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第二天,一個消息開始在林州城裏傳播起來。
“陳國的士兵全部被活捉了,據說連陳國主帥也被捕,從他身上收到一份陳國奸細的名單。”
原滑頭被這個消息所驚動,雖然他立刻判斷這是個訛傳的假消息,但也還是有些不放心,因此盡其所能派出人員來查尋消息來源,短時間內只能把趙顯回來的事情放在腦後了。
但緊接着第二條相關消息又傳來:“陳國士兵已經突圍,有一部分殘兵向林州城方向奔來。”
既然第一條消息是假的,那麽與之相反的第二條消息就應該是真的。人思維的本能将原滑頭引入誤區,他正準備派人出去證實這個消息時,林州城主下令,關閉林州城門,嚴禁任何人出入。因為這時第三條消息已經讓整個林州城惶惑不安:“林州城中有內奸,他們要同陳國敗兵內外色結劫掠林州。”
對于林州城上上下下來說,外界持續千年之久的混戰,除了造成大批的孤兒與流浪者湧入外,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他們根本沒有面對戰争的思想準備,因此,利用流浪漢無孔不入的優勢,李均已經在心理上給了林州城一個沉重打擊,首當其沖者,就是原滑頭了,他這時已經無法分辨消息的真僞。
一面命令軍民趕快準備死守林州,一面偷偷收拾細軟準備逃走的林州城主,可能是最為惶恐的人,正當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侯,一個幕僚卻連夜來到他家裏。
“恭喜城主大人。”幕僚第一句話幾乎讓城主氣死,但随後一句話又讓他喜從天降,“據可靠消息,接近我城的只是前幾天被中央軍消滅的傭兵殘餘,他們也只是經過這裏。”
城主肥胖的身體停止了哆嗦,長長籲了口氣:“啊,太好了,趕快下令安民吧。”
幕僚臉上露出奸詐的笑容:“且慢,我有個妙計。”
城主從幕僚的笑容後面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每當幕僚露出這種笑意,就意味着他已經沉甸甸的錢袋又要增加些。
讓周圍的仆人們出去後,幕僚竊竊地湊到城主耳邊:“城裏确實有陳國的奸細,只有抓到這個奸細才能讓民心安定。”
城主呆了呆,很快就明白了幕僚的意思,也露出了嗳昧的笑容:“那麽,這個奸細是誰呢?”
暗自罵了城主一聲,幕僚挑明了說:“原滑頭,他最象奸細了。”
兩人都開懷笑了起來,雖然原滑頭經常孝敬,但怎比得上将他的全部財産弄來。當然,笑的同時,城主心中在暗暗稱贊出這個主意的幕僚,而幕僚則暗暗感謝那個請他吃飯的陌生商人。
他們當然不知道,他們的所謂陰謀,不過是在李均事先布置好的舞臺上演出。一切,正如李均所料的;一切,對李均來說只不過是小試牛刀。從這一刻開始,李均意識到世界上有些煩惱,不是用武力才能解決的。
當城主連夜領着士兵包圍原家時,原滑頭父子已經得到了消息,慌亂中他們只能帶着親信棄家而逃。雖然原家在林州也有些勢力,但尚不足以同城主對抗,更何況平時他們所勾結的那些人,也不過是想他們的錢。
原滑頭從後門悄悄溜走不久,城主在半路上就遇上了一個告密的,于是城主領着士兵趕向南門去攔截,在這一段時間內,原家暫時沒有任何主人。
一場小規模的搏殺之後,“拒捕”的原家人全部身亡,接收原家財産時城主也沒有發現原家少了數量頗大的現金。
次日晨,原家是陳國內奸的消息傳遍了林州,少不得有那麽些聰明人說自己早就看出這一點。但緊接着麻煩就出來了,原家的店鋪占了林州城的五分之一,全部被查封後林州城的日常生活就受到了影響。
對于城主來說,這些店鋪沒有什麽用處,他的身份不允許他自己去從事商業,幕僚又出了主意,将原家的全部店鋪賣給市民,既可以解決日常生活的問題,又可以把不能貪污的不動産轉為可以揩油的金幣。
趙顯和他找來的流浪漢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
半個多月後,當林州城在李均身後變得越來越小時,他自己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還會見到趙顯與王爾雷,而且到那時,這兩個人會為他帶來多少幫助。
他是帶着一種比較輕松的心情踏上新的路程的。金錢攻勢下他已經知道肖林與魯格安全突圍,他放的那場火阻止了那場混戰。但李均并不急于回到傭兵團去,那裏,能教給他的東西不多了,為了他在林州燃起的野心,他必須要學更多的東西。
因此,他把自己的目标放在洪國的都城海平城。那是神洲世界中最好的海港之一,能夠有之并論的只有蘇國的第一大港玉泉。聽說那裏有不少奇人奇事,在那兒,也許會有他想找的東西。
“我究竟想找什麽?”李均心中升起了新的煩惱,象其他早熟的少年一樣,他為自己的目标而困惑,“什麽方法才能幫助我實現自己的目标?”
