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

的魚刺便是我了,不除去我,李均是無法吃下這魚的,他自己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如果要強攻的話,只會給這魚刺卡住喉嚨,讓他進不得進,退不得退。而且,朱文海見李均遲遲不敢攻打大谷城,也不會放棄這機會,肯定會派人去襲擾李均之後,沒準會親自督軍再去攻打雷鳴城,如果這樣,李均必然退兵不可。”

看到幕僚們還不敢完全相信,彭遠程笑道:“我們等着瞧吧,不出三日,李均必然退軍。”

果然,到了第三日後,李均接到朱文海再次出兵雷鳴城的消息,和平軍真的拔起營寨全軍撤退了,見和平軍後撤之勢,幕僚們全長長出了口氣,有個幕僚問道:“城主為何不出城追趕?”

“李均用兵,其實還是相當謹慎的,由他多日圍攻也不肯強攻便可以看出。”彭遠程眯起眼眺向遠方的和平軍,緩緩道:“我看他以前屢出奇計都是在當時情形下迫不得已的選擇,這次他兵多攻城卻失敗,退軍之時定會令勇将殿後,此時去追,不異于送肉入虎口,弄不好還會被李均反撲回來,乘勢奪了我大谷城。”

“不過,”片刻之後,他又道,“我倒想給李均一個機會,看他敢不敢回頭。”

片刻之後,一支小部隊出了大谷城,尾追和平軍攻去,在他們進發了不久,彭遠程也親自領着三千兵馬出了大谷城。

李均接到後方孟遠傳出的敵軍來襲的消息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問敵軍數量多少,當得知不過區區千人,已經被孟遠擊潰後,嘆息了聲道:“彭遠程始終不給我這機會,令孟遠回本營,我們要急速去解雷鳴城之圍。”

哪知孟遠剛回到中軍,後軍就是一陣大亂,彭遠程親自領着的第二隊追襲的戰士趕了上來,以優勢兵力對付和平軍的殿後部隊,若非和平軍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在被分割包圍時仍組成赤龍陣自保,李均定然要受到來餘州以來最大的潰敗。待到李均整頓人馬回軍時,彭遠程見難以撼動和平軍本陣,已經迅速退回到大谷城中,李均來到狼籍的戰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戰士,不由得深深自責。

“此戰失利,原因在我啊。”他喃喃自語。

嚴格的說,此次圍困大谷城,雙方死傷人數基本相當,李均并沒有被完敗。

但從內心深處,李均有不折不扣完全敗北的感覺。自從來到餘州以來,還不曾有過這樣的失敗,對于基業逐漸牢固的和平軍,百餘人陣亡、三百人受傷,原算不得太大的損失,對于李均內心來說,則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了。

“換了陸帥,根本不會遭受這樣的失敗!”李均深切地體會到自己與陸翔的差距了,換了陸翔,根本不會在大谷城耗費時日,在發現難以攻下的當日,便會退軍,而不至于拖到讓朱家覺得有機可乘,結果被迫之下匆忙退軍,還給彭遠程耍了一次,先用佯攻失敗迷惑李均,讓李均将孟遠調了回來,緊接着再以主力突襲,給和平軍造成了損失。

造成這種不必要損失的根本原因,還是在于李均有些氣盛了,對于還年輕的李均來說,這樣的小挫,可以說來得正及時,将他從接連大勝的喜悅中清醒過來。

“在彭遠程那受到的打擊,要加倍奉還!”這便是李均的打算,自然,目前奉還的最好對象,就是敢幹侵擾和平軍補給線路并攻擊雷鳴城的朱文海了。

朱文海一開始雖然答應彭遠程有難時定然出兵相助,但近兩個月前的大敗讓他心有餘悸,并不敢立刻出兵牽制李均。只是日日命細作詳細打聽李均對大谷城的圍困情況。當得知李均拿大谷城無可奈何之後,他的膽子就逐漸大了起來,終于親自帶領兩萬人攻打雷鳴城,同時還派出游騎切斷了從雷鳴城通往大谷城的補給線。

聞知李均撤了大谷城之圍,正在急速回軍,途中雖然受到彭遠程的追襲,但損失不大,很快将逼近的消息之後,朱文海心中開始不安起來,李均不在的話,他覺得無所畏懼,但李均回來,只要一想到面對這直接殺死自己父親、間接害死自己兄弟卻幫助自己提前登上餘州都督之職的李均,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便升了起來。他并沒有正面同李均交手,但在李均狙殺朱茂的那一戰他也在場,眼睜睜看着李均一揮手便斬下了父親的頭顱,這恐怖的影象給他的恐懼實在是根深蒂固。再加上此後與李均指揮的和平軍數次作戰都是屢戰屢敗,不由得不讓他心中對李均極為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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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認為要同李均打這一仗嗎?”在軍帳之中,他坐在一張虎皮交椅上,向自己的幕僚們詢問,這些幕僚大我與曾經是他兄弟朱文淵的智囊的司馬輝一樣,都是餘州的名門望族。

