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裸奔(4)

再次被安排進來時的商務車裏頭,祝瑾年還是選擇了後排,沈子平和聶羽峥坐在中間的兩個單人座上,技術室負責刑事拍照的女警雲珊坐在她旁邊。

“小祝是……哪屆的?”沈子平起了閑聊的頭。

祝瑾年報了自己畢業的年份,他向後捋捋頭發,若有所思,一會兒,笑着搖搖頭,“小咱們這麽多屆……有沒有被羽峥的考卷刁難過?”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林睿、陳昱和祝瑾年都覺得挺尴尬。不過,這又從另一個側面說明,聶羽峥接手心理邏輯出卷者後,對學生們下的“狠手”已經人盡皆知。

祝瑾年心中暗爽。

這時,聶羽峥冷笑一聲:“任何具備較高智商、情商并且平時認真聽課、專心學習的人不至于在考試中被我刁難。”

祝瑾年聽懂了,他的意思是,她的智商、情商都比較低,而且平時還不認真聽課、專心學習。對此,她不屑地撇了下嘴,想到自己之前已經罵過他不少回,心理又竊喜地平衡了。

到了十二中附近,幾輛車陸續停下。幾個便衣負責去學校走訪,商務車上幾人則讓祝瑾年帶路,去刻着“正”字的大樹跟前取證。

一小時前還陽光燦爛的天此時壓了團團烏雲,似乎一場陣雨即将登場,四周變得灰蒙蒙的。畢竟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小路又曲折,四通八達的,每條路好像都長得一樣。祝瑾年有點不認路,走一走,停下來想一會兒,又接着走。

沈子平有些失神地望着祝瑾年的背影,心事重重。

高跟鞋敲擊着石板路,發出一聲聲有節奏的脆響。但也有意外——祝瑾年急于找到那顆樹,沒留心踩到塊半高不高的石頭,歪了一下,踉跄幾步,胡亂抓到個什麽東西就趕緊扶着站穩,回神後才發現自己抓着的那個“東西”是手臂。

具體來說,是聶羽峥的手臂。

跟她目測的一樣,看着瘦,其實挺結實。隔着一層柔軟的布料,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她收回手,退開一步,扯出一個勉強能稱之為微笑的表情,很小聲說了句“謝謝”,也不知他能否聽見。

他沒回應,呵呵,看來是沒聽見。

剛準備繼續找,一旁的他有了點回應。只見他撣了撣袖子,幽幽開口:

“……再找不到,就不知道誰是妄想症了。”

嗓音低沉,其中又帶着點不懷好意的戲谑。

許是受了刺激,祝瑾年的的記憶受到強烈召喚,終于找到了正确的路線,有些欣喜地指着前方那棵熟悉的大樹,“那邊!在那裏!”

沈子平這才回神,看了過去。

雲珊順着她指的方向,先一步過去,繞着樹看了一圈,對沈子平點點頭,“我先固定一下。”說着,就打開裝着攝影器材的箱子,調整一番相機,拍了一些照片。

接着,幾個人紛紛走上前去。祝瑾年站在他們身後,暗暗數了一下樹上的字,“正”字徒增到了80多個,約莫 400多劃,小志到底在記錄什麽?什麽事情發生了400多次?

沈子平走到一邊打了個電話,“喂,盧酬志現在狀态怎麽樣?很安靜是吧?你問問他,樹上那八十幾個‘正’字是什麽意思。”

祝瑾年打開手機計算器,剛輸入一個“5×”,只聽——

“417。”聶羽峥報出了具體的筆畫數。

祝瑾年下意識偏頭看了他一眼,他眉頭微蹙,盯着樹幹若有所思。她揚起一邊唇角,再次斜睨他,“你現在認真的樣子,就像夜市貼手機膜的。”

她的話打斷了聶羽峥的思路,他沉默了幾秒,偏頭望着她手機屏幕上一只憨态可掬的貓,似笑非笑,“遇到某個學藝不精、考試挂科、思想幼稚的助理咨詢師,連以往的咨詢對象是否為妄想症都搞不清楚,我才會站在這裏收拾殘局,當然要比她認真一點。”

這一番話簡直讓祝瑾年急火攻心,一個嘴毒的女人竟然跟一個嘴更毒的男人狹路相逢,不痛快地撕逼一場真對不起這命運造化了。

“別忘了,我至始至終就跟小志會面聊天過一次,單獨聊天時長差不多十五分鐘而已,這麽短的時間裏能發現他有些異于常人的心理,已經很不容易了。換作別人,不見得比我好。”

“把你跟蹤他的時間也算進去,不止十五分鐘。最後,你還是什麽結論都沒有得出,不是嗎?”

“我有結論,只是當時不方便向盧律明直言。”祝瑾年下巴一揚,解釋道。

“你的結論?”

祝瑾年不肯服輸,心裏其實不太确定,但嘴上還在逞強:“就是被害妄想症。”

聶羽峥安靜下來,回身不看她,笑而不語。

這笑,真令人渾身不舒服。

沈子平的手機響了,他接起,“怎麽樣?……什麽?爸爸?他就一直說爸爸?那八十幾個‘正’跟他爸爸又什麽關系?……哦,知道了,先這樣吧!”