坐在運送過往旅客的馬車上,李均來到趕車人身邊,将目光投向兩邊無垠的山,山與山相連,山與山相伴,看着山,李均不由得輕嘆了聲,他覺得與這不動的山比,活動的自己卻是寂寞的。
與他同車的一個小商人頗有些倚老賣老地說:“年青人,第一次出門吧,就想家了?”
李均輕輕搖頭:“不是。”
商人從他短短回答中讀出他不願與自己聊天,讪讪笑了:“年青人,你這個年紀,還是不要在外面亂跑的好,到處兵荒馬亂……”
李均沒有理會他,但這個商人似乎非常愛說話,自顧自地說:“不過,去海平城長長見識也好。你要小心,不要被官老爺抓去當兵。”
車中一個老頭冷冷笑了起來:“呵呵,小心有什麽用處?官老爺要抓人當兵去,你小心就會不被抓了?”看到商人與李均都注視着他,老頭向車外吐了口唾沫,繼續說:“我有四個兒子,一個接着一個被官老爺抓去當兵了,這些事情哪是我們老百姓小心能防止的?”
趕車的沒有回頭,悠悠然地聲音從他口中傳出來:“別說了,雖然山沒有耳朵,但傳出去還是會惹禍的。”
車中人都沉默了,李均仔細打量着老頭,滿臉的皺紋與亂須看不出他的實際年齡,但可以肯定他的外表比他的歲數更顯蒼老,枯幹的膀子坦在外面,手臂上的青筋說明了他的職業。李均心中沒有泛起任何憐憫的波紋,亂世中沒有憐憫二字可講,也許這老頭的兒子,正是曾與自己交戰的敵兵。
趕車人用力甩着馬鞭,指着遠方最高的那座山說:“看見沒有,那就是越人嶺,山嶺過去就是越人的地盤。”
李均将目光投向那座有半截在雲中的山嶺,問:“看起來不很遠,這附近常有越人活動嗎?”
趕走人搖頭說:“不常有,越人有越人一套規矩,而且那山看起來近,實際上遠着。”
李均對于越人興趣不大,他的目光被在前方長坡下的一些黑點所吸引。
“咦。”趕車人驚訝地呼了聲,車速慢了下來。
随着距離的接近,李均已經可以看到這些黑點手中兵刃上閃的寒光,他心中産生了有大事将要發生的感覺,但同時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趕車人又加快了車速,李均有些奇怪他怎麽會這樣大膽,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覺得不對勁了。
那群黑點大多數是身材嬌小的越人,在遠方看不太清楚,近了就容易分辨了。也難怪趕車人不怕是劫匪,越人的驕傲讓他們絕不會選擇劫匪這職業。而且,很明顯的是,這些人分成兩邊正對峙着。由于他們占住了路中間,馬車只得停了下來。
唯一一個不是越人的,是個穿着儒教長衫的人,暗藍色的長衫沒有鑲邊,證明他還只是個儒士,他雙手背在身後正好面對着李均他們。他身材瘦長,站在越人中尤其顯得高,清瘦的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譏笑——這譏笑可以讓每一個第一眼見到他的人都讨厭他。看起來他不過是二十五六的樣子,李均卻隐隐覺得這人身上有股危險的氣息。
站在這個儒士身前伸開雙手攔住越人的,是一個越人少女,從臉上的神情來看應該有二十一二了吧,但不注意的人看到她那嬌小的身軀,會以為她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長長的發辮梳成一個馬尾,倔強地懸在她腦後,整齊的劉海掩住了她揚起的眉,憤怒睜着的雙眸充滿靈氣。她皮膚依常人的标準來看略有點黑,但在越人中應該算比較白的了。被她攔住的越人雖然揮舞着斧頭,但并沒有立刻殺過去的打算。
“蓉蓉你讓開!”一個相對較高的年輕越人大聲說,他用的是越人的語言,李均是完全聽不懂的。
少女也用越人語言堅決地說:“不!”
