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吾妹初長成(1)

更新時間:2017-11-24 16:00:02 字數:5104

中秋夜,可是真真實實地讓皇後給哭斷腸了。

就連華千華也沒想到當年華逸的警告竟會一語成谶。如果她沒記錯,當時在場的還有華透。

華透和大皇子是同母兄弟,然而大皇子年幼即夭折,就在華透三歲那年,母妃亡故,于是他便讓皇後收在身邊教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像只狗般地亦步亦趨跟在華逵身邊。

人人皆以為狗兒忠誠,可狗兒的忠誠是來自于主人的疼惜信任,如果不得疼惜信任,甚至一再遭受欺淩,随時都可能反咬一口的。

眼前,她沒興趣猜測華逵之死是否與華透有關,橫豎這事自有禁衛查辦。

教她惴揣不安的是……是哪件事呢?

思及此,她不禁撇唇笑得自嘲。多可笑,眼前她該擔憂的是自己的将來,可偏偏她又不住地回想母妃在筵席上的提問,在在表示她正在替華逸挑媳婦。

也是,明年華逸就滿二十歲了,要是立了戰功,回京必定是封王,屆時當然要迎娶王妃,而後帶着他的王妃前往邑地……

思及此,她用力地閉上眼,不願想像他的身邊多了個女人,介入了他和她之間。

可是……她憑什麽認為他倆之間不該被任何人介入?他倆是兄妹,盡管她心知兩人毫無血緣關系,但他知道嗎?這個敬妃守到死都不敢說的秘密,恐怕除了她和雲織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華逸待她好,只是因為她是妹子,她只是個妹子,只能當他一輩子的妹子……她卻不想。

她貪心了。

空洞的水陣看着花架上搖曳的燭火,努力地不讓內心的貪念冒出頭,只因她比任何人清楚,她沒有奢求的資格。

一個皇子,一個公主,怎麽可能在一起?

敬妃死守的秘密,早已注定她的命運。

而她的命運,不……華千華的命運,最終仍是走向被斬首示衆嗎?

眼前她該擔心的,是被賜封為長樂公主的她,真會重現一再糾纏她的惡夢?

一場教她作了十幾年的惡夢,至今記憶猶新,夢中的男人确實是喚她長樂公主。真是場荒唐的夢,像是要讓她知曉前因後果般,竟讓她的夢境往前推了好幾年。

那麽,她的死期近了嗎?

她到底犯了什麽非要被斬首的大罪?記憶中,夢中的男人問她為何策劃政變……夢中的男人自稱本王,有資格被封王的人眼前就只剩下華逸和華透,而她又是為何策劃政變?

華逸呢?為何華逸沒有保護她?是因為他前往邑地,抑或者是出了什麽意外?還是華逸最終坐上了皇位……不對,如果皇上是華逸,她根本不可能策劃政變,但如果是華透坐上皇位……

忖着,她驀地想起皇上拟的旨意,提起她準備藥材,助戰有功……是華透将這消息傳出的,他為何要這麽做?巧的是就在公公宣旨時,傳來了華逵的死訊,這事和華逵的死有關聯嗎?

是她太低估他了?

垂着眼半晌,她疲憊地往床上一倒。

不行了,今晚發生太多事,她累到極限了,已經無法思考,不管怎樣,就算她無法永遠賴着華逸,也只求華逸安好無恙。

華逸必須好好的,別再讓她牽腸挂肚。

翌年入春,支援雎城的大軍凱旋回京。

華逸站在離京城最近的驿館裏遠眺京城方向,任憑入夜寒風刮動他的衣袂,他的目光專注,壓根沒察覺身後有人接近。

「瞧什麽?」範恩突地開口,狀似有意吓他。

華逸頭也沒回地道:「京城。」唉,他這個官拜五軍營坐營官的表哥忒幼稚,這種吓人法子他好幾年前就不用了。

範恩好笑地往他肩頭一搭。「什麽時候你這雙眼能看得這般遠,遠到連京城都瞧得見了?」要他瞧,京城的方向被山形給擋着,一片烏漆抹黑,到底是能瞧見什麽,直教人玩味。

「有心就瞧得見,你不曉得嗎?」華逸睨他一眼。「不是說一路奔馳累極了,怎麽還不就寝?」

「累的還有你吧,你這一路累死了幾匹馬了?」範恩沒好氣地道。「你到底是在急什麽?不跟着大軍一起回京,倒是一路搶先,是急着回去領功不成?」

「功?」華逸哼笑了聲,熠亮的桃花眼帶着幾分不可一世。「你當我稀罕領功?保家衛國是皇族的責任,要我藉此領功,我倒覺得羞了。」

「既不是要領功,那你是在急什麽?難不成是因為二皇子溺死在禦池一事?可那都是去年中秋的事了,宮裏要真出什麽亂子,你現在再急也沒用。」範恩身形與他一般,五官端正,帶着武将特有的氣息,斂笑時總教姑娘家吓得退上幾步。

