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通海城中的來信?”
對此,童昌是頗為不解的,一戰之後,雙方都筋疲力竭,但從一開始,和平軍便沒有投降的念頭,如今派人送信,不知是出于何種目的。
帶着這樣的疑問,童昌打開了信,只見信上寫到:“茲和平軍主簿俞升奉命致書于餘州州牧童氏大帥童昌将軍足下:大名久聞,向者于雷鳴城前未得一見,今于通海城下得睹尊顏。今日之戰,實為無奈,童氏外有雷鳴城、朱家、戎人之患,內有百姓窮困憤怨之憂,将軍身為元帥,卻窮兵黩武,驅疲憊之師攻無謂之城,有何益哉?今再戰則兩敗俱傷,退軍則得保元氣,為将軍計,遲退不如早退,待雙方休養生息,再擇日而戰,亦是一快事。”
看完信童昌長嘆一聲,和平軍這一擊直接攻在他這主帥的心頭,連自己都無戰心,何況部下将士,先是攻打雷鳴城,接着抵禦戎人,現在又被驅來通海,只怕軍中早已怨聲載道了。
“傳令全軍,再戰無益,退軍修整。再将這封信交給來人送回城中,希望華宣與李均,得此通海城便心滿意足了。”提筆寫下一封信後,童昌将信交給了哨兵。嘴中雖然如此說,他心裏卻知道,和平軍的願望,決對不會僅僅拘于一個通海城,那個年輕的傭兵統領,眼中所看的地方只怕要更大。但現在也只能如此,再打下去,最多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戰又何益呢?
在通海城中忙于善後的俞升得知童昌已經退兵後,拍着頭如釋重負:“總算好了,只要撐到李統領回來,咱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蘇晌與周傑都笑了起來,俞升意識到自己未免過于迷信李均了,也微微一笑,打開童昌的回信,一看上面寫的是“致和平軍統領李均将軍案前”,便又合了起來,笑道:“這信是給咱們統領的,經過這一戰,童家只怕不敢再輕易攻打我們了。”不自覺中,俞升也用“咱們統領”來稱呼李均了。
在短短的兩個月多的時間中,餘州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一連幾場大戰,将原本在餘州勢力最為強大的雷鳴城華家、銀虎城童家、餘江城朱家都折騰得元氣大傷。原本最為強大的童家先是在雷鳴城之戰中折損了近兩萬人馬,在與戎人的戰鬥中又損失了兩萬人,最後還在通海城之戰中丢掉了七千人,五萬的重大損失,讓他們的實力不及戰前三分之一;朱家在雷鳴城戰中死傷加俘便超過了五萬,家主朱茂與二公子主帥朱文淵都戰死,短時間內也無法恢複;至于雷鳴城方面,在保衛戰中半數兵力成為歷史,緊接着華風病死三兄弟火并,使得全城可用之兵不過兩萬人,更是難以振作。于是,原本在這三大勢力之間的夾縫中求生存的幾個小勢力就分外重要起來。
這狂瀾般的形勢變化中,影響最大的就是和平軍奪取了通海城。一方面,李均借華宣之名奪下這城,令餘州百姓不會對他這外來的外國人産生太大反感,另一方面,華宣本人懦弱,極易被李均所控制,而且對于自己的處境,華宣相當滿意,他自己根本不願意當一個肩負重大責任的領導人之職。雖然在保衛通海的戰役中和平軍也受到了近一半兵力從此喪失戰鬥力的挫折,但對于本來就是以一千人起家的和李均來說,剩餘一千多戰士,已經足夠了。
戰後的重建是極為繁雜的,蘇晌與周傑他們回到營中已經倒頭便睡去了,而俞升則必需為善後之事繼續奔波。先是在賈同的陪伴下再次拜訪了一遍城中的富商們,對他們在戰中的支持表示感謝。富商們也為勝利而振奮不已,這一戰的最後階段,他們也将自家的家丁保镖派上了城,雖然只是起個疑兵的作用,但戰後俞升專門為此向他們致謝,這仍讓他們感到溫暖。在商人沒有任何政治地位的神洲,象和平軍這般重視商人,是絕無僅有的,許多商人當場主動提出,要出資褒獎此戰中立功的将士。
對于商人們的熱忱,俞升在反複致謝之時還是有着冷靜的心的。在整個和平軍的将領官員中,他的年齡最大,也是目前為止常識最為豐富者。李均之所以定下要籠絡商人的策略,并不是為了在這個時侯讓他們出些小利,而是為了在更關鍵的時侯讓他們發揮大作用。因此,他婉拒了商人們的好意,道:“城中大戰剛過,百廢待新,而且李統領除蛟之後,貿易将拓展。諸位老板的錢,還有更需要用的地方,因此不要為獎勵将士之事再多破費了。”
