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柳嬸兒到老夫人陳氏那兒去請安,陳氏把顧青竹也請了過去。
“奴婢奉了我家老爺之命,來給老夫人和府裏送些時節的鮮貨,夫人去世以後,我家老爺本想着将小姐接去江南住些時日,奈何小姐那時初初喪母,不願遠離,我家老爺只好作罷,這回派奴婢前來看望小姐,問問小姐有什麽想要的沒有,我好回給老爺知道。”
柳嬸兒是沈家回事處的管家婆子,說話做事極有分寸,面對陳氏也是不卑不亢,說話慢條斯理,很有章法。
陳氏看了一眼顧青竹,對柳嬸兒客套:
“舅家老爺可好,自從清秋走了以後,跟舅家的往來就少了,竹姐兒命苦,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幸好還有舅家的人惦記。”
清秋是沈氏的閨名,提起沈氏,陳氏的眼眶都紅了,看來是真的替已故媳婦傷心難過,柳嬸兒也跟着紅了眼眶,牽過顧青竹的手,廳內三人神态都有些失落。
顧青竹似乎有點印象了,上一世母親去世之後,舅舅家來吊唁時曾問她要不要去江南住些時日,她那時覺得自己沒去過江南,跟舅家的人也不熟悉,便拒絕了,舅舅離開之後,她聽到府裏的一些對已故母親不利的流言,氣憤不過,大肆折騰一番,惹惱了顧知遠,這才被發配到莊子裏去住了一年,當時年紀小只知道發脾氣,不知道已經中了秦氏的計,直到後來,她才醒悟過來。
“舅家老爺讓嬸子你跑這一趟,就只為了送些時令過來嗎?可有其他吩咐。”
陳氏對沈家的人還算客氣,也猜到柳嬸子突然到來,肯定有其深意在。
柳嬸子看了一眼顧青竹,顧青竹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柳嬸子才上前對陳氏小聲說道:“我家老爺确實還有吩咐。”
陳氏點頭,讓柳嬸子近前說話,柳嬸子在陳氏耳邊說了一番之後,退回座位,陳氏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不是什麽體面事兒,但也确實不能再姑息了。”
這麽說的話,就是不會阻攔的意思。柳嬸子心上一松,對陳氏行禮:“老夫人大義。”
陳氏擡手讓柳嬸子起身,看了一眼顧青竹,招招手,顧青竹上前,陳氏握住顧青竹的手,對她問道:“可怪祖母這一年對你不聞不問?”
顧青竹直視陳氏的目光,搖了搖頭:“不怪。若非去莊子一年,在府裏只怕早給算計了,急躁之時,獨處方為上策,祖母用心良苦,青竹明白的。”一個扶不上牆的阿鬥,別人想幫都不知道從哪裏下手。顧青竹上一世就明白這個道理的。
陳氏的确是這樣想的,沈氏剛剛去世,府裏變化初現端倪,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麽可能鬥得過那只狐貍精,所以當顧知遠将顧青竹送到莊子去反省的時候,陳氏沒有出手阻攔,想讓這孩子冷靜下來,若能通過這件事成長一些,那今後回來就有底氣了,若非如此,一個只會發脾氣,做事不動腦子的姑娘,陳氏可以護她一時,如何能護她一世呢。
所以,自從顧青竹回家之後,陳氏只遠觀着她,府裏發生的事情,陳氏知道,但壓着沒管,便是想看看顧青竹怎麽處理,是忍氣吞聲,還是奮起反抗,一直沒有答案,直到這位柳嬸子出現,陳氏才确信,這孩子确實長大了。
欣慰極了:“你明白就好。有些道理,別人說千遍萬遍都沒有用,只有自己親身經歷了,自己想明白了才行,人活在世,有太多艱難,不能一味抱怨,得想法子解決,不用怕,無論出了什麽事,還有祖母在,只要你和學哥兒上進,祖母拼了這條命,都會護你們周全的。”
顧青竹心中感動,認真聆聽:“我知道了,祖母。”
上一世她是過了兩年以後才開竅的,那時候祖母也與她說過這些話,她才知道,原來祖母一直在等她成長,祖母将她送上花轎,叮囑她今後相夫教子,當個好妻子,她都一一記下,只可惜,自從她嫁人之後,祖母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顧青竹出嫁後第二年,祖母就去世了。
柳嬸子衷心道:“小姐有老夫人這樣的祖母,是萬幸啊。”
從陳氏那兒出來,顧青竹就帶着柳嬸子去了瓊華院,入了內間,顧青竹便問:
“舅舅可有說何時來?”
柳嬸子回話:“就這兩日。小姐的書信從保定送去江南已有七八日,老爺收到信兒就啓程了,約莫就是這幾天,所以奴婢才早兩日上門來的。小姐與我說說府裏大約摸情況如何。”
顧青竹這便放心,與柳嬸子坐下之後詳談。
**********
西芩園中,顧玉瑤氣鼓鼓的進了房,秦氏正在跟珠寶鋪的女掌櫃選要買的首飾,這是秦氏第一回 有底氣把珠寶鋪子的掌櫃喊來府裏挑選,正高興着,看見顧玉瑤這樣子回來,随口問:
“怎麽,在侯府裏不高興了?”
