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有染
周末的早上, 蘇格難得睡了個好覺。
起床後她把昨晚洗好的衣服拿去陽臺曬, 眼看太陽不錯, 又抱了自己的被子出來。
陽光照得她身上暖暖的,心情也跟着暖起來。她正哼着歌兒把被子往欄杆上挂, 聽見裏面客廳手機在響, 一扭頭的功夫腳底打滑,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蘇格吓一跳,右眼皮跳了兩下, 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她勉強将被子扯平,進屋去拿手機。電話顯示是李默打來的,這更加印證了她心頭的不安。
他們吵架好幾天了,別說電話,連條短信都沒發過。李默這個點打來電話, 顯然不是來跟她說複合的。
他是約她去見周律師的。
“一會兒車來接你, 你準備一下。”
蘇格覺得右手肘有點疼,一邊拿肩膀夾着手機, 一邊去揉肘關節。李默見她沒反應, 又問了一句:“有空嗎?”
“有。”
“行,半個小時後見。”
言簡意赅, 說完他就把電話挂了。
蘇格揉了一會兒手肘,進屋去挑衣服。穿什麽有點犯難, 情侶吵架後頭一次見面,她要是穿得太豔,看起來就跟挑釁似的。可要穿得太素呢, 又像是在裝可憐博同情。
蘇格犯了選擇困難症。
好容易挑了一身換好,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早飯。可李默車已經來了,蘇格在客廳裏翻了半天,翻到一個早餐包,抓起來塞包裏就出了門。
坐進車裏的時候,蘇格偷偷打量了李默一眼。跟平時差不多的裝束,深色毛衣黑色大衣,加上不茍言笑的表情,整個人顯得特別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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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本想當什麽也沒發生,自然地和他打聲招呼。一見這情景,立馬乖乖閉嘴。
李默也不多說什麽,自顧自開他的車。
蘇格坐了一段路覺得肚子餓,摸到包裏把那只小餐包找了出來。撕開包裝看了兩眼有點想哭,這面包實在太小了,也就兩口的量。
吃完後她乖乖坐那裏,兩眼直視前方,盡量忽略自己肚子還餓這個事實。
可小肚子非常不争氣,在安靜的車裏時不時就響兩聲,聽着異常刺耳。蘇格心想,今天算是丢臉丢到家了。
過了一個紅綠燈後,李默突然把車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裏。這巷子不寬,最多容兩輛私家車通過。路兩邊清一色的小店鋪,中間還夾了一所中學。
李默把車停在路口,一個人下車往裏走。蘇格好奇盯着他的背影瞧,看他走到一家早餐店門口,掏錢買了點東西。
他那個人一看就冷傲又清高,跟這種地方格格不入。他站在那裏買早點的時候,不止一個人回頭打量他,顯然都充滿了好奇。
可李默就跟沒看到似的,兩手插兜裏安靜地等着。他的頭一直低着,露出脖頸處好看的弧度,配上那無敵的側顏殺,叫人怦然心動。
蘇格有點緊張,一想到見了周律師會有的可能性,心就狂跳不止。
總覺得這次過後,她跟李默就不太可能會再見了。
鼻子有點酸,蘇格用力吸了吸,瞪大眼睛讓那點兒潮濕趕緊蒸發。
李默拎着一袋子早餐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蘇格那雙比平日裏更顯大的眼睛,還以為她是看到吃的饞的。
他把袋子往她懷裏一扔,啓動車子開始往外倒車。
小巷子裏違規擺攤的情況普遍,李默花了十來分鐘才從一堆電瓶車和小吃攤裏把車倒出去。
蘇格怕蹭壞他的車,一直也幫忙盯着,直到車子重新開上主路,她才有空研究那袋早飯。土豆餅、馬拉糕,還有一份金槍魚三明治,配一杯濕熱的豆漿。
這些東西似曾相識。
蘇格想起來了,跟李默好了之後,她好像提過一回這家店和這些東西。這裏離學校很近,她從前常來這裏買吃的。
算一算過去挺久了,他居然還記得,這記憶力也是超群。
蘇格嗅着一袋子的香味,肚子叫得更歡了。
接下來時間,李默就在這種香味裏,眼看着蘇格吃了一路。直到車停在律師事務所大樓底下的停車場,蘇格才停下來。
三明治只吃了一口,但她已經撐着了。
把盒子蓋上後,蘇格翻下頭頂的鏡子整理儀容。她出門沒化妝,這會兒也只需要擦幹淨嘴邊的油漬,再塗層潤唇膏就行了。
順便再把頭發理理,剛才吃得太歡,額頭上冒了一點汗。
她正在那兒拾掇自己,一低頭看見擱旁邊的袋子沒了,再往旁邊看,李默正拿着那份三明治慢條斯理地吃着。
雖然慢,但男人胃口就是大,一個三明治三兩口就給消滅了。蘇格十分無語,都沒來得及跟他解釋自己吃過這個事情。
李默吃完後把袋子一收,向蘇格一伸手。後者愣愣地遞了一張紙巾過去,看着他擦幹淨嘴,又恢複到之前冷淡禁/欲的模樣。
