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魔佛——始
等到了末法時期, 我叫我的徒子徒孫混入你的僧寶內,穿你的袈裟, 破壞你的佛法。他們曲解你的經典,破壞你的戒律, 裝扮成你們的樣子來滅你的法。
——魔佛波旬
旱災伴随着飛蝗, 肆虐在這片本就貧乏的土地, 皲裂的大地已經足夠容納人的巴掌, 沒有任何能夠減緩半分饑餓的東西,而比這更絕望的, 是沒有水源。
如同火爐一樣的太陽炙熱的燒灼着大地, 将本就幹裂的大地曬的滾燙。又仿佛要榨幹最後一絲水汽, 安樂躲在一處小丘的背面,并不涼快多少的陰影, 其實并沒有讓汗如雨下的安樂舒緩多少, 但是, 她沒有多少其它的方法了。
這是她走的第七天了。
漫山遍野,不生半分野草,除了一眼望不盡的枯黃,什麽都沒有。
空無一物。
但偏偏, 這裏不是沙漠,不是沙漠獨有的沙土。
很不幸的是, 比起森林和海上乃至荒野,安樂在沙漠求生的經驗是最為稀少的。
而更不幸的,是安樂現在這具虛弱到仿佛只要下一刻就會倒下, 再也醒不過來的身體。
這具身體的記憶能夠采用的信息極為稀少,不過是普通農家的長女。被喚作大娘,記憶深刻的,卻是年幼時每日勞作,采桑葉,打豬草,挖野菜一系列幼兒能夠忙活的‘工作’。雖然很累,卻能有食物果腹,逢年過節,家裏還能割上幾兩肥肉解解饞。
大娘是這戶農家最大的女兒,也是長女,雖然農戶家會有溺死丢棄女嬰的行為,但一般只要不是窮到絕路,第一個女兒總會被留下來的。
當然,活下來的後果就是各種各樣活計,古代的農家可不是現代,生活物質極為容易獲得,只需要拿錢買就可以了,但是對于‘一切只能靠雙手’的農戶來說,僅僅是食,就得從撿柴木劈開開始,去年的陳糧如何種出也不需要多言,水自然也是需要人擔來……只需要種種材料準備齊全,就已經耗費了無數時間和精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僅僅是女孩有做不完的活計,男孩也不可能有閑跑瞎逛的空閑,小時候跟着母親做着輕松的活計,年齡大一些,就該跟着父兄上田裏揮灑自己的汗水,直至死亡——
而在這樣勞累的生活當中,大娘最大的願望,是像自己的嬸嬸那樣,能學一手織布紡紗的本事。其實這同樣不是一項多年輕松的活計,長時間坐着對脊椎的傷害,乃至于織布紡紗會帶來的臂膀腫起。但比起來在屋外風吹日曬,甚至在冬日還需要洗衣服做飯凍出一手凍瘡的日子,只需要在堂屋裏坐着的織布紡紗,又成了一項極為輕松的活計。
這是一個艱難活着的時代,一切的勞作不過是為了飽腹。
但是以耕種為基本的自給自足,是沒有任何抵抗天災的能力的。
他們不是沒有有計劃的儲存糧食——事實上一整個村子都是,大娘的記憶裏,他們的糧食基本上都會是歸屬于自己,上交的‘供奉’不到二十分之一,相較于安樂記憶中的苛捐雜稅,這個世界的稅收簡直少的可憐。
僅僅憑借着大娘各種勞作的信息,安樂實在是無法獲得更多的,對這個世界乃至國家的所知。她只能在每日的勞作中分析,比如麥收獲的時候,會有衣服齊整配刀的衙役?過來收取稅收,但大部分各家的糧食會被儲存在自家的地下糧倉裏,或許是建國初年還是其它的原因,地廣人稀的可怕,只要能開多少地,種的下去,就能收獲多少糧食。在人口就是勞動力的情況下,這樣的後果就是人們在可勁兒的生孩子,同時也不斷的開墾土地——
就像是大娘,她已經是第三輩,爺奶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三個女兒,雖然其中有夭折的,但是在長大的叔叔們娶妻生子之下,三代同堂下來已經達到了二十多個人。
整個村子都是這樣,但讓安樂有些驚訝的,是除了三代同堂,四代同堂的也不是少數,甚至五代同堂的,也不是沒有。
不能昏睡過去的安樂,一邊查看着大娘的記憶,一邊思索着。
正常的人類,其實如果勞動量超出身體的負荷,外加如果在冬日保暖和生病等不夠位的情況下,很大的可能就是耗費掉身體的活計,‘提前’去世。就像是一些從事勞動工作的人,你會覺着TA的外貌比她的年齡要老,這固然有風吹日曬對臉摧殘沒有好好保養的緣故,但又何嘗不是自身衰敗的體現呢?
