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缺月19
“與虎謀皮,竟是與虎謀皮!”
玄重吐出一口淤血,他能感覺到心口上那處血契隐隐發燙而後蕭然無蹤。血契已除,而合虛谷卻兵臨城下,還有什麽猜不出,看不清的?
魔宮的岑星,根本就是一早看上了合虛谷!也怪自己心思急迫,顧不上深思熟慮,竟然便着了這歹人的道,引得合虛危矣!
玄重雙目充血,望着漫空殺不盡的屍将,竟是咚得一聲跪下,雙手長相天際,痛哭流涕道:“祖師爺,第七代徒孫不肖,合虛谷千年基業,竟在徒孫手上,毀于一旦!”
然而他這一頭還沒磕下去,便被一腳踹開。
他惶惶然回頭,卻見先前吐了心頭血的黎鴻面色煞白地站了起來。她一腳将他踹去了一邊,聲色俱厲,當頭喝到:“我問你,你的劍斷了嗎?”
玄重搖了搖頭。
黎鴻便又是一腳,罵道:“桃源尚知拔劍迎敵,你這合虛谷的掌門倒好,未戰先怯!我看你愧對衡越的不是沒出息,而是蠢!!”
玄重被這麽批頭蓋臉一頓罵,一時間竟有些發怔,他愣愣道:“事已至此,我又有何法?”
“何法?你謀劃了這麽多年來破我禁地陣法,那時候怎麽不說何法?”
聽天審和她講了禁地的情況,黎鴻鼻子都要氣歪了。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嗎?她又不會霸着靈脈,好好說,讓出來也不是不行啊!
……哦不對,正常人好像是不會讓哦。
黎鴻輕咳了一聲嫌棄的不行,頓了頓她才道:“你的劍不是沒有斷?”
玄重:“是。”
黎鴻道:“既然劍未斷,又何來‘事已至此’?我合虛谷的弟子,當不會不如桃源!”
玄重驚覺,他覺得自己往日裏似乎太過低看了這位禁地神木。往日裏他只聽師父說過,禁地裏睡着一棵樹,而那棵樹則吞噬着合虛谷絕大部分的靈脈。玄重年輕時便因靈力走岔,而使得難以保持面容年輕,那時他師父曾感嘆,若是禁地開啓,靈脈重舒,他至于靈脈之中浸泡,或許就不會留下病根。
但那時候常儀還在沉睡,莫說開啓靈脈,就連禁地也進不得。那時候玄重便決定日後定要破了這禁地,合虛谷的靈脈合該歸合虛谷所有,那一棵樹占着是什麽道理!?
他苦心造詣,謀劃了那麽多年。卻萬萬沒想到那棵樹醒了。但醒了又如何,難不成這棵樹還會拱手相讓嗎?
玄重總覺得黎鴻會是合虛谷最大的禍害,為此不惜引來岑星。
但他在這一刻,看着神色冷漠卻半步不退的女修士,卻忽得覺得自己錯了。或許是常儀初醒,幼童的模樣令他忍不得心生輕蔑,忘記了這一位,卻是千年前與衡越同時代、且留下了姓名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難不成還真的會做出謀害弟子之事嗎?若是好生商量,禁地是否也會對普通弟子開放?今時今日的場景都會不同?
玄重嘴唇蠕動,卻也只多說無益。
他踉跄着起身,顫巍巍的手按上了腰側佩劍,眸光仿若回到三十年前,那時候的他一心問道,心無旁骛,被師父大贊“道心”。
玄重拔劍而出,低喝一聲“去!”,玉玦劍便于上空織成了密密的網,直将靠近的第一批屍将震出百尺開外!
桃源弟子一驚,齊齊回頭,便見這位丢出了至寶的長髯道長斂目而息,于袖袍下的手腕揮出了一掌。
這一掌,似清風拂面,又似日光柔映。衆弟子只覺得有月白色的光幕自下而起,轉瞬間,便将這合虛谷包裹起來,悍然又是一護山大陣!
無數弟子見此心中不免一松,戰意越盛。但有些道行的人卻眸色暗沉,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玄重揮出的這一掌,并不是什麽陣法,而是缺月掌。是将“造一界”用至極限的缺月掌。缺月之境将整片合虛谷包裹,雖是幻術,但換一種用法,竟也起到了幾分結界的作用。
只是幻相畢竟是幻相,在魔道的進攻下,又能撐多久呢?
這一點,辰霖看出來了,風陽也看出來了。
風陽道:“看來你我的勝負得換個日子再較一二。”
辰霖颌首:“風兄打算如何做?”
風陽道:“大荒劍最适宜這場的戰場,我會率我派弟子上前線,至于其他,便拜托你了。”
辰霖點頭,兩人無需多言,便心領神會,各執一劍風頭而去。
而在主臺上,揮出那一掌似乎用盡了玄重的氣力。他竟然差點跌坐在地,連站立都有些不穩。
黎鴻扶了他一把,玄重苦笑道:“還請祖師奶奶放心,這掌我動了元神,我不死,幻境不破。而若想滅我元神,至少也得是岑星出面。”
說道岑星,他語氣裏帶出了十足的恨意。
黎鴻默然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秒,劍尖便穿透了玄重的胸口!