緊接着,他又督促華宣乘馬上街游玩,以安百姓之心。本來百姓作為這一戰的旁觀者,目睹戰況的慘烈與和平軍的損失,心中對于和平軍的未來是有些擔憂的,在這種情況下,名譽上的通海城城主華宣若無其事的出游,在一定程度上确實安住了民心,使得絕大多數人不會因未來的不可知而遷居他處。
這一切忙完了,天已經黑了下來。俞升又前往軍隊營帳,探望傷員,哀悼死者。李均在時便令和平軍不得進入民房,只能在營帳中安歇,而俞升為了便于公務,同華宣一起住進了通海城主府邸。次日大早,他又備禮物前往夷人長老處,對夷人的對援示以謝意。如果是李均在此,恐怕還不能如他一般面面俱到,正是長于吏事且成熟穩重的俞升,才能心細如發,将善後做得完滿。
回到城主府邸時,守門的士兵來報說,有三個人前來求見李均統領,其中有一個自稱是李統領的朋友,因此将他們招待進了客廳之中。談到這幾個奇怪的客人,守門士兵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意。
來到客廳之中,俞升明白士兵為何要笑了。這三個客人中有一個質樸粗犷的高大的年輕男子,一個美麗且有高貴氣質的少女,最奇特的是有個越人少女。
這越人少女自然是墨蓉了,越人并不喜愛旅游,而且在神洲所有種族中可以說是最保守的,如無特殊理由,象她這樣的是極為少見。但俞升早就從李過均那得知了墨蓉的事情,見了面不敢失禮,深深一揖,道:“這位姑娘可是墨蓉姑娘?”
“你認識我呀?”墨蓉詫異地起身回了一禮,瞪大了雙眼,在雷魂身邊時,由于某種特別的原因,她有些拘束,但在別人面前,她還是落落大方的。
“哦,李統領早就向在下提過姑娘大名,他不只一次贊姑娘是越人第一巧匠,而且,他那龍首頭盔便是姑娘親手打制的吧。”
提到李均的龍首頭盔,墨蓉臉微微紅了一下。并不是為自己手藝而羞愧,而是因為她想起為李均找制頭盔時,同她合作完成的還有雷魂。“是嗎,你說的李統領是李均吧,那個冷冰冰的小弟弟當了統領了?他真的稱贊過我是越人第一巧匠嗎?”她一問起來,象連珠炮一樣,也不管別人能否立刻回答。
俞升幾乎失笑起來。因為李均指揮和平軍戰無不勝,本人又是萬人難敵的勇将,所以誰都不敢輕視于他,即便是在雷鳴城中有些傭兵統領對他不服氣,但也只限于對于他的名氣不服罷了。全和平軍上下幾乎都忘了他還只不過是個不過二十周歲的少年。但這個越人少女卻說他是冷冰冰的小弟弟,這不由不讓俞升笑了起來。
他當然不知道,李均初遇墨蓉時卻實是冷冰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少年。現在的李均,是在陸翔身邊耳渲目染三年之後的李均,與那時已經有了極大的差別。
“李統領正是李均,”俞升可不敢将李均稱為“冷冰冰的小弟弟”,“姑娘與李統領是共患難的舊友,就不是和平軍的外人,還請姑娘介紹一下這兩位客人。”
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墨蓉吐了吐舌頭,拉過紫玉道:“這位是陳影妹妹,那位是宋雲弟弟,他們兩是我在路上遇着的朋友。”
看到墨蓉拉着比自己高出一個半頭的“陳影”叫妹妹,俞升又禁不住微微一笑,這兩天一直在處理比較沉重甚至可以說比較悲恨的事情,墨蓉的到來,多少緩解了一下他的情緒。想起李均從街上騙來的財務官姜堂,俞升不由暗暗驚嘆:“與統領一起屠龍的朋友,似乎都是……都不是‘平常’的人呀。”
當然,禮節上他是不會有虧的。向陳影與宋雲深施了一禮,俞升道:“二位光臨通海城,實在是歡迎之至。”
宋雲只是胡亂回了一禮,而陳影則非常優雅地一屈膝,行了一個只有宮庭或世家中女子才習慣的禮,這看在俞升眼中又是一怔,宋雲的行為證明他是個山野之人,而陳影的舉動證明他來自于教養森嚴的家庭,這兩人走在一起,倒是有非常大的反差呢。
心中立刻判斷,這兩人可能是大家族的女子同家人暗通款曲後私奔,俞升暗暗搖頭。在神洲,女子如此行為是極為不德的,甚至會被人冠以“淫蕩”的名聲,雖然俞升加入了和平軍,但這個觀念之影響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擺脫。
“在下俞升,現在李統領帳下聽命,李統領這幾天有事去了,臨行前再三叮囑要好好招待墨姑娘,墨姑娘有何要求就請吩咐。”
墨蓉失望地嘆了聲:“啊,李均不在呀,那糖漿呢?”