而對于這些農戶——又或者說,在人類沒有踏入工業化時代的時候,從事基礎農業勞作的人,基本上都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很早的就死掉了。
對,現在多了一個俗稱,過勞死。
說這麽多,其實就是安樂發現的,這些人的壽命和生命力……實在是有些不正常了些。
即便大娘不通計算,但是究竟度過了幾個春夏秋冬,卻還是記得的。她的堂姐又是什麽時候出嫁,也是知曉的,大約是十五六歲。雖然這屬于早婚早育,但是在都是這個年齡結婚的時代來說,也算是正常。
三代而出,那就得在四五十左右了,三代同堂還算是正常,但是四代五代同堂而且不是小數的,那就不正常了。
兔子國建國之前的平均壽命不過四十,其它國家在未進入工業時代之前,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
這其中固然有非正常死亡拉低了平均值。但是又何嘗沒有本身就沒有多少長壽的人呢。
四世同堂,基本上長者都得六十多以上,更何況還有五世同堂的例子——
所以這個世界人類的‘正常’壽命會在一百歲左右?
讓人驚訝的生命力……和足夠‘漫長’的壽命。
太長的壽命會帶來的問題,安樂還不需要思考這個沒有多少用的問題,她現在無疑是極為驚訝這個世界人類的生命力。
包括她自己這具身體。
畢竟,按照其它世界的記憶,人類沒有水源的情況下只能活三天,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撐到了第七天。
雖然也快要嗝屁了。
這個世界的人似乎和以往所知的人類不同,同樣世界也有些不一樣。
比如安樂發現自己的靈魂能夠勾連牽動的能量。
她低下頭,沉默的注視着黑色瓦片上漸漸聚集而起的,薄薄的水層。
記憶中的道術,在現在被安樂用鮮血來繪制彙出聚集煞氣的陣法。
夏天,在寒冷的物體上,會凝結出水。
就像是空調公交車上的玻璃窗戶,會有水珠滑落一樣。
烈日炎炎之下,陽氣旺盛到一個恐怖的地步,被聚集的煞氣,也就有一個降溫的作用。
還只局限在一個小小的瓦片上。
安樂附身,靠近瓦片,将那片薄薄的水層舔舐幹淨。
然後繼續等待,等待水層在次凝結,等待黑夜的到臨。
那時候,自己才能趕路,在烈日下行走,最大的可能性是因為中暑昏倒,然後徹底起不來。
稀少的水,只能撫慰幹裂出血的唇,和如同炭火燙過一般的喉嚨,沒有太多實際作用。
安樂拿出一根骨頭開始磨牙,這是一只被安樂撿到的烏鴉的屍體——還沒有腐爛,已經被太陽曬的半熟了。
一只烏鴉,和不斷出着稀薄水層的瓦片,是安樂活着的基本保障。
磨牙中,安樂再次想起來自己的卦象。
七方皆為死路,唯獨南行,禍福相依。
在蝗災和近十年的旱災肆虐的大地上,能走的都已經逃亡離開,留下來的人,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都已經變成了魔鬼。
安樂不是沒有遭遇魔鬼,那個老人手拿着鋤頭,看着自己的樣子就像是野獸在盯着一頓大餐。
這片幹旱的土地究竟多大,還需要走多久,荒蕪的土地上又還有多少生靈,什麽地方隐藏着想要吞噬自己的野獸……
安樂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已經虛弱到了極致,精神還能夠撐的住,但是身體已經瀕臨頂點。
太陽終于落了下去,氣溫也在下降,安樂從土坡下爬起來。不只是她,很多因為烈日而晝伏夜出的昆蟲小獸,開始了今天的覓食。
耗費了一點兒時間,安樂得到了自己的晚餐,幾個無毒的節肢昆蟲和一只田鼠。
草草的解決晚餐之後,安樂起身繼續向南方行去。
一個飄渺的,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讓自己信任的方向。
算卦這個技能,她可能需要再深刻的研究一下。
胡思亂想着,安樂腳步虛浮的一步一步向前行走着。
天漸漸明亮,安樂停了下來。找了一處陰涼處等待太陽漸漸升起,然後落下。
日夜颠倒前行,不知前路。
越走,越看不到任何生命。
從枯木,到枯草,最後已經徹底荒蕪,除了塵土,什麽都沒有。
是蔔算出問題了?
安樂的腦海中不只一次出現了這個想法,卻像一個賭上了一切的賭徒,不能回頭。
身體已經到達極限,精神也是,金烏再一次升起,可這一次安樂卻找不到任何能夠遮蔽太陽炙烤的地方,蜷縮在地上,褴褛的衣衫遮蓋度實在是有限。有些地方大概已經曬傷了,在這樣的爆嗮之下,瓦片根本無法達到足夠低的溫度來凝結出水珠,可自己卻還在不停的出汗……
要死了嗎?
意識有些昏沉,安樂茫然的想到。
紛紛雜雜的樂在耳邊響起,安樂想起來王晨曦,卻突然聽到有人在問:
“信我魔佛,脫離苦海,可得永生,汝信否?”
安樂擡頭,逆着陽光,渙散的瞳孔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她嘶啞着喉嚨,喊道:
“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新年快樂鴨,因為昨天除夕必須去拜訪那些親戚和長輩,今天上午也是,所以就沒時間碼字,然後就沒有按時間發文,不好意思啦小天使。新年第一天,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