從他的話語裏,大家都聽出他實在沒有一戰的勇氣,思考了片刻之後,幕僚霍澤道:“我軍之意是為大谷城解圍,如今大谷城之圍既解,我軍無需再與李均交戰,還是回軍養息的好。”

其他幕僚也紛紛附合,朱文海順水推舟地道:“既是如此,諸位傳令三軍,今夜乘夜退軍。”

朱家的部下,和他一樣巴不得早日離開此處,只不過主帥未開口,不敢說罷了。退軍的命令一宣布,軍士們以平時兩倍以上的速度整裝待發,看在朱文海眼中不由苦笑:“我們就如此畏懼李均不曾?”

關于退軍的路線,朱文海認為還是按來時的道路撤軍最好,這條路既近,且遠離和平軍回撤的道路,幕僚們無人敢提出異議,但他們卻不知道,李均在彭遠程退走之後,立刻令孟遠領騎兵輕裝而進,直指他們的退路。

“這樣的話,可能會造成我軍孤軍深入的情況出現!”肖林不得不警告,和平軍的騎兵隊伍并不多,奪得了銀虎城童家的牧場之後,也不過編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騎兵隊罷了,以千人去阻擋歸心似箭的萬人,而且是進入敵軍境內,确實有些冒險。

“我軍都憋足一口氣,想要報大谷城下受挫之仇,而敵軍都想早日回家,軍無鬥志,我軍又是以有意擊無意,一戰可擊潰敵軍,稍振一下士氣。”李均說明自己攻擊的理由,然後又道:“而且,我軍主力随後即到,直指朱家餘陽城,定然要讓朱家嘗到敢在背後牽制我的惡果!”

聽了他話中有話,肖林側目瞧了他一眼,只見李均臉上神情非常平靜,肖林問道:“只有如此嗎?餘陽雖然是通往朱家本城餘江的門戶,但城高溝深,據說不在餘江城之下,朱文海又畏懼和平軍軍威,必然令重兵防守,急切間想要攻下,只怕不易。”

“哈哈。”自己的心意被肖林看出,李均只得笑了笑,道:“其實這是虛張聲勢,正因為朱文海膽小,若我全力急攻他必然會請彭遠程來救,彭遠程知道餘陽一失,餘江城也就難保,那麽全餘州就只剩他一個大谷城,再也沒有堅守的意義,因此他肯定會侵巢來援,甚至可能會作好放棄大谷城的準備。”

“不可能,大谷城是彭遠程基業所在,他怎肯輕易舍去?若是他肯舍去大谷城,為何不幹脆降伏于我軍?”

李均将眼睛投向大谷城方向,似乎在看着那個不在眼前的敵手,心中将他納入帳下的渴望越發的強烈了。“男子漢的性格,只有交過手才知道。這是魯格當年曾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以前之時,我不理解其中意思,現在卻明白了。”

聽到他忽然談起已經戰死的羌人,肖林也不作聲了。但心中的詫異卻象是波浪,他印象中的李均,始終是個冷傲的、殺氣逼人的少年傭兵,而此刻的李均,卻更象一個愛回憶往事的人。

這還是李均嗎?他暗自詢問,悄悄側目向李均望了一眼,只覺得坐在那裏的,降了那個少年統領之外,似乎還有一個人的影子。

“陸翔……陸無敵,對他的改變實在是太大了,短短三年能讓他的變化如此大,那個男子真的了不起。但為何我總覺得,這種變化隐隐有些不妥呢?”內心中不斷自問,肖林習慣性地用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繼續陷入沉思之中。

此時李均心中正在對彭遠程可能的步略進一步進行分析。經過在大谷城的鬥智鬥勇,他逐漸有些了解彭遠程了,這人頗有戰略頭腦,即使明知自己是要他離開大谷城,他為了取得戰略上的回旋餘地,也必然會主動放棄大谷城的。如今餘州,憑借區區大谷城與和平軍對抗是沒有前途的,如果自己掃滅了朱家勢力、吞并其餘四家小勢力之後,再以蠶食之策來困住大谷城,大谷城的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要想與和平軍抗衡,首先要有象餘江朱氏那樣擁有強大的兵力和足夠支撐戰争損耗的補給,其次要有象彭遠程這樣具有戰略頭腦與戰術技巧的将領,這一點,遲早朱文海與彭遠程會看到的,以其等那時他們主動聯合而難以拆散,不如現在我來迫他們聯合。