「宮中能出什麽亂子?老五、老六全都被關進五倫塔,老二死了,宮裏就只剩老三……都沒人能鬥了,還能亂什麽?」華逸哼笑了聲。

他早知道奪嫡之戰遲早會發生,倒沒想到在他随軍支援時鬧得如此不可開交,他不得不說老三真是好大的本事,如今他擔心的是千華與老三走得太近。

華透一再私下請驿兵送藥材,湊不齊金創藥的藥材後,轉而備了些黃芩之類可止血消腫的藥材,他就知道必定是千華托他的,可偏偏千華回給他的書信通常只有安好兩字,其餘的只字不提。

真是的,就不會寫她思念四哥嗎?

哄哄他都不成?

「既然你不是擔心宮中亂象,那又是為什麽急着趕回宮?」話落,瞧華逸半晌不吭聲,他像是意會了什麽,笑得促狹。「該不會是早有心上人了?」

「你在胡扯什麽?」

「也是,如果有心上人,怎會沒有半張書信往來?不過也許對方是恪守禮教的大家閨秀,自然不便與你書信往來。」

華逸眼角抽了下。「我妹子!」

「……嗄?」

「打我到雎城,和我有書信往來的只有我妹子,你會不知道?如今我急着要回京,就是為了我妹子,你滿意了沒?」虧他長得一副端正樣,骨子裏卻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大娘性格,真想讓其他人瞧瞧他這德性。

「喔,千華公主。」華千華這號人物他耳熟得緊,只因華逸常挂在嘴邊,這些年來只要碰頭時,幾乎沒有不提起的時候,次數之頻繁,直教人誤解兩人關系。「華逸,我說你跟你妹子是不是太親密了些?怎麽我家妹子從不給我家書,也不怎麽給我好臉色瞧?聽我要支援雎城,她啥也沒說。」

他家妹子也頗有姿色,但他不會逢人就炫耀自家妹子,可偏偏華逸就會,而且很會,老說他家妹子有多可愛多惹人疼,不知情的真要以為他談的是心上人而不是妹子了。

「可見你這兄長有多失敗。」一提起華千華,華逸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着。「我家千華一開始也不怎麽親近我的,可後來就都由着我了,這就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你懂不懂?」

「不懂,我也沒打算跟我家妹子太親近。」應該說,天底下的兄妹相處模式就該像他跟他家妹子一樣,是華逸不正常。

「那是你不懂身為兄長的樂趣。」一想到回宮後就能再抱抱千華,親得她發嗔求饒,他唇角眸底滿是笑意。

「我還真不懂身為兄長有何樂趣。」他底下嫡妹兩名,庶妹三個,雖說不驕縱,但也不可人,一個個比冷似的,他何苦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也是,我從不冀望你的腦袋可以和你的身手一樣敏捷。」

「……等等,你這話是在損我?」範恩一把扣住他的肩。

華逸詫道:「你竟然聽得出來。」

「你這家夥!」範恩毫不客氣地掃了一腿。

華逸哈哈大笑地閃開,下樓時還是朝京城的方向看了眼。

快了,他就快到家了!

天未亮,帶着兩衛兵馬的華逸和範恩已入京,在宮外等候片刻,随即被皇上給召進南天殿,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前,封範恩為京衛指揮使,封華逸為豫王,掌五軍營,暫守京城。

兩人叩謝皇恩,在早朝後,進了禦書房呈上外族的降書和歸化的外族數目,簡略地禀報在打退外族後的雎城事務後才離去。

範恩急着回府,而華逸則是急着回鐘粹宮,一路朝鐘粹宮飛奔而去,遠遠地便聽見有人高聲喊着「四主子回來了」。

就這樣一聲喊過一聲,一直喊進了鐘粹宮裏,教華逸怎麽也遏抑不了唇角笑意,一進鐘粹宮裏,瞧見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尚未開口詢問,查慶便道:「主子,娘娘和公主在正殿裏候着呢。」

華逸輕拍下他的肩,加快腳步進了正殿,便見母妃坐在正中間的錦榻上,而在她右手邊上的是……那是誰?

