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青竹扶着車門,感覺馬車沒跑多遠就停下來了。車簾子打開, 顧青竹看見一個熟人, 李茂貞。

他是祁暄從小一起長大的護衛,從京城到漠北, 祁暄身邊都是他,忠心耿耿, 毫無二心,看見他顧青竹就明白了, 連問都不用問。

“小姐,我們爺在裏面等您,不用害怕,爺不是壞人。”

李茂貞有點臊的慌,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手段綁個小姑娘,世子想要跟人家姑娘說話,就不能找個體面點的機會嗎?

把紅渠扶着坐在座位上, 顧青竹面無表情走下馬車, 趕車的阿坤靠坐在踏板上,懷裏抱着馬鞭,像是睡着的樣子,李茂貞趕緊解釋:“他們沒事兒, 待會兒就醒。”

顧青竹的臉色有些難看, 使得李茂貞更加羞愧:“小姐裏邊請。”

左右看了兩眼, 顧青竹認識這應該是一刀堂後面的巷子。她是真不太想再見祁暄, 暗自下決心, 下回再看見他,掉頭就走,祁暄應該有所察覺,所以才會采取這樣的方式,歷經兩世,他還是這麽自以為是。

沉着氣從後門走入,果然是顧青竹所料的一刀堂,祁暄是武安侯世子,想要查她的行蹤易如反掌,顧青竹覺得有些事兒确實要和他當面說清楚才行。

李茂貞送顧青竹上樓,只覺得這小姑娘不是缺心眼兒,就是膽色過人,從她的表現來看,應該是後者。

顧青竹上到二樓,就見窗前矮桌旁坐着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冷着臉給面前的兩個空杯子倒茶,顧青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畢竟在一起過了十多年,只要接觸過一回,就都不難猜出對方的改變。

祁暄擡眼看了看她,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說了今天見面的第一句話:

“這事兒太神奇了,是吧?”

顧青竹低着頭沒有說話,以行動回應他。

祁暄深吸一口氣,低頭蹙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果斷說道:“既然都回來了,那咱們冰釋前嫌,重新在一起吧。我,我等你十六歲去提親,咱們好好的……”

沒等祁暄把話說完,顧青竹就冷然回絕:“不可能。”

祁暄的話戛然而止,目光緩緩擡起,落在顧青竹那稚嫩的面容上,陽光從窗外照射到她身上,仿佛将她周身鍍上了一層光圈,唯有目光中的冷漠提醒着祁暄她還是她,并沒有因為重生而忘記傷害。

想伸手牽她的手,卻被顧青竹早一步将手拿開,放到矮桌下面,祁暄伸出的手緩緩收回:“我知道我以前錯的離譜,到了漠北之後,我就知道錯了,你給我個恕罪的機會,讓我彌補你。”

顧青竹擡眼看他,目光沒有絲毫波瀾,清澈澄明:“至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造成的,你沒有做錯,不用彌補我。”

“青竹你別這麽說,我真的知道錯了,咱們一路走來有太多不易,老天爺都覺得我們應該重新來過,所以才給了我們機會,我們珍惜這個機會,好不好?我保證這一回,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不讓你受半分委屈。”祁暄語調溫和,神情真摯誠懇。

顧青竹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啓唇道:“老天爺不是讓我們重新來過,而是讓我們重新選擇。”

祁暄眉頭蹙起,語氣添了些酸澀:“你想重新選擇?”

“是。”清脆的聲音,肯定的回答。

看着這樣冷靜的她,祁暄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分辨,只是憑着本能,下意識的搖頭:“不可能。我不會重新選擇,你也不能。”

“我為什麽不能?”顧青竹直視祁暄,堅定冷靜:“我是顧家小姐,你是武安侯世子,我倆素不相識,憑什麽不能?。”

祁暄蹙眉喝茶,沉默半晌後才道:“你若真這麽想,那我明日就去顧家提親。不就是年齡小點,可以先訂婚。”

他的語氣有點急躁,自己也知道,可聽到她說想重新選擇的時候,心上像是被砍了一刀,難受的很。

顧青竹聽他這麽說話,不怒反笑,祁暄見了問:“笑什麽?你不相信我會這麽做?”

“你以為我們成親很容易嗎?”顧青竹反問。

祁暄不解:“什麽意思?”

顧青竹将面前的茶杯端起來,放到鼻前輕嗅,重複問了一遍:“你覺得憑我的身份,要嫁進武安侯府做世子正妻,很容易嗎?”