而且,對于彭遠程來說,大谷城在他的餘州戰略中并不能判演決定性的角色,但對于自己來說,這個看似無用的棋子卻可以成為決定戰局的勝負手。

想到這裏,李均臉上露出了笑容,看在紀蘇眼中,立刻明白他有了什麽壞主意了,這種邪氣的笑容正是李均有了好計的标志。

從雷鳴城退回的朱家軍隊,并沒有遭到雷鳴城中虎翼軍的追擊,一路上都是比較順利的。

但朱文海并未被這安全的形勢所迷惑,細作與探馬如流水般給他傳來敵人的軍情,雷鳴城的虎翼軍是否有出去的跡象,李均的和平軍行到了哪裏,方圓五裏之內有沒有可疑人物。

對于他的謹慎,李均知道也一定會自嘆不如,雖然他的謹慎是因為害怕而不是因為想掌握戰場的先機,但必需承認,這謹慎收到了效果,孟遠的騎兵還沒有接近,便已經被他知道了。

“怎麽辦?”知道敵軍行動是勝利的一半,但勝利的另一半則要靠主帥的謀略,可惜的是,朱文海從其個人能力上來看,并不是能夠在情況有變之下鎮定自若的人。李均不是全力回軍,而是派輕騎攔截自己的歸路的方法,也确實令他驚懼,如果歸路被切斷,這兩萬多的軍隊,便很可能要成為曠野中的枯骨了。

“我軍有兩萬人,李均騎兵不足兩千,大可以一戰!”霍澤鼓起勇氣道,“我軍不防在此囤住,待敵軍來攻之時以壁壘迎擊,必定能獲全勝。”

“這裏都是平原地帶,無險可守,如何與騎兵作戰?況且,我以為,李均決不致于只派一千騎兵前來送死,其背後定然還有深意!”另一個幕僚龐武道。

“還有什麽深意?”霍澤反問道。

“可能有二,一是牽制我軍,讓我軍囤于止不能繼續回軍,這樣李均的主力與雷鳴城中的虎翼軍便可即時趕上,将我軍包圍起來。二是與我軍比速度,要搶在我軍之前去餘陽城,李均幕僚中有司馬輝,其人原為二公子智囊,又是餘陽人士,深知城內虛實,與城中守軍又有着鄉親關系,如果他随軍前來勸降,甚至只是修書一封,餘陽城都可能倒戈!”

這一點是大家都明白的事實,在如今李均統合雷鳴城、狂瀾城、銀虎城三城之力,橫掃餘州之勢已經形成,餘陽城守軍背棄朱家而投靠李均的可能性不是沒有。更何況餘陽目前守将是餘陽本地人士,與司馬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難保他不會被司馬輝說動而降。想到這裏,朱文海心中頗為懊喪,雖然目前餘陽守将一直對自己忠誠有加,但還是早該換個人才對。

“況且,即便是我軍順利回到餘陽城,李均尾随而至進行攻城,我們也沒有把握能守住此城。”龐武又道。

“這該如何是好?”朱文海也認識到自己處在極為危險的境地裏,他問道。

霍澤沉吟了會兒,忽然道:“李均來這餘州以來,一直所向披靡,只有在大谷城吃了敗仗,如果能讓大谷城彭遠程來援我,李均必然得退兵自保。”

“正是!”朱文海也想起來,道:“我們此次來雷鳴城,原本就是為了解大谷城之圍,如今我們有難,彭遠程也不得不救!”

“我看危險,彭遠程兵微将寡,來援我的兵小了不足以成事,來援的多了就必需擔心大谷城的安危,恐怕他不會盡力來援的。”見霍澤之說深得朱文海贊成,向來與他不和的龐武道。

于是,朱文海又陷入恐懼之中,其實以他的兩萬兵力,尚足以一戰,但他知道将無鬥志兵無戰心,如果不顧一切退軍的話,敵人一千多騎兵沖上來一陣砍殺,這好不容易糾集起的兩萬大軍便會徹底崩潰,甚至造成全境的連鎖反應。而如果結陣慢慢回軍,李均的主力極可能會直指餘陽城,搶在自己之前趕到,無論逼降餘陽還是用詭計攻下餘陽,都斷了自己歸路,等待全軍的,仍舊是敗亡。

“不如這樣,以今日餘州之勢來看,能與李均一決上下的統帥,唯有都督大人與彭遠程。”為了顧及朱文海的面子,霍澤将他也帶了上去,但心中誰都知事實并非如此,“都督乃萬金之軀,怎能親在矢石之中,都督何不命彭遠程為餘陽城城主,一則将這餘州數一數二的名将招至麾下,二則可以用他之力來抵擋虎狼一般的李均!”

