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

這伴奏确實好聽,僅一個樂器,便能撐起整場,讓人沉醉進去。

“這新人真有臺面,”有人還未完全沉浸于琴秀的樂聲中,此時不由有些驚愕,又帶着一分看好戲的調調,“琴秀給她伴奏?也不怕喧賓奪主了。”

憶盈樓內唯一的七十六弦箜篌,從高绛婷手中演奏出來,竟無一人能形容曲子的美妙之處。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曲子彈得舉世無雙,就連葉歸意也在十幾個音後被迫陷入曲音演奏出的場景。

箜篌聲中,衆人陷入了某種奇妙的心境。

曲聲似幽似怨,被迫聽着曲中訴說不幸的看客們,整個人都脫離不開那份壓抑。

但很快,歌聲傳來,被嘲笑喧賓奪主的人開了嗓。

“——野花迎風飄擺,綠草萋萋顫抖,柳枝墜入悠悠碧水,擾亂了芳心柔情蕩漾。”

突然出現的女聲融入了箜篌演奏出的幽怨中。衆人因此回過神,看到了原本沒人的舞臺,現在站着一個穿着桃紅霓裳的嬌小女子。

女子臉上畫着桃花妝,襯得人越發楚楚可憐。她的腿微微彎曲,導致衣擺也擱在了臺面,而手臂半擡,手指捏成蘭花,作出一個定格的舞姿。女子指尖攆着水袖的一側,将下半張臉嚴實地遮掩住,只讓人看清了那雙如同秋水的含情雙眸。

剛剛那句詞,就是她唱的。

明明唱的也是哀怨的曲,卻讓衆人脫離了箜篌聲的桎梏。他們感覺到的不再是純然的哀怨,而是一份柔軟的愛意。

那種感覺就像原本處在冰原的他們,突然在遠方看到了野花盛開,芳草依依。就像他們走在碧湖邊,看到岸上的柳樹生長,樹枝垂下落入水中,打亂了水面的平靜,如同打亂女子的芳心,引起絲絲漣漪。

原本是兩人的對唱,但登臺的只有她一人。

「河內有人醜貌而好酒,常自號郎中,醉歸必毆其妻。」

“——看這一江春水,看這滿溪桃花,看這如黛青山,什麽都沒有改變,唯有遠行的他年年不見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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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在臺上唱,随着每句詞被唱出,女子的動作也是各有變化。

「妻色美善歌,乃自歌為怨苦之詞。河朔演其曲而被之管弦,因寫其夫妻之容。」

看客們耳裏聽着她的唱,眼裏看着她的舞,一時不知是他們不願錯過一個細節,還是被這箜篌,被這歌舞所禁锢,無法轉移。

“——你看這寬闊的大道直上藍天,卻非讓這滿目的思念濺得我滿身的污點。”

“你可知你眼前的是怎樣一個多情女子,她為了只見過一面的丈夫已經虛擲三年,把錦色青春抛進無盡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交給了夜夜空夢……”

女子還在唱,她随着調子轉了個身,衣袖翻飛旋轉成花,最終又緩緩落下,那張臉依舊半遮半掩,那雙眼眸此刻也應和歌聲多了分怨。

巧的是,她面對的正是葉歸意那裏的看臺。

「妻悲訴每搖其身,故號踏搖娘。」

“——當空虛與憂怨已經将她擊倒,你就想為堕落再加一把刀,把她的堅貞徹底打敗。”

他們依然感覺到了哀,感覺到了怨,但并不會再喘不過氣,而是心裏微酸,多了種憂,多了分感同身受。

曲子進行到了尾聲,女子也不再有大的動作。

臺上的女子做完最後一個動作便不再動彈,她微微垂着頭,用水袖遮着自己的臉,任風過帶起她的袖擺,也沒能讓人見到她整張面容。

或許只是巧合,箜篌聲驟停時,臺上的女子也緩緩擡起了雙眸。

那雙漆黑的眸子帶着複雜的情感,跨越了衆多人群,直直地對上了葉歸意因戲怔住的雙眼。

它帶着戲中無悔的愛,帶着曲中無奈的怨,還帶着女子本人的柔。而當它們混雜在一起,便成了另類的妖嬈,讓人難以分清現在的一切,到底是是故事,還是現實。

最後,她用多情的雙眸凝視他,在寂靜中清唱。

「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他離家去國整整三年,為了夢想中金碧輝煌的長安。都市裏充滿了神奇的歷險,滿足一個男兒宏偉的心願。現在怎麽反倒怪罪起我的錯誤……”

“看不見的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還是快快走遠些吧。”

