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不量力的女孩兒（中）

一節課一千。

牧希猶豫了一下，出聲問：“有什麽速成的法子嗎？”她身上的錢的确不多，問出這樣的話來也沒什麽可覺得羞恥的。

對面的年輕女人忍不住嗤笑出聲，“速成？多少芭蕾舞演員是要從小的練起的，如果你就指望着速成，那你還是快點兒離開吧，至少我是不會教你的。”

牧希的面上緋紅，閃過尴尬之色。

她的話好像是有些冒犯對方了。

注意到牧希臉上的表情，女人心中的怒氣稍微減退了一些，她收斂起語氣中的怒意，淡淡道：“你走吧。”

“我能問一問教最基礎的動作要上幾節課嗎？”

女人不耐煩地道：“至少十節，但也只是告訴你最基礎的東西，你不要妄想速成了……”

牧希掏出了銀.行.卡遞到她的面前，“謝謝，請教我最基礎的東西吧。”說完，牧希就按照這個時代的禮儀，朝着女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女人頓時有種好心勸誡都被當做驢肝肺的感覺，再看牧希當然覺得更不爽快了，她接過卡，斜睨一眼牧希，說了一聲，“随便你吧。”

牧希連自己曾經學過古典舞都還沒來得及說，女人就先轉身找刷卡機去了。

牧希只得閉了嘴，她現在說再多都沒用，在這位芭蕾舞老師的眼中，她就是個異想天開，絲毫不注重實際，還舍不得花錢上課的女人。牧希也只能感嘆一句，沒錢，步步艱難啊。

這位年輕的老師叫劉月雯，曾經拿過國際芭蕾舞大獎，不過因為年紀輕，得罪了這一行的老人，就被暗中排擠了，氣得她回到這座城市，開了一個芭蕾舞培訓班。以她拿過獎的名頭，還是能吸引不少人來學課的。如今的劉月雯很缺錢，這一點上倒是和牧希差不多了。不然的話，她早就在牧希惹自己不快的時候，就将牧希趕出去了。

牧希也只能慶幸一下，自己運氣好，就碰上了這麽一位厲害的老師。盡管劉月雯現在名聲不如從前了，但她的芭蕾舞功底的确是好得沒話說。

交過錢之後，劉月雯就立即給了牧希一套全新的芭蕾舞蹈服。

然後最先開始進行的就是壓腿動作。

牧希不知道這具身體的柔韌度怎麽樣，剛走到欄杆前的時候，她還有些擔憂。劉月雯站在背後一聲令下，牧希就不得不立即擡腿開始往下壓。牧希很輕松地擡起了腿，也很輕松地壓下了腿，她可以很容易就摸到自己的腳尖。

劉月雯臉色微微一變，沒想到牧希的柔韌度還是不錯的，她面上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些，只是語氣依舊硬邦邦的。

“壓前。”

“壓旁。”

“壓後腿。”

“腳背向外打開繃直！上半身直立！”

“往下壓！”

“你的上半身必須和你的腿不能有半點縫隙！”劉月雯是個極為嚴厲的老師，她不茍言笑的時候，看上去能吓哭小女孩兒。

她冷厲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牧希耳邊響起，到了後頭，牧希幾乎是機械性地做着這樣的動作。幸好這具身體被她操縱以後，就如同過去她自己的身體一樣，柔韌非常，讓她頗有些得心應手的感覺。這一點是劉月雯再如何嚴厲，也不會責罵她的。

劉月雯甚至在看着牧希做基礎訓練的過程中，會隐隐生出，這是個天生的苗子的念頭來。不過很快她就将這種念頭打散了。才剛開始訓練基礎，誰能看得出來以後是個什麽樣子？像她這樣好高骛遠，急于求成的……怕就算是天才也走不了多遠。劉月雯極不高興地皺了皺眉。

實在是可惜了……毀在了心性上！

牧希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顧不上劉月雯在想什麽了，她感覺到了疲倦，那是一種心理上很精神，但生理上很疲倦的感覺。她的腿不自覺地從杆上滑落，整個人恨不得就這樣坐下去。

劉月雯回過神來正想批評她，但是一看外面的天色，頓時什麽話都咽進去了，她擡手看了一眼腕表，出聲告訴牧希，“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還要練嗎？”

牧希噗通一下滑了下去，也生生來了個劈叉，不過她身體柔軟，所以很輕松地劈下去，又很輕松地爬了起來，半點事兒都沒有。

劉月雯看着她的一系列動作，都有些目瞪口呆。

“謝謝，今天辛苦老師了，時間很晚了，那我就先告辭了。”牧希話說到一半，卻又生生拐了個彎兒，“老師一個人回家嗎？會不會害怕？要不我送老師吧？”

劉月雯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面前的年輕女孩兒五官生得非常漂亮，她眨動眼眸的時候會讓人有種不忍心傷害她的感覺。