顧玉瑤憤然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珠寶,掌櫃的見她神色不對,識相的将珠寶收起來,躬身退下。
秦氏端茶杯喝茶:“跟你說了多少遍,遇事得沉住氣,縱使受了些委屈,也不要擺在臉上,放在心裏頭,慢慢的去讨還。那丫頭怎麽氣你了,跟娘說說,娘也替你急着些。”
秦氏以為是顧青竹為難顧玉瑤了,這般開導她。
顧玉瑤哼了一聲:“不過是個下人,來府上送禮的,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哪家兒的人來送禮?我怎麽不知道。”
秦氏喝了口茶,享受的閉上了雙眼,這等極品好茶,喝在嘴裏就是和那些粗制劣茶不同,醇香甘冽,從前只有沈氏房裏才喝得起這些。
“還不就是沈家。每年都要送什麽時令鮮貨,顯擺她們沈家講究,誰稀罕他們那點破東西呢。”
提起沈家,也是顧玉瑤心裏的痛,沈家是商賈之家,金山銀山的供着沈氏花銷,可秦氏的娘家卻只是普通的教書匠,窮酸又清高。以前別說幫補不到她們,不跟她們要錢回去就謝天謝地了。
秦氏的眼睛緩緩睜開:“沈家?”面色一凜:“誰來了,沈家老爺來了?”
顧玉瑤也察覺母親臉色不對,蹙眉道:“不是沈家老爺,就是個态度奇差的婆子。帶了幾箱子時令鮮貨,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我就碰了一下,那婆子就上趕着教訓我。娘,您就不能跟門房說一聲,別讓沈家的人再來咱們家裏了嗎?”
秦氏若有所思,沈家确實每年都會送時令鮮貨給府裏嘗鮮,不是什麽新鮮事。許是她想太多了。
“娘,您倒是說話呀。能不能跟門房吩咐嘛,看見沈家的人,連人帶東西全都不許進門。”
顧玉瑤是氣急了,她娘做了主母的這幾個月裏,已經沒人敢給她臉色看,偏來了個沈家,那麽橫。
“瞧你這小氣樣兒。不就是送點東西上門嘛。”
秦氏見女兒怒目遞來,心軟安撫:“好了好了,回頭我跟門房說,下回讓沈家的人走偏門,省得再沖撞了我們玉瑤小姐。”
顧玉瑤重新開心起來:“這還差不多。謝謝娘親。”
雖說知道沈家是送時令鮮貨來的,但秦氏還是不怎麽放心,讓顧玉瑤回去以後,喊了王嫂子過來,問了問情況。
“确實送的都是些時令鮮貨,與往年沒有不同,不過這回來的是沈家本家的一個回事嬷嬷,氣焰是大了些,當門口就敢跟小姐無禮。”王嫂子這般解釋。
“送個東西,要讓本家的回事嬷嬷過來嗎?”秦氏疑惑。
“哦,據說這陣子她正好在沈家保定的鋪子裏辦事兒,趕上沈家要送東西來,就親自跑了一趟,進門之後,她就直接去了老夫人院兒裏,不怪小姐氣惱,這就是個沒規矩的婆子,居然連夫人這裏都不來請安。老夫人請了青竹小姐去,請了安就去瓊華院了,好像要在府裏過兩天再走。”
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秦氏還是多了個心眼兒,晚上顧知遠回來以後,她将這件事告訴了他知曉。
顧知遠正解官服,聽了之後沒什麽特別反應:“每年都送來着,別大驚小怪的。”
秦氏不死心:“可這回來的是個管事。”
“管事怎麽了?管事還能吃了你不成?”顧知遠換好衣裳從屏風後面走出,秦氏就立刻奉上香茶,顧知遠坐下喝了一口茶。
“妾身這不是擔心嘛,伯爺是知道的,沈家的人有多強勢,當初夫人去世時,沈家老爺差點拿刀跟伯爺拼命,如今伯爺又力排衆議扶了妾身做正妻,沈家人那等肚量,如何能容得下妾身。”秦氏在顧知遠面前,永遠是溫柔體貼,偶爾使一點小性兒也拿捏住分寸。
提起沈家舅兄在秦氏出殡那天,當着賓客的面把他罵的狗血噴頭,還揚言要他賠命的事兒,心裏就騰騰的升起怒火:
“理他作甚,這裏是伯府,你是我的妻子,連老夫人那裏都不能說什麽,他們沈家能怎麽樣?你就安安心心的,讓衡之,寧之他們把學問做好,看能不能借你之手,替顧家養出個狀元來。若真有那麽一天,你诰命加身,還怕一個小小的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