先是呆了一下,馬上就意識到墨蓉指的是和平軍的財務官姜堂,俞升再次笑了:“姜堂也随李統領去辦事了,大概這幾天便會回來。”
墨蓉微微嘟了下嘴,又道:“李均寫信叫我來幫他的忙,你知道讓我幫他什麽忙嗎?”
雖然知道越人大都是巧匠,但對于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實在是不怎麽放得下心,俞升當然不敢立刻對她說是請她來為和平軍設計軍械督築城池,便道:“這個就不是在下所知的了。”
“貴軍是否剛剛與人大戰了一場?”化名陳影的紫玉問道。
“三位來的路上大概也聽說了,我們和平軍與童家剛剛大戰一場,童家之圍昨日才解。”俞升知道這事情是無法瞞們的,便直說了。
“你們常人,就是愛殺來殺去。”墨蓉撇撇嘴道,“難道不能好好做自己生計麽?”
“我們和平軍正是為了讓所保護的人們好好做自己生計才與人戰的。”俞升有些惱怒了,和平軍戰士在守城戰中的英勇,在這個越人少女嘴中卻成了不值一談的東西,這讓他極為不快。
“李均是你們的統領嗎,我見了他,要好好勸他少殺些人。”墨蓉沒有聽出俞升的不快,忽然笑了起來,“這個通海城太小了,建得又不好,一定是常人工匠設計的,護城河太窄,根本不足以攔住敵人,城牆太薄,厚不足三尺,不禁沖車撞擊,城垣也低,只有六丈高,如果我是攻擊方,定然在城外造些高十丈的樓車,居高臨下向城內射箭的話,城頭根本沒有士兵可守。”
這些問題,都是在保衛通海城時俞升他們親身體會到的。但這越人少女只不過在進城的途中看了一眼便将城池的薄弱處一一看透,甚至已經找到了攻擊城的辦法。俞升開始明白為何李均說她是越人第一巧匠了。
“依墨姑娘看,如果要加強通海城防,壯大通海經濟,應當如何築城呢?”俞升問道。
“只要有足夠的人力資金,要築一座城并不難,但你的要求太籠統了,要是再具體些就好。”墨蓉眼睛閃了幾下光,談到建築設計,這可是她最有興趣的事情。
“這個城原本是華家的,後來被童家占去了,難怪童家又想把它打下來。”一直沒有作聲的陳影這時插嘴道,“不知童家調派了多少兵馬前來攻城,而貴方又是如何防守的呢?”
對于這個陌生的女子問起這個問題,俞升心中立刻警覺起來,這兩人莫非是童家派來的細作,探聽此城的虛實的?