挂了電話,他手一攤,轉身無奈地跟聶羽峥說:“遇到這樣的人,我們最頭疼。如果像以前那些裝精神分裂的也就罷了,這個,可能真有精神病!他一直鬧着要回家,就是說他爸爸叫他寫作業。技術處在他家發現了一些血跡,還有,盧酬志的指甲縫裏,也提取到了血跡,經過檢測,都是盧律明的。樓下的小賣部店員說,16號晚上,盧酬志忽然買了十卷透明膠,不知道幹什麽用。”

一旁的祝瑾年再次聽得毛骨悚然,有點受不了這種結果,同時,又有點後悔當時沒有繼續關注父子倆的生活。她一邊想,一邊随意走動着散心。

聶羽峥瞥見一臉落寞的祝瑾年,似乎想起點什麽,問:“盧酬志在被問詢期間,有沒有露出過特殊的表情?”

“什麽特殊的表情?”沈子平不解地問。

已經離那幾個人有五六米遠的祝瑾年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不出幾秒,她就聽見沈子平叫住自己——

“小祝,聽說你會模仿小志曾露出的異常表情?能不能再模仿一遍給我看看?”

被出賣了……那一刻,祝瑾年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還能怎麽辦?見招拆招吧。

祝瑾年從包裏掏出便簽本和一只水筆,寫寫畫畫,勾勒出小志的表情,還真惟妙惟肖。她忍住想瞪聶羽峥的沖動,克制地微笑着,遞給沈子平,“模仿畢竟不夠真實,而且只是昙花一現,還是畫出來比較直觀。差不多就是這樣,畫得不好,你将就看看。”

沈子平接過,看了兩眼,抿嘴點了點頭,又走到一邊去打電話。

祝瑾年終于可以毫無顧忌、異常兇狠地瞪了聶羽峥一眼。

“沒有,沒人看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沈子平一邊按結束通話鍵一邊說。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祝瑾年,她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毫無頭緒。

聶羽峥适時建議道:“調查一下盧律明妻子的具體死因。”

沈子平馬上會意,“你懷疑有遺傳因素?我派人去查。”說着,他走向林睿。

陳昱摸着樹上的劃痕,喃喃自語:“這麽多‘正’字,到底指什麽呢?盧酬志是不是每妄想一次被爸爸加害,就跑過來畫一道?他為什麽不找個本子記呢?”

“可能怕記在本子上會被盧律明看到吧。”祝瑾年說,“搜查小志的書包對盧律明來說是家常便飯,一旦發現這種不明所以的記號,他肯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不是被害妄想症。”聶羽峥忽然說。

“打賭,他就是。”她非要擡杠,“跟其他被害妄想症不同,他妄想的對象不是什麽高科技控制、外星人追殺,而是他爸爸盧律明。他早就出現了幻視,‘看見’盧律明在各個角落監視他,時時刻刻處在盧律明對他施加的壓力之下。每次回到家中,見到真正的盧律明,他的壓力就更加難以負擔,只能用不斷洗臉來減壓……”

“你接觸過幾個被害妄想症?”他打斷她的分析。

“兩個。”她資歷尚淺,入行以來接觸到的大多都是一些一時想不開的人,經過一番點撥,大多能恢複平常心。好不容易遇見的那兩個被害妄想症被家人帶來咨詢後,經由比她資深的心理師建議,已經進入康寧醫院治療了。

一個是個三十來歲的女性,據說因為感情問題受了刺激,間歇性有着被害妄想,沒犯病時是一家雜貨店的小工,被帶來咨詢時,忽然拿出兩個知名品牌的罐頭,說懷疑罐頭公司老總殺害了她一家人,最近正在用這種特殊罐頭試圖弄死她;另一個是六十歲左右的喪夫獨居老太,之前是某食品廠化驗員,文化水平還挺高,不知是不是看多了微信朋友圈謠言,說家裏冰箱藏滿別人用高科技手段放進放射性物質,導致她頭暈眼花、成天想吐。

如果給她個機會跟小志再深入談一談,她就更有底氣。可惜,現在沒這個機會了。

“好。”

他忽然的一句,讓祝瑾年一愣,“……什麽好?”

“打賭。”

看來,他還是堅持己見,認為小志不是被害妄想症。

祝瑾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賭什麽,你說。”

她倒要看看,把主動權交給他,他會提出什麽要求。如果提得不傷大雅,比如向他道歉、請他吃頓飯之類,那自己輸了也沒關系,提得過分甚至下.流的話,自己合理拒絕同時又可以狠狠羞辱他一番。

“女士優先。”他打太極,禮貌地推了回去。

難題回到了祝瑾年這裏,她沒怎麽思考,本想說“不準炒我鱿魚”,可忽然又覺得那樣說很沒面子,好像自己多稀罕留在荒漠甘泉似的,讓他看輕了自己(雖然确實很想長留)。眼珠轉了一轉,她說:

“瑞典鲱魚罐頭,敢試嗎?”

作者有話要說:妞們說看了心裏怕怕,請寬心,此文沒有什麽鬼啊怪啊靈異啊,或許有變态,但沒什麽恐怖的東西

心理懸疑背景,有刑事案件,但不以兇殺為主要情節,破解心理問題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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