就長她這樣出色的女孩兒，還是應該護着自己更緊要吧。

她怎麽能送她？

劉月雯無奈地想，自己反過來送牧希還差不多。

“不用了。”劉月雯擺了擺手。

牧希只得放棄這樣讨好老師的機會。她好歹也是将門虎女，就算換了個殼子，內裏還是存在的，要保護一下劉月雯，應該還是很容易的。

劉月雯關掉訓練教室的燈，和牧希一起走了出去。因為家所在的方向不同，很快就分道揚镳了。

之後連續幾日牧希都往劉月雯那裏跑得很勤，慢慢的，劉月雯就發現，牧希身上的确有很多天生的優勢，她哪裏知道，那都是牧希上輩子苦練多年得來的結果。牧希也是從小練舞蹈長大的，和這輩子那些資深舞蹈演員并沒有什麽區別。只是相比之下，兩個時代練舞蹈所要取悅的對象不同罷了。

越是發現牧希身上的優點，劉月雯就越覺得可惜，看着牧希的目光就越發複雜。

牧希對目光的感知極為敏銳，每次感覺到劉月雯目光複雜的時候，她都會直接回望回去，但是每次這個時候劉月雯都會收起目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牧希也只好将心中的疑問先壓下去了。也不知道劉月雯到底是什麽用意？

因為要趕過來學芭蕾的緣故，牧希難免每天早早就離開了片場。

林潇見狀也不多說什麽。牧希在劇組裏太自覺了，她該背臺詞的時候就背臺詞，該對戲就對戲，該開拍就開拍，半點不拖延劇組的進度，她基本不會因個人原因而提出要求來。這樣的演員，林潇簡直恨不得給自己來一打。但是她也知道，能有一個牧希，就已經很不錯了。

林潇能接受，但并不代表劇組裏就沒人會眼紅了。

牧希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嘲諷出聲，“還真拿自己當天才呢，什麽都是學學就能會的麽？”

旁邊有人忍不住問：“這話怎麽說啊？”

那人見自己反正也說漏嘴了，就撇嘴道：“芭蕾舞替身不是受傷給送醫院去了嗎？喏，這位就到林導面前放大話去了，說她自己能上。”

旁邊的人也跟着笑了起來，“這還真是有點兒……新人，不知天高地厚吧，演戲不錯，就迫不及待想要表現自己了。”

“誰知道呢？就她這樣犯蠢，總得出事兒！咱們就看着呗，看她能跳出個什麽舞來。”

那人諷刺地笑了笑，轉身就走了。

但是跟她聊着這事兒的人，轉頭又跟別的人說了。

在這樣的地方，哪裏有什麽秘密可言？不把你的秘密全轉頭倒給記者都已經算不錯了。牧希還在劉月雯那裏艱苦訓練的時候，她不自量力要自己跳芭蕾舞的消息都傳遍整個劇組了。

林潇坐在監視器後，助理突然走到她身邊，跟她耳語了幾句，不一會兒林潇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助理先說了芭蕾舞替身沒找到的事兒，然後就說了劇組裏傳開的話。林潇心裏頓時就不高興了，同時還有點為牧希擔心。這下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如果只有她知道，那她随時都可以給牧希通融。但現在明擺着劇組裏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笑話。林潇揉了揉額角，只能暗暗道，就當是對新人的磨砺吧。

……

昏黃的燈光将整個舞蹈室都填滿了。

穿着白色舞蹈服的年輕女孩兒頭發高高紮起，幹脆利落地下了個腰，她閉了閉眼，感受着那一刻彎腰下去的感覺，然後才慢慢直起身，那張漂亮的面孔在燈光下越發熠熠生輝。

“老師，我的基礎您看練得還可以了嗎？”牧希滿頭大汗地走到了劉月雯的面前。

劉月雯沉默了幾秒。就算她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牧希的進步實在太快了，她幾乎是一點就通。這樣的天分，的确不是誰都能有的。劉月雯在心頭無奈一笑。能有這樣的天分，也難怪她說出速成的話來了。如果她是正兒八經的學生就好了……劉月雯看着牧希的目光又變得怪異了起來。

牧希被她盯得怪怪的，忍不住問：“怎麽了？”

“你……是演戲的？”劉月雯記起她第一天來到自己這裏的時候說過的話。

“是，不過才剛入行呢。”牧希笑了笑。

的确是才剛入行。劉月雯心道，不然我從前怎麽沒見過你這張臉呢。牧希這張臉可足夠令人過目不忘的了，既然自己都沒有半點記憶，那就說明對方的确還是個新人，離出名還遠得很。

劉月雯忍不住道：“你覺得演戲怎麽樣？”

怎麽樣？牧希一怔。沒有怎麽樣啊，演戲就是深入骨髓的東西，還需要怎麽樣嗎？牧希也說不出來自己喜歡不喜歡。總之，這是她最初定下的選擇，那她就絕對不會中途放棄，而是要等到站在巅峰再說。何況原主的仇還沒報呢。那個謝家菲如今還春風得意着吧。

見牧希久久不應答，劉月雯忍不住繼續道：“其實娛樂圈呢，也很難混的，你跳舞跳得不錯，就沒有考慮過來做舞蹈演員嗎？”