“你真地要護着這個拐走你的騙子?”一個年長些的越人開始訓斥了,“我早就告訴過你父親,女孩子只要能燒飯操持家務就行,偏偏他發瘋要教你鑄造,有那樣蠢的父親,才會有象你這樣不知好歹的女兒!”
少女雙眼睜得更大了:“不許說我爹壞話!他是越人中最好的工匠,他的女兒也是越人中最好的工匠!”
越人都讪笑起來,雖然不懂他們在争執什麽,李均也聽得出這是譏嘲的意思。又一個越人大聲說:“女人也能當最好的工匠?當最好的工匠他媽還差不多。”
“可惜啊,你父親生前是我們部落第一巧匠,他女兒卻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又有人冷冰冰地說了一句,一開始那個較高的年輕越人漲紅了臉,開始為這少女辯解:“蓉蓉是好女孩子,都是這個常人騙子不好!”
“如果今天不是月圓之日,”一直冷笑的儒士緩緩發言,他的聲音短促而尖銳,象金屬磨擊般刺耳,“你們現在就全部是一堆烤肉了。”他說話用的是常人的通用語,李均倒是聽明白了。
年青的越人想向前沖,到來到少女面前便退縮了,少女銳利的眼光象箭一樣掃過這些越人的臉,緩緩而堅定地說:“我同這位先生出去,就是要向你們證明,我父親的女兒,偉大的第一巧匠墨修的女兒,也一樣是第一巧匠。我以大神公輸盤和我父親的名字起誓,我不成為第一巧匠絕不回去!”
在少女無畏的目光面前,越人都退縮了。越人以大神公輸盤和自己亡父的名字發誓,證明他的決心是不容改變的,如果要強迫他收回,那就是對大神與死者的不敬。衆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個年青越人臉上,他神情複雜而慌亂,忽然下了決心似的說:“好,我也跟你一起去!”
儒士又冷笑了:“我要的是第一巧匠,而不是你!”
憤怒的血一下子沖上了年表越人的頭,在少女的驚呼聲中,他沖到儒士面前,用力揪住他胸前的長衫。儒士卻一動不動,冰冷的目光看也不看這年青越人一下,年青越人急促呼吸了幾下,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放、過、你、的!”用力撕開了儒士的長衫,扭頭跑了開來,其餘的越人相互望了望,也散入了樹林中。
儒士掩住長衫,但就是這片刻,李均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在儒士胸口的肌膚上,左邊刻着一個道教的太極圖,右邊刻着一個釋教的卍字符,這一發現讓李均大吃一驚了。
在與趕車人簡短交涉後,儒士與那越人少女也上了這輛兩匹馬拉的馬車。上車時他冰冷的目光在李均身上掃了一下,李均覺得全身象浸入了冰窯裏。
越人少女獨自坐在一角,而那個儒士卻理也不理她,李均看到她呼吸越來越急,終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痛哭起來。
海平城是洪國之都,又是洪國第一大港,雖然連年混戰不斷,但論起繁華,就不是林州山中小城可以比拟的了。城東是大海,由此可以通往東海南洋,夷人商船往來不絕。向南是廣闊的沖積平原,大河洪河浩浩湯湯為兩岸農業帶來福祗,由于氣侯适宜,主要糧食作物一年可以兩熟,因此有“糧倉”的美稱。北方和西方則是有着萬雲山脈之稱的森林和高山,無數奇珍異寶飛禽走獸徜徉于中,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山裏沒有金銀等貴重金屬礦脈。由于物産豐饒,洪國也成為周圍各國垂涎的對象,延繼千年的內外戰争,将森林化作了焦炭,将大河染成血紅,将平原踏成荒漠。盡管如此,憑借上天賜給的優越條件,洪國都城海平仍舊是神洲世界最大的都市之一。
李均來到海平,見時間還比較早,就決定四處搜集一些情報。但另他吃驚的是,街道上的人們都擁向一個地方,找了個小販問了才知道,今天是每月一度的海平競技會公布結果的日子。