“姑娘對于餘州局勢挺了解的。”俞升小小地試探了一句。
陳影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是洛郢城人士。”
“原來如此,”俞升心中的疑窦更加強烈了,“童氏調動一萬三千兵馬來攻打我城,我們先設計于外伏擊童氏的輕騎兵以挫其銳氣,再憑借城池堅守耗他兵力,最後偷襲敵營促其退軍。”
因為心中有所懷疑,所以俞升只是将戰況簡略地說了一下,對于敵我雙方的損失情況更是嚴格保密。
“可惜,可惜!”一直憨笑沒有作聲地宋雲突然道。
“有什麽可惜的?”陳影白了他一眼,嗔道。
“可惜我們沒有早些來,否則的話我便可以加入這場大戰了,這才是真正的戰争!”宋雲雙眸盡是渴望之色,“我下山以來還沒有打過這麽大的仗,一萬三千人,可以給我殺多久啊?”
俞升心中對二人的懷疑立刻消失了,這個宋雲無論如何都不象是可以作細作的人,作細作的人必需要養光蹈晦,而他卻是個好戰之輩,如果說他是一員勇将,倒更可能些,看他的身材與行動,确實給人以格鬥高手的映象。如果是這樣,李均請來的墨蓉,很有可能在半路上為和平軍“撿”到了一員大将呢。
“你算了吧,提到打仗你就這個樣子。”陳影再次白了他一眼,正這時,哨兵喜沖沖地進來,大聲道:“統領回來了!統領回來了!”
對于大戰之後,争需振作并安撫的百姓來說,和平軍統領李均除蛟回來,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蛟精在通海港外海中侵擾,并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早就華家以前統治通海之時,便時常有出海的商船漁船被它襲擊,到了童家統治的數十年,更是頻繁出沒,甚至于近十多年沒有一艘海船能平安經過。雖然出于某種原因,蛟精不敢上岸,但通海的百姓,仍是恨之入骨。
華家與童家也曾懸賞招募勇士能人除蛟,但結果都成了蛟精的點心,以後就再也無人敢提除蛟二字,現在李均不但去除了蛟,而且還把蛟精的一截屍體帶來作證,通海城百姓都興奮不已,不少夷人念及從此可以自由出海,甚至載歌載舞起來。一時間,萬戶空巷,人們紛紛湧向城主府前的廣場,要親眼目睹這蛟精。
“早知這樣,我們就該把蛟精活捉起來,然後拉到神洲各地去展覽,這筆買賣一定能收上不少門票錢。”看到這人頭湧動的景象,姜堂頗有些後悔地道。
除了李均外,衆人不由得都菀爾。只有李均每念起與蛟精的殊死搏鬥,念起在搏鬥中為了救自己而重傷的孟遠,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
“好大一條蛇啊,我們在地下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蛇!”墨蓉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蛟精吸引,由于太長,李均只帶來了蛟精屍體的一截,現在用粗繩穿着挂在城主府邸前。
陳影則對這個覺得惡心。“這有什麽好看的,惡心死了,我們還是走吧?”
“不知道好吃不?”宋雲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半截蛟屍,眼巴巴地道,“我在山裏煮蛇羹,那個味道可真香……”
這一句話又将衆人逗樂了,墨蓉注意到李均仍沒有笑,碰了他一下,道:“冷冰冰的小弟弟,你還是這個樣子啊?”
俞升沒料到她當面也敢如此稱呼李均,心中也頗覺好奇,不知李均對此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李均只是抽動了一下嘴角,搖了搖頭,道:“我高興不起來。”
“是因為你那個朋友嗎?放心吧,沒有事的,連仙長都說他不會有事,只要多多休養便成了,你不高興,他好得就不快哦。”
這番話完全是大人哄小孩子時說的,墨蓉對李均說出來,卻是那麽自然,熟悉李均的人都側目看他,想知道他會不會面色一沉,用充滿殺機的目光盯着墨蓉。
但他們料錯了。此時的李均,一來不再是蛟龍島屠龍時那個冷漠的少年傭兵,二來不久前差點失去了摯友現在特別覺得朋友的可貴,三來除蛟中受了蛟蛇精與淩琦雙方面的打擊正有些意氣消沉,因此對于黑蓉的話并不覺得無禮,相反,有人以對孩子的口吻對他說話,他反而覺得新鮮。從小就失去親人而在血海中長大,讓他對于親人長輩的關切更為渴望,只不過,這種渴望,只有在他脆弱的時侯才更加重要罷了。
因此,李均做了件讓衆人,甚至連他自己都疑惑不解的事情,伸手牽住了墨蓉的手!