他驀地停下腳步,直瞪着那張熟悉卻又顯陌生的嬌顔。

她長發綁成辮盤起,露出秀麗絕美的小臉,而那雙總顯淡漠的杏眼正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兩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和陌生。

範貴妃瞧兩人眨也不眨地瞧着對方,不禁掩嘴低笑。「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華逸驀地回神,走到範貴妃面前,單膝跪下。「母妃,孩兒回來了。」

「總算知曉要看看母妃了?」範貴妃打趣道。

「母妃……」華逸幹笑着,忍不住又朝右手邊那頭望去,距離更近,瞧得更清楚了,那張小臉正逐漸長開,可以想見日後會是恁地嬌豔魅惑。

她……是他的千華嗎?怎麽和他記憶中的模樣不大相同了……怎麽好像突然變成了個小姑娘了?

範貴妃直瞅着他的神情,眉頭微擰了下,随即輕握起華千華的手,道:「逸兒,往後你可不許三天兩頭就闖進千華的房,更不許你留宿在千華房裏。」

華千華不禁看向範貴妃,只見她如往常般慈愛地看着自己,道:「千華現在可是個小姑娘了,就算是感情再好的兄妹,該守的禮教還是得守,以往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你們,但往後可不許再如此。」

「母妃……」華千華羞赧地輕搖着範貴妃的手,萬分尴尬她把話挑得這麽白。

這不是擺明讓華逸知曉她初潮已來……很羞人的。

華逸輕呀了聲,算是意會了,神色跟着有些不自在,彷佛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往後再也不能任意地親她抱她,教他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逸兒,你好生梳洗,休憩一會,待會一道用膳吧。」

「……是。」華逸應了聲,忍不住又看了華千華一眼,瞧她像個搪瓷娃娃般靜靜地坐在範貴妃身旁,教他再也無法如往常般與她笑鬧。

突然間,有種兜頭被潑了桶冷水的感覺,硬生生地澆滅了他回京的喜悅。

用過午膳,華逸習慣性地朝東寧圔而去,走過亭邊小徑,便見纖瘦的身影正在園子裏忙着。

「這兩年,這園子都是公主照料的,從來不假旁人之手。」跟在身後的查慶小聲說着。「主子,這園子瞧起來,跟以往主子打理時差不多呢。」

華逸不語,只是注視着那抹抽高許多的身影。

方才一道用膳時,她如往常般沉默,甚至瞧也不瞧他一眼……真的很傷心,這跟他預想的全然不同。他雖不期望千華會主動抱抱他或親親他,但也不該無視他,連個笑臉都不給。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教她生疏至此?

「說來公主對主子也真是有情有義,之前藥材不足,她絞盡腦汁和三皇子攀好,再将藥材托給三皇子寄往雎城,那時就連公主寝房前的小園子都種滿了藥材,每日就見公主穿梭在小園子和東寧園這頭。」

華逸緩緩回頭看了查慶一眼。「是嗎?」

「主子要是不信,可以到小園子瞧瞧,現在還種着不少藥材呢,也正因為如此,雎城連連傳回捷報時,适巧有驿官提起三皇子寄藥材一事,三皇子在聖上面前說是公主所為,公主才會破例在未及笄之前得了封號,就連公主府都已經在興建中了,聽說就在豫王府旁邊。」說了這麽多,主子應該會開心點了吧。

唉,說來主子從雎城回來後,心思教人完全捉摸不透。明明剛回鐘粹宮時還笑咧嘴的,可如今卻冷臭着臉,不知道是要吓誰。

「是嗎?」

「是呀。」查慶疑惑了,為什麽主子非但不開心,神色還這麽吓人?「主子,有什麽不對嗎?」

華逸垂眼不語。豈只是不對,分明是有鬼。就他所知的華透可不是什麽仁人君子,能夠獨吞的功勞,豈有分與他人的道理?

那家夥到底在盤算什麽?要是以往,他壓根不睬,但事關千華,卻不得不防。

可他才剛回宮,什麽事都還摸不着頭緒……要跟千華探探口風嗎?

望向那抹身影,他實在是喊不出口,總覺得她有些不太一樣,總覺得她不像是妹子,像個不能随意靠近的姑娘家……怎會這樣?他也不過離開了兩年而已,認真算起來,連兩年的時間都不到,怎麽她卻變了。

身形外貌變了,變得陌生,教他不敢再如往昔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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