兩人搭電梯上樓,到了前臺自有人把他們往裏面辦公室領。周律師一早就等在那裏,一見他們便起身相迎,幾個人在旁邊的沙發裏落坐。
秘書端來了三杯咖啡,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時隔多日不見,蘇格對周律師已有了陌生的感覺。
周律師先跟他們道歉,說家裏出了點問題,他趕回去處理耽誤了一些時間。
“李老先生的財産分配問題遲遲沒有解決,都是我的責任。”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自然就落到了蘇格身上。蘇格自然地與他對視,沒有流露一絲失态。
周律師怎麽看她蘇格再清楚不過,他跟李濟生相識多年,後者身邊像她這樣的年輕女人如過江之鲫。她唯一的不同之處是能讓對方為她立一份遺囑。
還記得周律師給她說這份遺囑時眼裏不經意間流露的神情,那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叫她難忘。
佩服,還是不屑?二者兼有吧。
李默是場面人,客套話比她說得好,跟周律師彼此客氣了幾句,對方就起身拿來了那份蘇格提到的遺囑。
他把遺囑遞給李默:“這是你父親生前立的,一直留在我這裏,這是蘇小姐也同意的。就是想等你回來後再處理房産的事情。”
李默翻開遺囑掃了兩眼,內容不長,涉及的只有他目前住的那套別墅,其他的他一分也沒給蘇格。
最後的落款是他父親的簽名,有點潦草,字跡有點抖。憑李默的專業知識可以看出,他父親在簽這份遺囑時,身體狀況很不好。
但他也必須承認,這确實是他父親的親筆簽名。
兒子是不會認錯老子的簽名的。
他把遺囑合上。周律師跟他解釋:“簽字的時候我在場,這确實是你父親的意思。當然如果你不認同,可以找筆跡專家簽定。”
“不用。”
“好,那談另一件事情。你先前在電話裏提過,針對你父親簽字時的身體狀況,需要專業醫學人士出具一份證明。這個我可以幫你聯系,或者你自己找這方面的專家。也許你找更好,畢竟你比我更專業。”
李默确實認識不少這方面的人才,他父親在市一院去世,生前為他治療的醫生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他的同事。
另外他也認識很多國內外知名專家,比起蘇格一窮二白,他在這方面優勢巨大。
如果不是對她有情,李默現在早就名正言順擁有了那套別墅。
蘇格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周律師提到這個的時候,她就把目光落到了李默臉上。
他眉頭微蹙,薄唇緊抿,顯然是在思考問題。片刻後,他緩緩地搖頭:“不用了周律師。”
“你的意思是?”
“遺囑怎麽寫就怎麽辦,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在場另外兩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蘇格,她一直以為李默先前那樣的态度,今天這個事情肯定會有波折。
沒有想到他這麽好說話,居然輕易就把房子給她了。
他真舍得嗎?
她聽李茜提過,李默從小在這房子裏長大,那時候他父母還沒離婚,應該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後來父母分道揚镳,他的性格也漸漸改變,跟父親關系越來越僵。他借口工作搬出家去,寧願住在外頭的公寓裏,也不肯再踏足這裏一步。
如果不是因為蘇格,他未必會在這房子裏長時間住下去。
現在他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一點兒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她想問為什麽,可周律師在場讓她張不開嘴,心裏非但沒有一絲喜悅,反倒浮起一股莫名的難過。
她覺得自己像個壞人,處心積慮搶走了別人最美好的回憶。
周律師也有點意外,愣了兩秒才問蘇格:“蘇小姐,你的意思呢?”
蘇格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這麽辦吧周叔。”李默插了一句嘴。
周律師嘆了口氣,不住點頭,斟酌了一下才又道:“其實今天找你們過來,是因為這事兒又有了新的變化。李默,這房子當年買的時候,你還有印象嗎?”
“沒有。”那時他還小。
“你父親雖然把房子給了蘇小姐,但其實他沒有這個權力。這房子不屬于他一個人,所以他的這份遺囑是無效的。”
辦公室裏一時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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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首先反應過來。
“怎麽說?”