墨蓉并未覺得什麽,這個所謂的傭兵統領,在她眼中仍是三四年前遇上的那個稚氣未脫的大孩子,在李均面前,墨蓉頗覺自己是一個大姐姐,因此她也反握住李均的手。呵呵一笑,道:“其實,小弟弟你別不高興,你看,這麽多人都在笑,都是因為你才笑的。你做的事,能換得這麽多快樂的笑,你也應該快樂起來,你還應該将你在病床上的朋友那一份也笑出來。”
李均深深吸了口氣,将在胸中積壓已久的擔心與沉重都長長呼了出來,然後對着墨蓉微微一笑。
俞升的眼睛幾乎要突了出來,李均也有如此溫柔的舉動,已經大出乎他意料,而且還如此聽從墨蓉的勸告,難道,李統領是對這個女子心儀了?她可是個洞越女子!
無論心中如何覺得不是滋味,俞升都知道現在不是旁人呆在這裏的時侯,只能抽空同李均讨論一下,不同種族究竟能否通婚的問題。雖然在戰亂中,不同種族間由于強暴也會有一些混種兒出生,但真正兩個完全不同種族者相愛并成親的,還是絕無僅有的啊。如果李統真的要同這個越人少女成親,必然會導致保守者的仇視與反對,這對和平軍的發展,是相當不利的。
一面胡思亂想憂心忡忡,俞升一面又替李均與墨蓉創造機會,他拉着姜堂道:“財務官,咱們去對對帳目,你不在這段時間,收支情況你還沒看呢。”
“是極,是極,從蛟蛇精那弄來的錢也沒有入帳,我們快去把這買賣辦了。”談到錢,姜堂立刻忘掉了一切,拉着俞升便跑,俞升回頭看了陳影與宋雲一眼,這對戀人想來也應該知趣吧。
果然,在俞升他們離開不久,陳影與宋雲便也悄悄走到一旁竊竊私語,但他們之所以走開來,與俞升所想的卻完全不一樣。
“怎麽辦,我們怎不好老是賴在別人這裏,我們應該走了呀。”宋雲問道。
“你是男的,這事情該你拿主意的吧。”陳影沒好氣地嘟哝了一聲,這個家夥,憨直質樸,心地善良,什麽都好,就是缺了一點心眼啊。
“可是每次都是你拿的主意,我一出主意,你就能找到毛病。”宋雲也嘀咕着道。
想想确實是這樣的,兩人在一起時,只要宋雲說往西,那麽自己就一定要辯倒他逼他向東去,這個傻哥哥雖然力大無窮,但嘴巴上卻毫無辦法,辯不過了甚至會說“山裏的老頭說了,我要怎麽樣”,而自己每次一句“那老頭照自己說的去做了,結果死了”,就把他憋得半天不言不語……
“你笑什麽?”宋雲看着她嘴邊噙起溫柔的笑意,奇怪地問。
“啊,”發現自己走神了,陳影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麽,這次就讓你拿一回主意吧。”
“好啊!”宋雲眼中發着光,道,“你覺得和平軍這些人怎麽樣?”
“還好啦,沒有一般傭兵團的流氣和痞氣。”陳影随口回答,但很快警覺,“你不會是說,你想加入和平軍吧?”