“海平競技會?”李均訝然地随着人流趕往街市廣場。這時能容納上萬人的廣場已經水洩不通,人聲鼎沸中,李均只能遠遠地看着廣場中央有座高臺,幾個人在臺上不知做什麽。
片刻後人群象炸開了鍋一樣沸騰起來,李均聽到有人在大笑,也有人痛哭失聲,更多的人的議論紛紛。這萬餘人好象瘋了一樣,讓李均無法控制自己的驚訝。
當他拼命擠到廣場中間,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一只手拉住了他。
李均向那人望去,原來就是同路來的儒士,還沒有等李均說什麽,儒士淡淡地說:“你是個傭兵吧?我雇你了。”
他的口氣很平淡,但李均卻聽出有不容拒絕的堅決。少年逆反的天性開始刺激李均,他用力掙動被儒士拉住的胳膊,但那儒士枯瘦的指尖傳來強大的力量,讓他無法掙脫。
“我可以付給你對你最有用的東西。”儒士眸子裏閃着固執的光芒,“比如說,讓你的能力增長一倍!”
李均突然意識到,在周圍的人聲鼎沸之中,儒士并沒有怎麽用力,但聲音仍非常清楚地傳進了他的耳朵。對方開出的奇怪價碼也是他無法拒絕的,雖然李均不知儒士怎樣能令自己能力增長一倍,但他相信這人陌生的儒士。于是,李均放棄了掙紮,在儒士牽引下,從人群中擠到了臺上。
“我們的人來齊了。”儒士對坐在臺上的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說,“比賽什麽時侯開始?”
李均向那個已經在臺上的越人少女點點頭,發現在她身旁還有個憨笑着的少年。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那個師爺開口道:“姓名,種族,籍貫,特長。”
“雷魂,常人,蘇國人,法師。”儒士幾乎沒有多講一個字,将問題全回答了。緊接着越人少女回答道:“我叫墨蓉,洞越人,家在洪國越人嶺,特長嘛……我是未來的神洲第一巧匠。”
對這個越人少女幾近自誇的回答,師爺禁不住笑了一下,放緩聲音道:“你真要參加這次比賽嗎?看你這模樣不象是能受這種罪的人啊。”
墨蓉堅定地點點頭:“沒問題,我爹爹對我說過,要成為第一巧匠,就必需要有第一等的膽量。大神公輸盤也會與我同在的!”
師爺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多管閑事也有些無奈。他将目光投向李均,沒被他正視不覺得什麽,但當正對着他的目光時,李均覺得在他的目光中滲着一種強大的壓力,令人無法說謊。很顯然,這個師爺是個精神系法術的高手。李均心中本能地戒備起來:“怎麽?”
師爺感覺到李均精神上的反抗,微微一笑,那種強大的壓力立刻化為無形,他問道:“你的姓名、種族、籍貫和特長,我要為你登記。”
與儒士雷魂對視了一眼,李均回答了:“李均,常人,蘇國,殺人。”
師爺一面飛快地記錄一面重複着李均的話,他在最後一個詞上停了下來:“特長是什麽?”
“殺人,”李均覺得自己似乎被人捉弄了,帶着明顯的威脅語氣對儒士雷魂說,“我是個傭兵,特長就是殺人。”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啊。”師爺再次搖了搖頭,記下了李均的“特長”。
那個憨笑的少年知道輪到了自己,開口道:“屠龍子雲,種族常人,岚國人氏,特長是屠龍。”
他的聲音同他臉上遲鈍的笑容完全相反,又快又清朗,臺下的人聽到他的特長時先是一愕,緊接着都大笑起來。
師爺第三次搖頭,臉上不禁也笑了:“岚國屠龍氏原來還有傳人……你殺過幾條龍?”
被師爺口氣中的嘲意弄得臉上緋紅,屠龍子雲讷讷地說:“……沒有……沒有找到龍……”
師爺似乎想多逗逗他:“幾千年前龍就都消失了,你當然找不着龍。你這輩子都沒辦法使用你的特長了。”
冷冷哼了聲,雷魂打斷了師爺的嘲笑:“廢話少說,手續辦完了沒有?”
