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能救你的唯有自己
米筠揮了揮手, 示意葉青微別擋住他的陽光。
葉青微随着衆人走開,經過婢女的指引才找到客房, 正好衆人的客房都是在一間院裏,衆人便聚在院子裏聊天。
“這位米先生當真有趣。”崔令手指虛握放在唇邊, 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大概奇人都會性子古怪, ”白術摸着鼻子, “可我真沒想到他居然會不認識我,他每次來王府都是我招待的, 我還與他做過生意, 可他居然忘了我。”
崔澹涼涼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貴人多忘事吧。”
李行儀此時道:“他的打扮也改變了很多。”
“就是說啊, 他是不是有錢燒的, 要不然就打扮的像座金山,要不就扮成小厮。”王子尚說笑道。
“阿軟姐,他為何非要與你比書法?”李珉不解道。
葉青微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 不過, 當年我年少輕狂那時候,曾因模仿他祖輩的書法而揚名,大概是因為這樣緣故?”
“年少輕狂……”盧況一臉無語地看着她那張嫩臉。
“那這人也太……”王子尚抵觸的話語還未出口,白術就輕咳一聲,提醒道:“咱們現在可還住在人家的房子裏呢。”
王子尚砸吧砸吧嘴,哼了一聲。
崔令笑了笑,望向遠處的細娘道:“接下來該解決這件事了吧?”
葉明鑒點頭:“還有去找一找無色大師和那個逃跑的和尚。”
白術望向王子尚:“王郎也該跟我回去了吧?”
鄭如琢手一抖, 立刻擡頭望向葉青微,他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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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分隊?”崔灏溫聲詢問。
“分隊的話!我和阿軟在一起。”李珪立刻出言。
白術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崔澹“呵呵”了兩聲, 道:“這樣子分隊是永遠分不出頭緒來的,還不如先将這個女人送回去,咱們再分頭去找人。”
衆人互相看了看,都同意了這個做法,畢竟誰也不想跟葉青微分開,更重要的是不能讓情敵鑽了空子。
葉青微站在細娘的面前輕聲道:“你真的想好了嗎?這可是你最後一次可以反悔的機會了。”
細娘垂下頭:“我有的選擇嗎?葉小娘子,我不是你,你我身份不同,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我們這個身份的人到底是什麽樣的。”
葉青微還未說話,澄娘卻突然道:“恐怕是你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吧,你只是不敢反抗,安于現狀,不要以為這世上就沒有比你身份更低賤的人,也不要以為同你一樣身份的人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細娘擡頭,細細的聲音響起:“真的會有嗎?我們這樣的人不是給人當妾,就是配給下人了。”
崔令似乎聽到了她們的談話,走了過來,細娘膽怯地退後了幾步。
崔令溫聲道:“當然有,我的妻子就是我家的奴。”
細娘一手掩口驚訝出聲:“可是,大周律法不是不允許的嗎?”
崔令微笑着點頭:“沒錯,以妾為妻,為官者會被貶谪,為士者會被嘲笑,但是,即便這樣我也不忍我心愛之人為所謂的主母卑躬屈膝,一輩子做牛做馬,成為床上和床下的工具。所以,我辭官歸隐,帶着她在遠離世俗的地方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如果,一個男人不能為你做到這些,那你真的不值得為他付出一切。”
細娘手捂着臉頓時大哭出聲,澄娘撇開頭,遮住了臉上的神情。
“這位郎君,我……我真羨慕你的妻子,”細娘啜泣着,“可是,我是遇不上這樣的郎君了,這都是我的命。”
“你不跳出這個坑,又怎麽會知道自己不會遇上一個這樣的人呢?”崔令的聲音宛如夏日的溪水,溫柔地反射出粼粼波光。
“可是……可是……”細娘像是想要嘗試,可又留戀過去。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裏,就像是被人打了九十九天,有一天,突然被打人者細心溫柔對待,也只會想着那一天的好,想着只要忍耐過九十九天就能有一天的好日子了。一代一代的女人都是這麽教導着她的女兒,被打了的時候,只要忍耐就好了,忍耐過九十九天,就能有一天的好日子。可是,有時候忍耐只能帶來變本加厲地摧殘,直到臨死的那刻才會覺得自己解脫了。既然想要解脫,那為什麽不反抗呢?
葉青微嘆息:“所有人都救不了你,只有你能救得了自己。”
細娘想了有一會兒,還是搖頭:“我想要回去,郭郎……會跟我好好的。”
葉青微不客氣道:“跟你和他那些妻妾好好的?”