“這房子當初買的時候,雖然在你父親一個人的名下,但當時他跟你母親已經結婚,這房子就屬于婚內財産。按法律規定,這房子你母親有一半的所有權。”
“我媽跟我爸離婚的時候,明确說過不要這房子。”
說起來這套房子有點神奇,似乎風水極旺。自打他們搬進那裏後,他父親李濟山的生意就越做越大。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身邊圍繞的女人越來越多,夫妻倆的關系也每況愈下。所以離婚的時候,李默的母親要了不少財産,唯獨沒要這套房子。
對于她來說,她兒子美好童年的記憶,于她卻是婚姻和愛情最終的墳墓。
周律師手裏拿支筆,在桌上輕輕地敲着:“這個我也清楚。不過你父母離婚後,那套房子沒有正式交割,手續沒辦好。他倆是協議離婚,那個年□□得比較倉促,你家財産衆多,這房子沒寫進協議裏。所以從法律上來講,這房子依舊是你父母一人一半的東西。這事情當年我沒有經手,你爸寫遺囑的時候我沒想到有這一茬。我也是最近研究你家的材料,才發現了這個事情。”
“我母親已經過世,她只有我一個子女,屬于她的那一半如果我放棄的話,蘇格能拿到房子嗎?”
周律師笑笑,抽出一張白紙,邊寫邊解釋:“我要說的就是這裏面的事兒。一般遺産第一順位繼承人包括子女配偶和父母。你母親過世的時候她的母親尚且在世,而你母親沒有再婚,所以她的遺産理論上來說該由你和你的外祖母繼承。當然她其他的不動産包括各類股票證券什麽的,一早就立了遺囑分配妥當,但她沒提到這套房子。你外祖母去年過世,由于她的父母和你的外祖父早已去世,所以這套房子屬于她的那一部分将由她的子女,也就是你的兩個舅舅繼承。”
周律師在白紙上畫了一份關系示意圖,遞給李默看,李默掃了一眼就遞到蘇格手裏。
“你看看。”
蘇格接過那張紙認真研究起來。按周律師的說法,現在這套房子牽扯進的人還不少。除了她這個遺囑繼承人,還有李默和他的舅舅們。如果上了法庭她手裏的這份遺囑被判無效,那她就跟這套房子徹底沒關系。取而代之的應該是李茜和周聲,作為李濟山的子女,享有房子的繼承權。
理了這麽一通,蘇格簡直都要給氣笑了。忙活了這麽一通,結果全白費了。果然這世上的事兒,總沒有那麽簡單就達成。
李默回頭看她:“看明白了?”
“明白了。”
“你現在什麽想法?”
這話把蘇格問住了。她當初接近李濟山為的不止是這套房子,但她別的什麽也沒弄明白,到頭來只得到這份遺囑。原本她的想法是,不顧一切也要把房子要回來。可現在她又猶豫了。
她要找的人都不知道在哪裏,執着于一套房子有意義嗎?
“如果我想要的話,是不是就要打官司?我是說關于遺囑這個事兒。周律師,現在這份遺囑是不是不能百分百确定有效。”
“沒錯,如果李默或是他的兄弟姐妹有異議,随時可以起訴。”
“這個你不用管。”李默抽回那張紙,粗粗計算了一下分配比例,“我們家不會有人跟你争這套房子。但鑒于周律師的說法,即便遺囑有效,你也不可能百分百拿到整套房子。”
“所以如果我想要,我就要問你舅舅們買對不對?”
“是。”
蘇格露出一絲苦笑。她哪裏去湊那麽多錢買人家手裏的那部分繼承權,她現在連上法庭打官司的錢都很難拿出來。
周律師看她這樣有點同情,美女皺眉的時候總叫男人禁不住心疼。他安慰蘇格:“如果遺囑有效,你至少可以一直住在裏面,蘇小姐。”
“算了,我……”
蘇格話沒說完,李默的手就伸了過來。他輕輕按住蘇格的嘴巴,沖周律師道:“我們回去再研究一下。”
“可以可以。”
周律師松一口氣。為了這個事兒他已經頭大了好幾天。一套破房子,擱在李家巨大的家産面前,不過是滄海一栗。偏偏波折這麽多,幾方人都不肯松手。
李默他們來之前他真的有點擔心,怕他倆為了這個事兒吵起來。沒想到現在看來,這兩人處得還不錯。
聽李二說,李默跟蘇格在那套房子裏一起住了挺長時間。看樣子是住出感情來了。
他剛才捂人嘴巴那一下,又自然又霸道,用現在網上的話來說,就是男友力max。這段時間他不在,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
蘇格也被李默的舉動搞得目瞪口呆。她尴尬地站起身,跟周律師握手道別,轉身離開的時候下意識就去撫自己的唇。
那上面還留有李默手指的溫度,擦都擦不掉。
兩個人又像來時一樣,隔了一段距離下樓。蘇格一直低頭不說話,也不質問李默剛才的舉動。走出電梯來到停車場時,李默突然頓下腳步,轉身盯着她看。
蘇格跟着緊急剎車,一擡頭兩人的目光就對到了一起。
“房子的事情你不用管,回家等我消息就行。”
“算了,我剛剛就想說,這房子我不想……”
“讓你等消息就等消息,別說那些有的沒的。”
他态度很差,蘇格知道他心裏還生自己的氣。可即便生氣,他還是要把房子給她,這又叫蘇格挺感動。
“你幹嘛要把房子給我?”
