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新劇
薄衍站在頂樓, 他的腳下是北京不息的人群。
玻璃窗倒映着身影,明亮閃耀的燈火讓他一陣恍惚。
他伸出手, 輕輕擱在玻璃上,壓出五個指印。
做完這個無趣的事情, 他又縮回手,看着清晰的指紋有些孩子氣抿了抿嘴角。
也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咬了咬自己的小指,用門牙研磨指骨的凹陷,他的眼睛還是那種平靜至冷漠的情緒,和他現在的舉動不符。
“清商,我喜歡你啊...”
幾乎呢喃, 他收斂眼中的傷感,擡頭望着落地窗外的光暈,垂下的手臂, 手指有一個深深的牙印。
“把你給我的都還給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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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商卧在沙發裏翻劇本, 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接蘇也知削得蘋果。
“這個也不錯, 唔, 還要一塊。”
她将手裏的劇本丢掉茶幾上,又去夠另一個。
嘴巴也不會閑,除了吞咽也不忘即情念幾句臺詞。
蘇也知故意将兩部放在一起, 因為拍攝場景一致,方便段清商串戲。
現在時間太緊張,除了一部女主角, 蘇也知還給她挑了一個重要的配角。
一部青春都市劇,一個奇幻文藝片,前者吸粉,後者為了逼格。
段清商是一個喜歡挑戰的人,比起情情愛愛,她更加喜歡第二本《蛇妖》。
導演是拿了金像獎最佳導演的桂冠,現在想靠着這部片子野心勃勃沖擊金馬獎。
制作團隊無疑是優秀的。他能看上段清商除了熟人推薦,更主要是看了《無雙》的片花,覺得她扮演的形象十分生動,但是也沒有直接拍板決定,而是走常規,需要試鏡。
《蛇妖》為雙女主,青蛇和白蛇,借助中國傳統神話故事衍生一種不同的感覺。
許仙被炮灰,換了一個虛僞自私的書生,名為梁生。
白蛇報恩,決心嫁給梁生,想為一貧如洗的書生紅袖添香,為了避免因果報應,白蛇青蛇發誓在人間不再用法術,為了攢夠一筆嫁妝,讓姐姐風風光光出嫁,青蛇在街頭雜耍藝人的欺騙下,為他們表演與蛇共舞。
妖媚的青蛇,不通人情的美人,帶着天真的善良,每日在不同的男人面前表演着誘惑的舞蹈,她什麽都不懂,只是捧着灑落的銀子呆呆笑。
梁生看到這樣妖嬈的青蛇,動了歪心,想要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美。
青蛇在他的暗示下,天真接受他的求婚,白蛇看到摟在一起的一人一蛇,動怒離開。
青蛇追出時,白蛇被捕妖人重傷,她已經懷孕了,所以修為大減,青蛇憤怒之下殺了包括捕妖人在內的九人,其中包括八名無辜的樵夫。
白蛇害怕天譴降下,命令青蛇前去佛宗躲避,自己打算以身對抗。
等死前,她想回梁生處看他最後一眼。
梁生在捕妖人的同伴處知曉了白蛇青蛇的真實身份,而且,他知道當朝丞相女兒患有心疾,需要千年修行蛇妖的內丹,便起了歹意,乘白蛇重傷,用雄黃酒藥倒她,刨開她的腹部,取了蛇丹。
白蛇奄奄一息卻未死去,她的孩子沒有了,天也降下一道道的雷,悲傷絕望中,白蛇化為原型被打得魂飛魄散。
青蛇在水底蛻了皮,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經死了,她勉強支撐虛弱的身體想要為姐姐助力,結果只看到了焦枯的白蛇。
青蛇本來不會流淚,白蛇教導她,想要變成人就要會流淚,最後青蛇會流淚了,卻再也不想變成人類了。
她抱着白蛇回到自己生長修煉的深湖。
梁生治好了丞相小姐,娶了她,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時,喜帳有一道蛇影。
一年後丞相小姐生下一條通體雪白的蛇。
青蛇站在門外,冷冷一笑。
到此結束。
在段清商理解中,這部片子很怪,善惡終無報。
白蛇一輩子積善行德,最後落得魂飛魄散,害死九條人命的青蛇卻無事,哪怕她不是故意殺死那麽些人,可結果還是出現,她并不無辜。
殺妻害子的梁生還是好好活着,哪怕後來知道真相的青蛇也沒有殺他,而是戲弄他無辜的妻子,害得她大病一場。
這部片子哪怕只是看劇本就讓段清商本能覺得不适,她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人,這樣的結局不能讓她滿意。
蘇也知聽她訴說完,問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你說,青蛇還愛着梁生嗎?”
段清商愣住。
怎麽可能,青蛇不懂什麽是愛情的...
