇面輕搖,一陣陣微風便朝葉青微扇了過來,她臉頰邊的碎發被他扇來的風拂起,像是山澗中的雲霧。

葉青微眉眼彎彎,笑道:“小叔叔不必麻煩了。”

崔令笑了笑,像是照顧自己的女兒一樣,一手拎着傘,一手替她扇着扇子。

葉青微接着問:“小叔叔為什麽會離開長安,不做博陵崔氏的家主呢?”

“因為我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他側身而笑,擦過屋檐投下來的陽光映在他的睫毛上,讓他的睫毛像是撒了金粉的小扇子。

葉青微凝視着這樣的崔令,恍惚間記起了一些過往:她在宮中宴會上,也曾聽一些貴族女眷說起這為“花癡”崔令,她們都為之嘆惋,甚至在有些年輕的貴女說起現在樣貌正好的郎君時,年紀稍大的女眷便會忍不住嘆息:“你們是沒有見到真正好的,若是你們見了當年的崔家瓊花,才會明白什麽叫驚豔。”

有些人只要一朝相見便會驚豔了你所有的時光,讓你以後的人生都會充滿了這個人的影子,一見崔郎誤終生,如是而已。

兩人在拱橋上站了一會兒,遠遠地便聽到葉明鑒的呼喚:“阿令!”

崔令回眸,含笑迎了上去,葉明鑒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葉明鑒似乎想要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崔令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低聲道:“無妨,我就在這裏,有什麽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

葉明鑒嘆息一聲,仔細看了看他的形貌:“我剛聽說你身上發生的事情,節哀。”

崔令垂下眸,搖了搖頭。

“走吧,澄娘也想要見見你。”

兩人又寒暄幾句,葉青微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依稀聽到兩人的談話聲:“……若是沒有你,也就沒有我和澄娘的今天了……”

崔令打斷了葉明鑒的話:“不是說好了,不再提起這事兒?我一直以為我做家主毫無貢獻,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成就了一樁姻緣。”

不一會兒,崔灏和崔泫各自拎了一壇酒回來,葉青微仔細觀察了一下,酒壇封泥上的印記是出自那風騷老板娘的酒館。

崔令微愣:“這是……”

“這是我的一些心意。”

崔令雙眸中的憂郁溫柔更盛,他點點頭,低聲道:“容姜一定會體會到你這番心意的。”

崔令與葉明鑒兩人各捧了一壇酒倒進了河水中,河水挾裹着美酒流向黃泉。

兩人對視一眼,擁有相同的秘密和默契。

葉明鑒吩咐崔灏等在這裏,等人齊了再回馬車,随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帶着崔令去見澄娘了。

葉青微想要跟上去,剛走了兩步,卻見盧況腋下夾着兩把傘匆匆趕來,盧況額頭上滿是汗,眉毛緊皺在一起,等看到葉青微,他才驟然松了一口氣,腳步也慢了下來。

葉青微敲了敲額頭,她這才記起來,自己好像不小心将他忘掉了。

“盧郎何事如此匆忙?”崔灏不解道。

盧況搖了搖頭,并未将葉青微失約的事情說出來,他将一把傘遞給葉青微,無奈道:“下次好歹告訴我一聲。”

葉青微雙手微微合攏,抵在鼻前,一臉愧疚地凝望着他:“對不起,我看到了崔令就想要帶他去找爹。”

盧況搖了搖頭,拂了拂被汗水濕透的發絲,低聲道:“沒事,你沒事就好。”

葉青微咬了一下唇,越發愧疚了。

盧況連忙搖手:“我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他笑道:“多走走也有益于身體,不知道崔先生在何處?”

“他們去馬車那裏了,我們也去吧?”

崔灏溫和道:“那就我一個人在這裏等着,你們把崔泫也帶過去。”他說着便拍了拍崔泫的後背,崔泫擡頭看了兄長一眼,慢慢磨蹭到了葉青微的身邊。

崔泫這副怯弱的模樣當真是穿起龍袍也不像太子,與葉青微熟悉的那個狗皮膏藥似的崔泫也大相徑庭。

三人走在路上,盧況突然開口問道:“崔令長相如何?”

葉青微眨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崔泫也擡起頭,盯着盧況。

“你不該是會注意相貌的人啊?”

盧況輕咳了一聲,風輕雲淡道:“十幾年前,崔令可是長安中的風雲人物,是每個世家貴女都想要與之攀親的存在,我的幾個姑姑至今還對他念念不忘。”

“原來是這樣。”

盧況沉澱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扭頭道:“那阿軟又以為怎樣?”

葉青微兩眼彎彎:“我還以為阿況你是因為某個娘子才這麽關注崔令的外貌的。”

盧況捏緊拳頭,口氣更淡了:“沒有這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盧況:你就這麽說出來,我不要面子啊!

葉青微:面子還是我?

盧況:我不要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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