師爺看了看天色,說:“好了,只要你們再自己名下按個手印就可以了。”
輪到李均按手印時,他這才發現,師爺開始填的,是一張“生死狀”。
看到李均有些遲疑,雷魂催促道:“怕死嗎?”
李均飛快地按下自己的指頭,昂然說:“亂世傭兵,怎麽會怕死?”
笑意在雷魂臉上一閃而過,這是李均第一次看到這個奇怪的儒士笑。他有太多問題想問雷魂,但還沒來得及問,師爺示意旁邊一個人領着四人下了高臺。
從人群中穿過,兩邊人都自動為他們讓開道路。走了沒多遠,李均又聽到人群中發出雷鳴般的狂呼,他回頭望去,那個師爺已經站了起來,在臺上大聲說着什麽。
“……此次比賽,共有十二組四十八人。他們的資料将在明日貼出,歡迎大家……”李均隐約聽到這樣半句,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參加了洪國海平城着名的“亡命之徒”賭賽。
“亡命之徒”賭賽有好幾年的時間了,這是海平城官方組織的一項活動。參加比賽者被随意放逐到一個充滿危險的島上,一個月後才會有船來接。參賽者每人僅允許攜帶三日口糧,要想生存,就必須搶奪別人的糧食,餓極了還會出現人吃人的現象,到最後往往只剩餘極少數幸存者。正因為這個比賽的血腥與殘忍,充滿不可預知的刺激性,因此海平城中無數人為之投注,甚至有從千裏之外的異國他鄉來投賭的賭徒。總賭金收入的三分之一歸最後幸存者所有,其餘則歸組織者。因為獎金數目極為可觀,往往達數十萬金幣之巨,所以每次開賭總有人冒死報名。李均曾聽傭兵談過這個,但到現在才記起。
四人被領到一個叫“亡命之徒”的客棧裏。為四人分別安排好房間後那人就離開了。而雷魂也不知跑到哪去了,直到晚飯時他回來将衆人叫到自己屋裏,李均才得以向雷魂提出疑問:“你為何騙我來參加這個比賽?”
“無所謂騙你。”雷魂仍舊是毫無感情的口氣,“因為這次比賽是小組參賽,我們少一個人,正巧看到你,又正巧知道你是個傭兵。”
“正巧?”李均苦笑了,“為了你的正巧,我們可能會被人當糧食吃掉!”
“不會!”
“不會才怪!”李均不顧墨蓉驚異的眼神,大聲嚷道:“我出去看了參賽者的資料,我們這組的賠率是一比三千……在十二組中倒數第一!”
屠龍子雲先是愕了下,接着笑了起來:“那我也該去下注,買我們這組贏,這樣就可以小發一筆。”
李均幾乎哭笑不得了:“憑我們能活着回來嗎?特別是你們兩個。”他指了指墨蓉與屠龍子雲,“我是傭兵,話先說在前面,這次生意我沒有收定金,所以可以随時取消。危險的時侯我不會管你們死活的。”
“哼!”雷魂的哼聲充滿不屑,“我們本來就不指望你,雇你不過是湊足四個人的參賽要求。”
李均騰地跳了起來,手搭住了腰間的短劍,冷冷的目光夾着殺氣逼向雷魂:“是嗎?”