“為什麽不,我們沒有錢,總得找個事做,而我嘛,喜歡這些人啊。”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什麽樣的正式理由,化名宋雲的藍橋,便找了一個最恰當的理由來說服陳影,也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和平軍中又多了一員勇将。多年以後談起此事,墨蓉會笑着說,那個人是從天上掉下來被我撿來的。
圍觀蛟精的人流絡繹不絕,看來全通海城多達四萬戶的人家,是都要來看一遍的了。
李均則厭倦了這種氣氛了,握着墨蓉的手,兩人沿着街頭緩緩而行,先是墨蓉叽叽喳喳講自己是如何回到越人嶺,如何憑借公輸錘而令所以越人不得不承認她是天下第一巧匠,設計出多少有趣而又好玩的東西,在越人嶺中是如何捉弄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們。
長長的街道,在她清脆的聲音下變得短了。李均從來沒有這種溫馨的感覺,童年的記憶早就淡去,開始的傭兵年涯留給他的記憶只有殺戳和鮮血,在陸翔帳下,雖然他視陸翔如父,而陸翔也待他如子,但畢竟不曾這樣,連生活中的一些瑣碎之事也傾訴不止。因此,他并不覺得墨蓉所說的枯燥,相反還聽得津津有味,不知覺中,兩人便走到了城門處。
“你呢?怎麽盡是我在說,你呢?”墨蓉仰首問道,與李均站在一起,李均比她要高出兩個頭以上,象極了大人牽着小孩兒,但墨蓉不以為意,如果有人向她說起這種感覺,她定然會辯解說,那個大人是我而小孩子是李均。
她的問話,讓李均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三四年來在戰場中搏命,雖然有過不少于萬軍之中取敵将首績的壯舉,但是,李均卻覺得在墨蓉面前羞于談起這些事情。
于是,他只是約略談了一下戰場,把與陸翔、孟遠的交往詳細說給墨蓉聽,當說到陸翔之死時,忍不住又有熱淚盈眶的感覺,說到在海中除蛟,孟遠為了救自己幾乎喪命,當時那怎孤苦無助的凄涼又湧上了李均心頭。
墨蓉扭過臉去,假裝沒看到李均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這個冷冰冰的小弟弟,似乎與三四年前初遇相比,要溫暖得多呢,墨蓉心中對李均的這種變化,是極為欣喜的,她真的希望自己每一個朋友,都是熱情真摯的人。
在李均的成長過程中,陸翔與墨蓉對于他由一個以殺人為專長的冷血少年傭兵,轉變為一個有着常人感情的真實的人,是有着很大作用的。如果說陸翔在李均成長中扮演了一個正直高大的父親角色,那麽此後的過程中,墨蓉便一直以女性特有的溫情與越人的那種真誠,指引着李均繼續發展。
而在神洲遙遠的另一端,南方的恒國,曾救過李均與孟遠的淩琦,卻走着與李均正好相反的道路,由一個多愁善感文雅真稚的世家子弟,逐步成為一個冷血好殺的人,這是李均與墨蓉都不知道的。
“看,你們的城。”墨蓉指着城牆,對李均道,“這座城築得真差,又好多年沒有整修了,根本經不起大的沖擊呀。”
“正是。”對于墨蓉岔開話題,李均心中暗暗感激,“所以我和糖漿請你來,就是請你來幫我們加固這座城的。”
“原來是這樣,這好辦啊,只要你有足夠的資金和材料,多大的城我都可以幫你築起來。”墨蓉将視線投向遙遠的地方,道,“不過,這城未免小了點,如果僅是住十萬戶人家,也差不多夠了,但要是想成為一座大城,可就有些麻煩。”
李均将注意力完全轉到這件事情上來,道:“你的意思呢?”
“要看你準備讓這個城住進多少人了,一般來說,住十萬戶人,現在的城雖然緊了些,但如果将街道與水渠規劃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均回頭通過城門向城裏望去,想了片刻道:“如果我想讓這城住進五十萬戶人家呢?”
墨蓉瞪大了眼睛:“五十萬戶?”
“正是,”李均點點頭,“三年之內,我要讓這城中有五十萬戶居民,十年之後,我要讓這城成為神洲最繁華的城市!”
李均之所以作這個打算,是有其原因的。如果要在神洲世界中有所作為,和平軍僅有一兩千人顯然是不現實的。雖然兵在精而不在多,但李均心中盤算,至少要有三萬精銳部隊,外加數十萬輔助大軍,才可能讓和平軍真正成為神洲世界中舉足輕重的力量。否則,最多不過是在餘州這裏割據一兩個城而已。
三萬精銳,必需在實戰中培養,而這就意味着在得到這三萬精銳之前要損失數倍于此的部隊,如果沒有充足的人口作為資金與兵源,顯然是無法辦到的。因此,作為他初期根據地的通海城,就要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不僅要負責提供物資支持,也要成為人員的補充基地。
“是這樣啊,這有些麻煩。”墨蓉想了會兒,道,“我們上城樓去看看吧,這兒我看不到多遠。”
兩人來到城樓之上,墨蓉放眼望去,只見城的西北兩面為大片的平原,僅在十裏之外,才有一些小小的山包,而東和南兩面,則是汪洋大海。
“要花多少錢還真不知道呢。”在心中反複計算之後,墨蓉嘆息了聲。
“怎麽,沒有辦法嗎?”李均有些緊張地問道。
“哼!”墨蓉白了他一眼,“有什麽能難到我這天下第一巧匠,我只不過在想如何幫你省些錢罷了!”