玄重雙目睜大,他身形微晃,卻硬挺着一掌拍出,竟是将全部元神直接耗在了結界上!結界一時間流光溢彩,而他卻直接吐出了一口血,合上了眼。
黎鴻大驚,擡眼看去,發現竟然是逍遙劍派的執劍長老從背後一劍殺了玄重!所有人都被這變故吓了一跳。阆風掌門直接質問:“執劍長老,你瘋了嗎!”
執劍長老并未回話。他拔出劍,帶出的血花激在他的臉上,融下了一處,露出青灰色的皮膚來,衆人方才驚覺,這哪裏是執劍長老,這根本就已經被做成了魔修的“屍将”!
這些天來,他們與這位已成屍将的執劍長老談笑風生,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不對,甚至連逍遙劍派也無人察覺!能拿一派長老做屍将的魔修,該是如何可怕,細細想來,竟是只能想到一人。
難道魔宮岑星尊者,出來了嗎?
可是她不是從不離宮的嗎!?正魔和平相處已過千年,難不成如今魔宮想要掀起第二次大戰!?
衆人慌慌不安。辰霖剛至主臺,便見掌門猝死,屍将猙獰。
他顧不上太多,在屍将動手之前,先一劍斬了屍将!屍将發着黑色的血液粘在了他的衣袍上,他神色不變,對一衆掌門長老道:“事态緊急,還請各位前輩立即聯絡本門支援,尚在合虛谷的弟子中,也應先點出能戰者禦敵。”
辰霖看過一衆心神各異的掌門:“我與風兄探過,屍将空有萬計,魔宮這次應是下了本錢,趁這論劍大會的機會,想重創我正道。”
“如今已非我合虛谷一家之難,而是正道危亡之際,還請諸位前輩同心協力,共過這一難關!”
桃源的弟子早已站了出去。這些平日裏看起來柔軟溫和的女修,執起劍來竟也威風凜凜!海瓊派掌門見這陣勢便已軟了一分,更存了想耗盡桃源逍遙,自己保留實力的心思。便嘴硬道:“什麽叫正道危亡?逍遙劍派和桃源尚在,正道亡不了!你這小兒,不過想哄我等為你賣命罷了。”
黎鴻聽得火大,正想橫一鞭子抽死對方算了。卻不想辰霖擡了頭,靜靜看了對方一眼,問:“掌門不願相助?”
海瓊派掌門道:“我有什麽好處?”
辰霖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如此,合虛谷也不便多留掌門,這便送您出去。”
話畢一符箓襲去,海瓊派掌門下意識便要躲,卻不知為何竟躲不了這黃口小兒的一擊,眼睜睜看着符箓黏在了自己身上,下一刻,他進出現在合虛谷外的屍将群中!!
腐爛的氣息即刻充斥口鼻,海瓊派掌門的眼裏除卻死亡的顏色,便再也看不清其他。原本争先恐後往前湧去的屍将發現了不對,嗅到了生人氣息,一個一個将頭全轉了過來。
海瓊派掌門眼角眦裂,在這一刻體會到了由衷恐懼,他竟似再也克制不住,尖叫起來!
他的尖叫聲過于凄厲,竟連合虛谷內的人都心裏發憷。
辰霖面色不變,執劍看向衆人,開口詢問:“不知還有哪位掌門對我的提議有所異議?”
衆人皆默。那些小派都看向了于他們之中算是領頭者的阆風掌門。
阆風掌門也不明自己為何會在一小輩身上感到如此威壓,只能硬着頭皮承諾:“正道危亡,此時正是我等齊心協力,共抗外敵之時。”
辰霖颌首,微微笑道:“多謝各位掌門相助,他日合虛谷定當奉上厚禮。”
話畢,海瓊派掌門忽得又出現在了主臺上,只是衣裳狼狽神色崩潰。
辰霖問:“焦掌門,不知您可還有疑慮?”
海瓊派掌門聽了這話,再見辰霖面孔只覺得如同見了惡鬼,他瘋狂搖頭,直道:“海瓊派當與合虛谷共生死!”
此事丹绫剛穩住臺下慌亂的弟子,甫一來,便聽見海瓊派掌門說了這話。她有些困惑,辰霖卻對她笑笑道:“我已和衆掌門達成協定,他們會助合虛谷對抗魔宮。”
丹绫有些驚訝,她本以為讓這些貌合神離的門派出手相助,得耗上不少口舌,卻萬萬沒想到在一刻之內辰霖便做到了。
只是……這海瓊派的掌門怎麽有些不對。
海瓊派的掌門仿佛怕極了,當辰霖再看過來的時候,他竟發了抖,而後像是控制不住一樣大聲叫道:“你不是辰霖,你是衡越!你是合虛谷的那個怪物!你回來了,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