“本來就是。”雷魂半死不活的樣子讓李均遲疑起來,從第一眼看到這個怪儒士起,李均便可以感覺到他有種奇異的力量。就連他那短促的呼吸,仿佛都有種邪異的氣息在流動——李均又想起他胸口的兩個奇怪紋身。
“我現在就可以解除我們之間的協定。”李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在儒士詭異的目光下他呼吸急促起來。
“你不會的。”雷魂盯着年輕的傭兵,傭兵精神上強烈的反擊意識讓他也不得不集中精神,默誦着“鬥志訣”以加強自己的氣勢,雷魂知道傭兵開始認真起來。只要李均說正式解除雙方協定,也就意味着“傭兵不得反噬雇主”的傭兵法則對他不再具有約束力。
墨蓉擔心地看着這兩人精神上的對決,她同屠龍子雲一樣,對兩人間即将燃起的戰火無計可施。李均這時緩緩說:“我要見定金,然後判斷是否值得去冒這個險。”
墨蓉與屠龍子雲都長出了口氣,雷魂知道自己在精神上占了上風,他并不想把李均徹底擊垮,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當他眼中沒有這奇異的光時,他整個人給人一種病态的美感。他說:“我已經知道你的實力了,你的特長,确實是殺人。”
李均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剛才顯露出的殺意。李均的殺意是在傭兵生涯中無師自通的一種精神力量,與儒教法師使用的精神系法術有異曲同工之處,而且不需要默誦任何口訣,精神力差的人很容易在他的殺意前屈服。沒有等他回答,雷魂雙說:“你雖然天資過人,又學會了不少實用性的殺人絕技,但只怕沒有系統性地學過真正的武學。”
如果說開始無法在精神上壓倒雷魂讓李均不快的話,現在李均則有被剝光了般的恐懼感覺。只不過在精神上的短短交鋒,雷魂便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虛實,這個儒士,并不僅僅奇怪兩個字可以形容。李均決心挽回些氣勢,說:“是又怎麽樣?”
“我可以讓你學真正的武學之道,而不僅僅是殺人的技巧。”雷魂微弱地說,李均注意到他這時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同你學?”李均問。
“不是向我學,而是別人。”雷魂又睜開了眼,“你也是蘇國人吧。”
對于他跳躍式的提問有些不适應,李均停了下才說:“是,怎麽?”
“那麽,你一定知道陸元帥……我可以推薦你去見他。”
“陸元帥!”李均心開始跳了起來,屠龍子雲也忍不住插嘴問:“陸元帥……陸無敵?”
“還有其他的陸元帥嗎?”雷魂重新閉上眼,最後說了一句,“好好休息,到了蛟龍島再說吧。”
在明白這個奇怪的儒士确實擁有強大的力量後,李均開始相信他的承諾,這種相信,與其說起始于少年心中對增強自己實力的渴望,還不如說是起始于冥冥中的注定,三教稱之為緣份。正是這一步,使得剛剛被點燃了野心之火的少年踏上一條令整個神洲世界掀起狂瀾。
第二天一早,滿載着一船賭徒和監視者的大海船駛離了海平港。這條海船是如此之大,讓從未有過海上航行經歷的李均驚嘆不已。但很快他便嘗了苦頭,患上幾乎所有初次乘海船者的不治之症——暈船。
賭局的組織者為了防止在比賽正式開始前就發生争鬥,将參賽者遠遠隔開,因此盡管李均在自己艙裏吐得一塌糊塗,也沒有驚動得其他的人。屠龍子雲倒象個沒事人一樣,他看到雷魂的臉色比之平時更加難看,不由得伸了伸舌頭,倒是從未見過大海的墨蓉,看起來面不改色。
“還是姐姐你厲害。”屠龍子雲開口就叫墨蓉姐姐,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比他大,“這兩個男的還不如姐姐你呢。”
眼光轉向屠龍子雲,墨蓉勉強笑了一下,嘴唇嚅動了幾下,屠龍子雲沒聽清她說什麽,湊近身體大聲問:“姐姐你說什麽?”
墨蓉張開嘴“哇”一聲吐了出來,屠龍子雲靠得太近,雖然避過了頭臉,衣服上卻被嘔吐物弄髒了,墨蓉吐了個痛快,才喘息着說:“我說……我也受不了了……”
一邊用紙将身上撣幹淨,屠龍子雲一邊有些懷疑地看着此起彼伏嘔吐中的二人,又轉眼去看看靠在船壁面如白紙的雷魂,他開始後悔買了自己的賭注。這樣的組合,能夠活着抵達蛟龍島就是個奇跡了,更別提活着回來。
“但願那個島上,沒有比乘船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們。”将肚子裏所有存貨都吐盡,連胃液都無法吐出的李均奄奄一息地說,但這個已經吞噬掉數不清賭徒性命的島,上面會有什麽樣的奇遇等着這群人呢?雷魂、墨蓉和屠龍子雲,這三個人又是為了什麽理由而踏上通往死亡的冒險之路呢?