上一世她日夜苦思,絲毫不敢懈怠,費盡心思才博得祁家老夫人的喜愛,讓她出言力排衆議,跌破衆人眼鏡,選了素有悍名的顧青竹做祁暄的夫人,祁家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是最受皇上與皇後敬愛的祁氏祖母,她決定事情,就是權威的。就因為老夫人,顧青竹才得以順利的嫁入武安侯府。

但這一世,顧青竹很明顯不會再費心去讨祁家老夫人的喜愛,所以,祁暄的威脅對她來說,并不是很管用。

祁暄見她笑容中透着苦澀,許是回憶起了艱辛,上一世他的确聽祖母提過多回,說青竹這姑娘好,膽大心細心眼兒實,對他更是死心塌地,可當時他根本聽不進去,一心認定了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顧青竹放下手裏的杯子,指着變了色的茶湯:“茶要趁新鮮喝,過了那個時間,就算強行喝下肚,滋味已然變了。”無奈嘆息又道:“我們的過往,今天之後就忘了吧。一場夢而已,醒來就該忘了。如今我有我想做的事情,你也有你的生活,這一世我絕不去打擾你,同樣你也是,不要再來打擾我。我倆只當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就好。”

祁暄一直低着頭,顧青竹分辨不出他的神情,等了一會兒後,她站起身,又追加一句:“今後像今天這樣的事,最好不要再發生。我不想被人看見和你有任何牽連。”

說完之後,顧青竹便擡腳欲走,誰料剛一轉身,手腕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奪了過去,祁暄從背後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喃:“青竹,你太絕情了。”

顧青竹早已不習慣與他接觸,不斷掙紮:“你放開。”

可她越掙紮,祁暄抱得越緊,顧青竹沒辦法,只好用腳踢他,踩他,祁暄被踢了兩腳,幹脆一個旋身,将她放倒在先前他們坐着喝茶的矮榻之上,祁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危險:

“我們的過往,你當真能說忘就忘?我不要和你做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顧青竹被他壓在身下,瘦小的身體哪裏是祁暄的對手,根本動彈不得,祁暄在她耳邊不住低吼:

“我和你永遠都不會是陌生人,上一世的錯誤我不會再犯,青竹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啊。”

一連串茶壺砸碎的聲音外加祁暄一聲呼,顧青竹把祁暄推開,在他臉上憤然揮去一巴掌之後,兔子一般從他身下跑開,在樓梯口撞到聽見動靜上樓看看的李茂貞,李茂貞見她衣衫不整,發髻松動,劉海濕漉漉的,一邊還沾着幾片茶葉,俏臉上滿是稚嫩的驚恐,再看祁暄,前襟後背上全是水,茶葉也不少,一邊揉着後腦勺,一邊對他們走來。

李茂貞下意識的擋在顧青竹面前,跟祁暄提醒:

“世子,這,這不合适吧。”

祁暄放下按在後腦上的手,手心沾了血,不知道是後腦上的,還是手心裏有口子,狼狽程度,比顧青竹好多少,把李茂貞拉開,顧青竹不住後退,沒兩步就被逼到了牆邊,祁暄喘着氣,擡手撐在顧青竹的身體兩側,強勢之氣撲面而來。

李茂貞見狀,以為祁暄還想繼續幹點什麽,急得不得了:“世子,你冷靜點,她還是個孩子啊。”

祁暄卻不為所動,将顧青竹禁锢在他的胸膛和牆壁之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顧青竹的頸項之上,在她耳邊輕道:

“記住我說的話,我不會重新選擇,你也不會。若你不聽,別怪我先斬後奏。”

顧青竹眉頭緊鎖,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李茂貞終于做好決定,在忠誠和良知之間,他選擇了良知,打算對祁暄出手,解救無辜小姑娘的時候,就見顧青竹迅速出手,在祁暄腰間一點,祁暄身子一躬,顧青竹下腳不留情,在祁暄肚子上,擡起就是一腳把他給踹了出去,祁暄應聲倒地。

顧青竹兇巴巴的往正欲抽刀的李茂貞瞥了一眼,吓得李茂貞立刻把刀插回刀鞘,驚愕萬分的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看什麽看?下去趕車,從哪兒把我劫來的,再送回哪兒去。”

顧青竹惡狠狠的放下這句話,就抹了一把臉,看都不看一眼從地上爬起來的祁暄,昂首挺胸的下樓。

李茂貞心有戚戚,第一次被一個半大的小姑娘威脅,最要命的是,他居然真的有點怕了。往臉色不太好的世子看了一眼,李茂貞這時候才想起來尴尬:

“世子,你看這……”

祁暄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刀柄上,李茂貞趕忙把刀藏到身後,以表示剛才一切都是誤會。

祁暄冷哼一聲,将手心的血跡往身上擦了擦:“送她回去,順便給她送條幹帕子去。”

李茂貞應聲而去,下樓走了兩步又返回上來,躊躇問道:“世子,您沒事兒吧?”

一句‘沒事兒吧’不知怎麽觸到了祁暄的氣門,只聽一聲怒吼:“滾——”

李茂貞吓了一跳,忙不疊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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