“啊,哈哈,那麽該怎麽做呢?”李均問。
墨蓉偏過頭去,斜斜看着李均,片刻會狡黠地笑了:“我幫你築這個城,你總要表示一下,叫我姐姐吧,從來沒聽過你叫呢。”
李均一時語塞,論年齡,墨蓉确實足以當他姐姐,但他從未有過兄弟姐妹,這姐姐兩個字,如何叫出口呢。
眼見他臉上憋得通紅,墨蓉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迎着風在城上飄揚,李均終于屈服,又低又急地叫了聲:“墨姐姐……”
“嗯,嘻嘻。如果要築成大城,那麽就以現在的城牆為內城,沿着那遠方的小山外側,築上一圈城牆。先可以挖出壕溝,讓海水灌入,取挖出的土燒磚,作為牆磚,而壕溝與大海挖通,我們就可以利用木排将築城用物資運送過去,這樣,至少可以縮短四分之一的時間,節約三分之一的資金。”墨蓉怕他尴尬,指着那遠方的小山包道。
“這個我可是一竅不通,就全權托給墨姐姐了。”叫了第一聲,第二聲便來得很自然了,李均将築這城的任務交給了墨蓉。
“那是自然,我們越人好久沒有築過這種規模的城了,我可以為你請來我的同族,有了他們幫助,最多十個月,便可以築成你所需要的城。但是,你要保證這十個月中我們資金與物資的供應,具體的用度,我們商量後告訴你,你趕快存錢吧。”
兩人商量了會兒,回到了城主府邸。俞升見兩人又并肩回來,李均臉上雖然帶着笑意,但眼眶卻是紅的,而墨蓉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心中更為擔憂了。
“依李統領才能,日後極可能割地稱王,那時母儀一國者,竟然是個越人?”他幾乎不敢想下去,更不敢把這事情說出來,暗暗拿定主意,要趕緊為李均尋找一個足以班配的常人女子。
在這天晚上,李均忽然意識到白天自己的軟弱,特別是想到自己竟然手牽着墨蓉的手在大街上走了那麽久,心頭湧起一種莫名的感覺。
“我這是怎麽了?”他扪心自問。
在墨蓉寄信去越人嶺,請求越人夷的洞越出山幫助後,她便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身為天下第一巧匠,所築的城自然應該是天下第一的城,其中工藝技巧,絕不能讓後世嘲笑。出于這個目的,墨蓉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李均陪他四處探查,看看到底該如何設計這個新城。
“我們幾乎是在築一座新城,還叫通海這個名字就名不副實了,不如你給新城取個名字吧。”有意跟随二人前來的俞升道。
“名字?”李均與墨蓉對望了一眼,确實,他們還未想到這一點。
“就叫李均城吧。”墨蓉半開玩笑地道,“要不俞升城也不錯。”
李均與俞升笑了起來,俞升道:“以統領的名字命名城市倒是不錯,統領的偉業,必将随這城市一樣流傳千古,即使千年之後人們還記得。”
李均若有所思,搖了搖頭,道:“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同這個城聯系在一起,我所做的事情,千年之後人們是否還記得并不重要。四海汗的偉業如今何在?”
“那麽給城市取個什麽名字?”俞升對于李均此時的決定,還是相當贊許的,創業不過剛起步,如果就以名字命名城池,未免過于張揚了。
“讓墨姐姐确定吧,她是築城的總負責人,自然有權為城市命名。”
墨蓉也沒有推辭,想了會兒,她緩緩道:“我給這新城命名為狂瀾城,在大神公輸盤的佑佐下,希望你能以此城在神洲掀起狂瀾,讓天下百姓能過上平安的日子。”
于是,這個尚在墨蓉頭腦中的城市,便有了自己的名字。墨蓉說出這城名字時,李均與俞升都肅然無語,良久,墨蓉又道:“在我族人來之前,是無法立即建城的,我們不妨先進行一下築城的準備活動。”
“墨姑娘的族人,大約會有多少來此?”俞升插進來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