也許真的只有祈求衆神的佐佑了。
“諸位可以下船了。”
按序號用小船将參賽小組送上了蛟龍島,自然是由他們自願選擇登陸的地點。從上島開始,比賽就正式展開,為了生存,參賽者們不得不互相殘殺,從別人身上搶奪糧食。能夠讓參賽者如此瘋狂的,就是對獲取後獎金的憧憬了。
一踏上陸地,李均覺得精神好多了,這個登陸點是屠龍子雲選的,四人中也只有他比較熟悉海。他們是最後一批登陸者,當送他們的小船劃回了大海船後,李均忽然感覺到強烈的波動,這是他在戰場中培養出的一種對危險的本能感應。
“哼!”雷魂眯起眼盯着大船消失的方向,“用了禁咒……他們怕有人用五行遁術離開這個島吧?”
屠龍子雲仔細地開始打量着這個島,而一直悶在船艙裏的墨蓉開始恢複活力了,好奇地看着島上的植物,驚訝地道:“這些樹都好怪啊,和我們越人嶺的樹不一樣呢。”
李均警惕地望着茂密的叢林。在距他們站着的淺灘大約三百尺的地方,就被這些奇形怪狀的植物占據了。挺拔的樹幹寬大的葉子将人的視線完全掩蓋住了,在這樣的叢林中穿行,一定是看不見太陽的。
根本沒有太陽可看。幾滴雨點淅淅瀝瀝落了下來,濃濃的水氣從密林中蒸騰而起,天不知何時被低雲所籠罩,四人意識到大雨即将來臨了。
“躲到林子裏去,林子裏可以躲雨。”根據在山裏生活的經驗,墨蓉提議說。
“不行,這樣很危險。別忘了,我們根本不知道其他的小組在哪裏,他們随時有可能借着密林的掩護刺殺我們。”李均冷靜地判斷,“現在反而是這裏最安全,任何人想攻擊我們,都必須進入我們視線內。”
“這裏也不安全。”屠龍子雲帶着笑說,“根據我的判斷,海水正在漲潮,很快整個淺灘都将被水淹沒。”
三人将視線全投向雷魂,這個将三人召來的儒士正盯着被水汽雲煙所籠罩的島上的山峰,眼中透着渴望與熱切的光芒。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感情如此外露,不由得怔了一下。
“走。”雷魂尖銳地下達了命令,帶頭向叢林中走去。李均瞥了屠龍子雲扛着的盾一眼,說:“你斷後,墨蓉在中間。”便急忙跟在雷魂的身邊。短劍已經握在他的手中,此時他心異常渴望一個象魯格那樣的羌人來掩護雷魂,而不是更善于攻擊技巧的自己。
明白四人中最有作戰經驗的,恐怕還真要數這個娃娃臉的少年傭兵,屠龍子雲磨磨蹭蹭地接受了李均的指令。用盾遮住自己,以掩護的資式走在了隊伍的最後。
叢林中根本沒有路,到處都是巨大的樹木,大的足有幾個人合抱,高大的樹木下面被喜蔭的蕨類灌木所占據。四人的身影剛沒入叢林中,天空傳來了悶雷聲。在樹林裏的四人擡頭望天,看到的卻只是遮天蔽日的樹葉。但從頭頂上發出的沙沙聲,他們知道,雨,已經下下來了。
雷魂領着三人向前走了一段路程,這時雨水已經順着枝葉将衆人淋濕了。光線也越來越暗,雷魂這時才意識到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停一下,在這裏休息,等雨停了再走吧。”雷魂說。
李均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感,從進林子的那一剎那,他就覺得似乎有人在盯着他們,一路上他也想過用各種方法來對付這些跟蹤者,但根本沒有時間。
對方跟蹤得并不急,在這叢林中只要找準人的痕跡就很容易追上來,現在關鍵是對方會選擇什麽樣的時機下手了。
“我來設置幾個陷阱。”李均示意屠龍子雲來幫他,但屠龍子雲沒動,倒是墨蓉聽到“陷阱”兩個字跳了起來。
“是機關嗎?我早想知道你們常人能設置什麽樣的機關了,教教我吧?”一邊問一邊跟随着李均向來路走去。她走起路來一蹦一跳以避開腳下的樹根與灌木,讓屠龍子雲不禁莞爾。
“我差點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