牧希終于明白過來這幾天裏，劉月雯的目光都是什麽意思了。

劉月雯徹底改變對自己的态度了？她還看上自己的天分了？牧希笑了笑，“老師，兩者并不沖突啊，做演員，也不會影響我來學習和愛好舞蹈。”

劉月雯見她笑得格外的甜，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人家早有自己的計劃，你也不能去強迫人家。劉月雯只是覺得可惜了。

她嘆了口氣，“如果你以後還想接着學的話，可以來找我。”

牧希點點頭，“好，等我先多賺點片酬，就能來找您了。”

劉月雯忍不住笑了，想起剛見牧希的時候，她是真的不太喜歡牧希。但是現在哪怕聽見她說自己沒錢上課，也絲毫不覺得生氣了。她低聲說：“以後過來，不用給錢了。”

牧希這下是真的怔住了。

她雖然覺得劉月雯是個好老師，但她也少有要和對方深入接觸的想法，都是因為劉月雯在她面前表現出的性格，是不好接近的那一種。她怎麽不會想到，劉月雯竟然會對她說這樣的一段話。劉月雯是真的欣賞她？牧希心中頓時柔軟了不少。也難怪劉月雯會得罪人了，她的性子其實很純，愛憎分明。厭惡自己時，不願與自己多說一句話，但是欣賞自己時，卻又願意做出這樣大的讓步。

牧希臉上的表情更為柔和甜美了，連連笑道：“好啊，只要老師不嫌棄我。”

劉月雯想說怎麽會嫌棄你，但是想到這幾天裏自己刻意塑造的嚴厲面孔，頓時不由得又給憋了回去。

今天的訓練結束得比較早，牧希也的确太累了，這一周以來，她幾乎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練舞蹈并不是看上去那樣輕松的，有時候一個基礎動作要做上千百遍，做完之後更是渾身酸痛，有時候半夜都會醒來，感覺自己的骨頭快散開了一樣。

牧希和劉月雯打過招呼後，就早早回去休息了。

她可沒忘記，再過一天，就該是她和林潇約定的日子了。

她還得再好生揣摩一下，那一幕要怎麽演。

為了不讓這段時間的努力白費，牧希心中憋着一股勁兒，甚至恨不得馬上就去拍這一幕。她強制冷靜下來，握着劇本細細看起來，她要确保不會出一點錯誤。

牧希睡着的時候，都是抱着劇本睡着的。

第二天她匆匆趕到了劇組去，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找林潇，詢問那個替身演員找到了嗎。

在去找林潇的時候，牧希就敏銳地察覺到，劇組裏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勁。牧希是個極為注重儀表的人，畢竟上輩子待的地方，那是首飾衣服稍微出個錯，都能引起禍患的地方，她怎麽會不注意自己的外表呢？所以牧希極為想不通，自己身上哪裏奇怪了？直到她看着邢曉曉搶先走到自己跟前來。

邢曉曉将她從頭打量到腳，口吻冷淡地道：“牧小姐，你還是在林導那裏去把話收回來吧。不然這個醜可就要出大了。”

牧希心中猛地一跳，立時就反應過來了邢曉曉的意思。

劇組裏有人知道她要親自上場的事兒了，并且大家都和當時的劉月雯一樣，對她并不報期望。

牧希的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的，哪怕是接收到來自身旁的竊竊私語，她都始終淡定如一。

邢曉曉頓時覺得自己是來白提醒了，她拉長了臉快步走了。

沒有了人來阻撓，牧希很順利地走到了林潇的跟前，不等她開口，林潇就已經主動說了，“沒尋到人。但是……”她頓了頓，認真地看着牧希，“但是你得想清楚了，這個差錯是不能出的，如果你身上出了錯……”

“謝謝導演為我操心。不過，”牧希面帶微笑，“我已經準備好了。”

見牧希完全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林潇也只能把所有想要勸慰的話都吞了回去，她和很多這個年紀的人都打過交道，大部分人都是無法勸誡的，甚至有可能反而激起他們的逆反心理。既然牧希要嘗試，那就放手讓她去嘗試吧。新人跌一跌也好，免得會有傲氣。

牧希朝林潇鞠了一躬，随後才走到一邊去，找馮右海對臺詞去了。

靳鋒到達劇組的時候，正巧牧希正和馮右海在一起，來遲的靳鋒頓時決定明天早上要調八個鬧鐘才行呢。

牧希和馮右海對戲的感覺非常爽快。

牧希演技渾然天成，而馮右海的演技也不可多得，兩個演技一流的人聚在一起，自然能有所碰撞，令人欲罷不能。

“明日補拍學校舞會那一段。”這頭林潇給助理下了命令，助理不敢耽擱，馬上傳達了下去。

劇組有些人一聽，頓時都期待起了，明日牧希會怎麽表現呢？

真是個不自量力的女孩兒啊！

她連舞蹈都沒學過，怎麽跟專業的人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