“你既然想要,我就給你。反正你想幹什麽,我都成全你。”
“你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李默上前一步,撩起蘇格挂在耳邊的長發,悄聲道,“你想分手,我也成全你。”
這聲音叫蘇格不寒而栗,比第一次看到李默更讓她緊張。
她整個人僵在那裏,每根手指都止不住微微顫抖。那邊李默已經恢複正常,嘴角帶了一絲笑意轉身去取車。
蘇格呆站在原地,一直到李默把車開到她面前,她才反應過來。
她拉車門坐進去,一路安靜如雞。李默剛才那話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宣告分手,更像是一種警告。
這人認真起來真叫人害怕。
車剛開上主路,李默電話就響了。他接起來嗯了兩聲,回了對方一句:“晚上七點,南洋百貨五樓,對,有家叫四品的餐廳,我訂的包廂306。”
車裏很安靜,兩人離得很近,電話那頭人說話的聲音,隐隐約約鑽進了蘇格的耳朵裏。
她是靠聲音吃飯的人,對人聲特別敏感。那人的聲音讓她覺得熟悉,她想到了一個人,覺得不太可能,努力不讓自己往那方面想。
李默送她回家後轉身回了醫院,蘇格剩下的半天一直心神不寧。
早上打電話的那個聲音老在耳邊轉悠,無論她做什麽,只要一停下來就會不由自主想起來。
掙紮了幾個小時後,她還是撥通了江眉的電話。她先關心了幾句江眉父親的病情,江眉聲音有點輕,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蘇格約她吃飯,她不知怎麽竟有點慌,回絕的語氣有點重。
大概意識到自己失态,江眉趕緊又補一句:“晚上我得在醫院照顧我爸,對不起蘇格,過兩天我請你吃飯。”
“沒關系,你注意休息。”
蘇格挂了電話後一個人坐在沙發裏發呆,暮色四合,屋裏漸漸暗下來。她沒有開燈,整個人很快被黑暗包圍。
江眉在應付她,這她聽得出來。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
可她也不光彩,她打這通電話也不是真心實意關心人家。她覺得自己像個卑鄙小人,懷疑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前男友有染。
一個李默,居然把她變成了這樣。蘇格真讨厭自己滿腹心機的樣子。
她站起身去開燈,打開電視調大音量,然後進廚房去做飯。她一刻也不停歇,不給自己一點思考的空間。
她掏空了冰箱裏剩下的材料,做了四菜一湯,擺了一桌子。一個人吃飯沒什麽胃口,她扒拉了兩口放下碗筷,轉身回廚房去洗碗。
做菜容易洗碗麻煩,廚房裏跟打過仗似的,蘇格又是洗鍋又是擦竈臺,忙活了近兩個小時,生把自己累脫一層皮。
這麽做果然有效,她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李默晚上到底跟誰吃飯,或是江眉是不是真的在醫院照顧病人。她現在只剩一點力氣,就是挪到桌邊就着一桌子冷掉的飯菜,慢慢填飽自己空虛的胃。
一旁的電視機裏正在放電影,放的是蘇格最讨厭看的恐怖片。她一個住哪裏敢看這種片子,端着飯碗過去,找了搖控器換臺。
一連換了幾個都沒有好看的,最後停在了本地的新聞臺。
裏面正插播一條剛發生的新聞,說是晚上八點的時候,太平洋百貨發生火災,大批顧客被緊急疏散。
蘇格還沒反應過來那是哪裏,就看見鏡頭前一閃而過兩個熟悉的身影。
李默摟着江眉,從攝影機前走過,很快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已送,大家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