不,也不對,她會哭。
蘇也知慢慢解釋,“有沒有一種可能,青蛇還喜歡着梁生,畢竟,是梁生教導她懂了人欲人情。”
“雖然她恨着他,但是不在意又怎麽會讓他繼續活着,折磨也是他的妻子,也許還有嫉妒。”
段清商反問,“你說,青蛇更愛白蛇還是梁生?”
蘇也知不猶豫,“當然是白蛇,畢竟那麽久的感情。”
段清商笑了,模樣很狡猾,“一個人你有點喜歡他,一個人,你很喜歡她。有一天,這個他殺了你最喜歡的她,你會怎麽辦?”
“我會殺了他報仇。”
“那就得了呗,青蛇絕對不是因為愛情而留下梁生的性命。”
段清商像是想到什麽,頓了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青蛇是為了白蛇留下他的性命。白蛇到死肯定還愛着他,縱然死去,她也留下什麽囑托,命令青蛇必須做到。”
蘇也知摸了摸下巴,“那麽最後那條小蛇是白蛇的轉世還是她的孩子?”
段清商目光游離,“我也猜不出,不過是孩子可能性更大,畢竟青蛇看着它,只有冷漠,而不是欣喜,自己姐姐生命的延續從一個痛恨的女人肚子裏出來,實在是...太諷刺了。”
蘇也知提出質疑,“也不一定,或許青蛇知道這個轉世的白蛇不會是那個陪伴她長大的姐姐。所以她對它沒有感情。”
越想越複雜,段清商腦袋都漲漲疼。
“不想了,反正就這麽演。”
蘇也知看着揉腦袋的段清商,哭笑不得,他站起身,拿着茶幾上的水果籃,“還要梨?”
段清商張大嘴巴,揚高語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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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導。”
蘇也知引着段清商向前。
“小蘇啊,來了...這是清商吧,真人比視頻好看。”
張華健是一個很寬厚儒雅的男人,大腹便便,笑起來像一尊彌勒。
他先伸出手,段清商握緊。
“劇本在這,要不要準備準備?”
張導還是笑眯眯的,只是伸出手臂間有了一點深意。
段清商深深呼吸一口,眯起眼睛,脆生生道,“要。”
她不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沒有确實的把握她不會貿然行動,說是謹慎也是狡詐。
張導拍拍自己的大肚子,樂呵呵道,“好好準備。”
說完就拿起桌面的玻璃茶杯,悠閑閑晃出去。
蘇也知也跟着走出了門,似乎還有什麽事情需要交涉,室內只有段清商一人,面對四面通透明亮的鏡子,段清商伸展手臂,拉了拉膝蓋。
張導選取了一段青蛇雨夜狼狽逃竄的戲碼,是一幕很有張力的戲。
看着有些陌生的臺詞,段清商捋順每一句話,默默背着。
“你說我不懂愛嗎?那愛是什麽,是你教我的,要去愛護世人,可是,他們根本不把我當人,我只是妖怪。”
“姐姐,你太殘忍,為什麽我們要壓抑天性做人呢,人當真那麽好?”
“和我回去吧,我們之前的日子真的很快樂,餓了有湖裏的鮮魚,我們不用取火燒傷自己了。”
青蛇質問白蛇,悲痛又傷心。
鏡子清楚照清她的每一個表情,段清商像是有些入戲,急急後退一步,高跟鞋擊打在地板上的聲音讓她從幻想中掙脫開。
看着眼眶含淚的自己,明亮耀眼的燈光照射着,段清商一陣恍惚。
踢掉腳上的鞋子,她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嬰兒,跌跌撞撞向前走,一個踉跄,她摔倒在地上,反應過來不是喊疼,而是脆生生的一句臺詞。
“求你了,和我走,我不要在這裏,我害怕!”
鏡中,段清商半伏在地上,散落的頭發遮擋大半張臉,露出的面孔冷且哀傷,她的左腳微微向前,壓在右腿上,這是蛇妖不擅長走路的模樣。
修長的腿仿佛無骨,有氣無力被她壓在手臂下。
腳趾當然沒有顫動,整個人,上半身鮮活,下半身如同玉雕,僵硬冰冷。
她撐着手臂靜了會,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微微擡起頭,詭異笑着,嘻嘻。
她越笑越大聲,越來越忘我,似乎真的變成那個癱倒在污水裏的青蛇,這時,她聽到一陣很輕的咳嗽,似乎包含着含蓄的笑意。
瞬間,段清商從幻覺中醒來。
是蘇也知。
“你幹嘛,太讨厭了!”段清商生氣捶了下空氣。
蘇也知只是抱胸看着她微笑,也不說什麽,也不表達什麽。
段清商感覺有一種被人看穿的尴尬,更有一種被發現秘密的窘迫,自己掙紮從地上站了起來。
被壓的腿有些發麻,她維持片刻才站穩。
“張導呢?”
恢複了鎮定,段清商有些興奮詢問。
她覺得現在的狀态很好,很适合即興發揮。
蘇也知卻說,“面試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段小姐的人生第一次試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