這個想法頗為大膽,但龐武立刻反駁:“我看彭遠程其人龍行虎步,顧盼之間有吞吐山河之勢,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以他為屏,十之八九引狼入室。”

“非也,非也,以彭遠程為餘陽城主,餘陽城中兵員官吏招募任免之權在都督手中,民心軍心皆不附于他,他的生死存亡皆由我們,有何懼之?我們不過借其智慮一用,給他個城主虛名又有何妨?”

不等龐武再次反駁,霍澤又道:“更何況以如今之勢,不借助彭遠程之力,誰有把握守住餘陽城?”

想起李均不拘一格的攻城戰法,衆人都覺得難以招架,只能苦苦盯着朱文海,看他如何選擇了。

“李均,狼也,彭遠程,犬也。”朱文海不得不作出決定,“犬雖也欲食肉,總比狼要好對付,以狗制狼,只好如此!”他的這個比喻雖然不倫不類,但确實比到了點子上,請彭遠程來助的決策便決定了下來,但現在最緊迫的,還是如何對付孟遠這一千餘騎的騎兵。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決定以騎兵為先鋒,搶在和平軍之前趕到餘陽,将餘陽守将先撤換再說,而大軍則随之跟進,一路上小心謹慎,嚴防和平軍偷襲。

孟遠趕了上來,與朱家軍隊戰了一場,互有損傷。但見敵軍戒備甚嚴,沒有什麽可乘之機,便只得聽由朱文海退回餘陽城。當他回軍來見李均時,李均哈哈笑道:“這無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待給你。”

和平軍似乎要對朱家的退軍窮追不舍,緊随其後步步緊逼,這讓朱文海不得不趕緊派出霍澤前往大谷城求援。

再說彭遠程,逼退和平軍之後仍在注意和平軍與朱家之間的戰事進展,當得知朱家聞說大谷城圍解便自動退軍之後,他面露喜色,道:“看來我的時機來了!”

幕僚不解,問道:“城主為何這樣說,朱家退兵正證明朱文海不敢與李均交手,李均回過頭來又會攻打大谷城,此次李均再來,必然有了攻城之策,城主為何反道是機會來了?”

彭遠程笑道:“你們看,朱文海一聽說李均回軍敗驚惶失措全軍盡退,這證明他根本不敢與李均交手。而李均怒其助我,為絕後患必傾力攻打餘陽城,否則這次他出軍便勞而無功。在李均壓力之下,朱家無人敢應戰,只得有求于我,這當然是我的機會來了!”

果然,不過幾天之後,霍澤便來到大谷城,寒喧一陣之後,霍澤道:“此次來此,一是恭喜彭城主大敗李均,讓和平軍聞彭城主之名便望風而逃,二來是有求于彭城主。”

彭遠程向部下們一笑示意“如何”,嘴中道:“此次能勝過李均,也要多虧朱都督親冒矢石讨伐雷鳴城,令李均有後顧之憂。如果都督有所吩咐,在下如何敢不聽從?”

對于彭遠程的态度覺得非常滿意,霍澤道:“都督大人命彭将軍為餘陽城主,請彭将軍即日便起兵前往餘陽。”

彭遠程聽到之後心中一陣狂跳,他預料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但也沒有料到是如此的機會。他立刻翻身跪倒在霍澤面前,道:“多謝都督大恩,遠程定然以死相報都督。”

本來還以為彭遠程會有些推拖,霍澤準備好了一大堆說辭,如今都沒派上用場,大喜之下,他立刻告辭,回朱文海處去報喜去了。

等他走後,彭遠程的幕僚都不解地問:“城主為何如此?”

彭遠程森然笑道:“大谷城人不過兩萬戶,棄這彈丸小城,而得餘陽這十萬戶的大城,這等好事,我為何不同意?要與李均在餘州一争長短,憑借大谷城是無能為力的,只有統合朱家力量,才有望擊敗李均,而今這機會自動送上門了,我如何能放棄?哈哈哈哈,以死相報都督,我絕不虛言,會以給朱文海那小子一死的!”

幕僚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彭遠程表面是去助朱文海,實際上是去圖朱文海的,雙方看起來相互合作,實際上各懷鬼胎,但處于亂世之中,不算計別人,便要被別人算計,為了自保,只有如此了。

局勢的發展,正如李均所料,對他尚能構成威脅的彭遠程之智與朱文海之兵結合在一起了,兩個最強對手的聯合,是他自己施加壓力的結果,面對這一局面,他又能設下什麽奇計來一手破壞掉自己布下的這個不利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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