「你明豔的面頰讓我心中的牆壘傾倒,忘記了它的主人是多麽威嚴。」

這樣的雙眸落入葉歸意眼底,就像撞在了他的心裏。

——咚咚。

聽啊,那是怦然心動的聲音。

一見傾心(2)

葉歸意不确定剛剛那一眼是不是特意望過來的,但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還好今天來了。

他看着臺上唱完了曲,卻沒有離開舞臺的女子不由這麽想。

被她專注望過的人似乎只有葉歸意一個,所以其他人只是單純被臺上女子的唱功折服,沒有葉歸意心裏那麽觸動。他們眼見女子并沒有離開,不由讨論除了剛剛的曲兒,是不是還會有其他表演。

“這是第一個吧?能和琴秀的箜篌分庭抗禮的人。”有人發出這樣的感慨,“不愧是憶盈樓力推的新人,果然不得了。”

讓琴秀的箜篌配樂,甚至唱得完全不被曲音影響,至今為止也就她一個人。結合她陌生的面孔和嗓音,老觀衆們自然明白了現在站在臺上的,就是憶盈樓傳出去要登臺的新人。

“且不論憶盈樓的‘劍舞’,單是這唱功,就真是撿到寶了。”說這話的是個老先生,他似乎對戲曲有十分的見解,看着臺上女子時的表情有點兒激動,又有些惋惜,“唱得好。那嗓子難得一遇,可惜是個女子,便是有公孫大娘在……”

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戲子本是下九流,雖說因為得了聖人的眼,他們的地位提了些許,但仍舊不得仕途。哪怕憶盈樓半腳踏入了江湖,其中的女子比起戲子更像是大家出來的閨閣女子,但比起劍,更多是舞出名的憶盈樓,着實讓大多人存了一分輕視。

若是男子倒也罷了,還能被尊稱一句先生,但若是女子……

葉歸意聽到這樣的話,心裏想要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忽然愣住,一時不知道自己聽到這話,到底是生氣于公孫大娘創建的憶盈樓被輕視,還是單純為了被人言道可惜的女子。

他又一次想到了剛剛那個憶盈樓的弟子,臨走前神秘兮兮對他說過的話。

「阿秋妹妹的扇舞可好了,連大娘都誇過一句‘翩若驚鴻’,藏到現在才給大家看呢。」

他記得一字不落。

想到剛剛望過來的那雙眼,葉歸意覺得自己有點兒坐不住,心裏湧出的陌生情感讓他整個人都有些莫名的煩躁感,但因為想到了這句話,思緒不自覺地就飄遠,順着周圍的議論發散出去。

他想着這位阿秋妹妹接下來是不是還要來一場「翩若驚鴻」的舞。

啧,有點不爽。

藏劍一貫的君子如風,讓他心裏這麽想的時候,臉上還是得體的表情。

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個想法的葉歸意,視線牢牢地定在沒有放下水袖,依舊遮着半張臉的桃紅女子身上。明明沒什麽證據,但他卻仿佛篤定一般在心裏确認着,自己的“異常”都是因為臺上的“阿秋妹妹”。

很快又傳來琴聲,這琴聲雖然沒有剛剛的箜篌令觀衆震撼,但仍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驚訝。

幾乎是在女子伸出手臂,擡腳做出第一個舞步的時候,琴聲主人的名諱,在觀衆中流傳開。

“是菡秀啊!這琴聲出自菡秀之手!”

菡秀蘇雨鸾,是近幾年才被收納進憶盈樓的女子。武功并非琴秀那麽出色,但若以琴音輔佐,也是個讓人棘手的人。

“琴秀,菡秀接連替她伴奏?”湊熱鬧的觀衆低聲驚呼,“這是特意要擡舉她了!”

“方才的曲沒讓琴秀比下去,這次的舞又會如何?”另一人說道,“這可比不得唱,她還只是個新人,怕是成名心切。”

是不是故意劍走偏鋒,他們都不知道。但琴秀的箜篌沒能蓋過她唱的曲,這确實他們親耳聽到的。兩人一個人彈一個人唱,給了衆人極好的聽覺盛宴,就那一刻起,他們也不敢懷疑這個新人的實力。

但現在又不同了,舞蹈近乎無聲。他們帶着好奇,又有着看她出糗的心态,想知道她這次是否又能帶給他們完美的舞。

琴聲擴散開來,仿佛一張網将整個舞臺牢牢地籠罩着。在琴聲演奏下,衆人恍惚“看到”了西湖岸邊的碧水藍天,翠綠的楊柳層層疊疊種在岸邊,引得水面皆為它的倒影。

“噌——”的一陣長音,他們就像被琴音拉着,半推半就地将目光放到了湖水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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