細娘的臉白了一下,低聲道:“大多數男人都是這樣的,像這位郎君一樣的是少數,戲文裏都總是說男人薄情多情的……女人癡情苦情……”
葉青微一掃青絲,揚眉道:“該讓你看看我薄情的樣子,和那些郎君癡情苦情的模樣,才沒有戲文裏說的那個道理!”
細娘垂下頭:“我還是要回去。”
葉青微深吸一口,輕聲道:“好。”
寂城中的郭府離米府的位置不太遠,然而兩座府邸的大小可就天差地別了,簡直像是鴻雁和麻雀。
衆人在路上還找人打聽了一下這座郭府,原來這寂城郭氏還是名門世家。
太原王氏王子尚摳了摳耳朵:“對不起,沒聽過。”
清河崔氏崔澹冷笑:“現在的人真不要臉,什麽人也都敢稱世家了。”
還有人說這寂城郭家中還出過一位先帝的寵妃。
太子李珪:“呵呵,當真什麽謠言也敢傳。”
李珉望向李昭,李昭淡淡道:“我母妃不姓郭。”
說起來,先帝的寵妃從始至終只有一位,便是李昭的生母,當時的風頭甚至蓋過了當時的皇後,當今天子李爽當時也會日夜擔心自己的儲君之位不穩,這也是為什麽李爽雖然與李昭表現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卻常常用身份之差來羞辱他。
來自長安的少年們自然是對這個名不副實的郭家不屑一顧,不過在寂城中郭家還是很有威望的。
細娘垂着手立在門前,崔令與白術兩人敲門,卻讓葉青微等人在斜對角的茶棚等候。
掉了些朱漆的大門被打開,門口的小厮一見細娘立刻瞪大了眼睛:“細娘?你怎麽回來了?該不會是偷偷跑回來了吧?你等着,我這就去通知郎君。”
說罷,小厮連門都忘了關,直接去找郭家郎君。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高個長臉的郎君走了出來,他臉上還有沒擦幹淨的胭脂,一見就知道他方才做了什麽好事。
“細娘!”郭郎的神情驚大過喜,他板着臉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你該不會是給我惹麻煩了吧?”
細娘一個勁兒地搖頭,一直流淚,卻說不出話來。
郭郎的眉頭越皺越緊。
白術便在此時開口說明:馬商因為冒犯了貴人被砍死,細娘也無處安置,她自願回到原來的主人身邊。
郭郎立刻松了一口氣,笑着握住了細娘的手,愛憐地拍了拍,道:“細娘,我就知道後宅這麽多人中唯有你是一心一意待我的,你放心,我也不會負你的。”
細娘被他哄得雙目盈淚:“郭郎。”
郭郎笑了一下,轉頭上下掃了白術和崔令一眼,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語氣道:“在下寂城郭讓,不知道兩位如何稱呼?”
白術拱手:“太原白術。”
崔令溫聲道:“在下博陵崔令。”
郭讓敷衍地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大聲道:“博陵崔氏?”
崔令點了點頭。
郭讓的臉上立刻挂上了殷勤的笑容:“原來是世家好友,哎呀,我該盛情款待才是,祖上曾經去博陵崔氏作客,一直盛贊博陵崔氏子弟的姿儀,今日一見果然非同一般啊。”
一竿子支到八百年前的祖上,郭讓也真是會吹。
崔令神情不變。
郭讓笑道:“不過,世兄的名字好像也有些熟悉啊,似乎跟博陵崔氏上任家主一樣。”
崔令面露慚愧。
郭讓立刻道:“哦,人有重名,沒關系的,雖然你沒有花主崔令那麽有名,但……”
“實在不好意思,”崔令笑眯眯,“區區便是博陵崔氏上任家主。”
郭讓猛地噎住了,嘴巴大張着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他眨了眨眼睛,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這尊小廟也能迎來大佛。
“啊!崔令!”郭讓驚呼一聲,臉都快笑出花了,“快請進,快上座!我我我居然有朝一日能招待博陵崔氏的家主,真是祖墳冒青煙啦!”
博陵崔氏曾經號稱世家第一,雖然近幾年因為人丁稀薄漸漸被清河崔氏追上,可到底也是傳承百年的世家典範。
崔令退一步,避開了郭讓拉扯的手,低聲道:“抱歉,今日只是送細娘前來,并無作客的想法。”
“啊呀,來就是客,花主一定要來看看我新買的舞伎,當真是皮肉柔軟,骨肉酥媚啊。”
崔令蹙眉:“抱歉了。”
郭讓的眼睛骨碌一轉,正好瞥到了一旁的細娘,他一拍手,笑嘻嘻道:“那這樣好了,既然能讓花主千裏迢迢送美妾歸來,想必花主是起了憐惜之情,郭某今兒個就忍痛割愛,将她送給您了。”
細娘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心托付終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