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遠南今兒收拾得甚為整潔體面,身上穿的衣裳顯然是新的,繡着翠色竹紋,看起來比以往的料子貴重許多,俊臉上露出溫和淺笑,眼波中折射出的光亮讓阿蟬焦躁的心很快平靜下來,俏臉浮上一抹微紅。

“兩位有什麽話還是進屋去說罷,老婆子年紀大了實在受不住天氣。”

阿蟬這才看向林遠南身後的金媒婆,低垂着頭羞澀不已道:“您快請進罷。”

這是鎮上出了名的巧嘴媒婆,幾十年促成了無數對好姻緣,整個清河鎮誰家辦喜事都想請她幫着說媒也好沾沾喜氣。沒想到林遠南會帶着她過來,心裏的歡喜又多了幾分,那時她有求與他至于這些讨喜頭的事情連想都沒敢想,這個男人是真心要娶她罷?不然也不會這般鄭重,不過他家中也不甚富裕,請金媒婆想來該是用了不少錢罷?這些事情還未理出個頭緒,滿臉歡喜地想要和祖母說這件事,卻被坐在屋子裏的張家嬷嬷給堵了嘴。

林遠南最後一個走進來,見簡陋略顯逼仄的屋子裏站着這麽多人,眉頭不由微微皺了皺。這半年也常聽人說周家的事,說到阿蟬多是說她吃不得半點虧,為人好算計嘴上不饒人,還未嫁人便是個毒丫頭,要是成了親那便是真的悍婦,也不知道誰能吃得消。不過人倒是勤快吃得起苦,為了幫自家大哥讨媳婦沒日沒夜的忙活,将大屋子讓給了周良做婚房,自己和周老婆子擠一塊。也是命苦,若是周家兩口子沒掉下山摔死,好好養着這個閨女也許不會變成這般德行,畢竟鎮上長相水靈的姑娘也沒幾個……

林遠南倒是沒想到到頭來要娶她的人會是自己。

“阿蟬丫頭大喜,老婆子奉我家夫人的命上門來提親,你哥方才代你應了,只是我想着女娃一輩子的事還是得自己願意才成,所以我便等你個話兒。”她頓了頓才笑着繼續說道:“夫人在我出門的時候還十分誇贊你的手藝,往後成了一家人說是還得好好向你讨教一番。”

周良臉上一片欣喜,趕忙插嘴道:“嬷嬷,這可不是我當哥哥的自誇,我家妹子勤快能幹整個清河鎮的人都知道,往後還請夫人多照拂我妹子才是。”說着皺眉看向随着阿蟬進來的一衆人訓斥道:“阿蟬你這是做什麽?胡鬧也該有個完,這個家如今是我做主,別不懂事。”

阿蟬在方家倒是見過一回張夫人的,人上了年紀容顏不再看起來尖嘴猴腮,分外的刻薄,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很難相與,什麽讨教?怕是要好好收拾一番才是真的。更何況眼前這嬷嬷嘴裏話說的好聽,眉眼間帶着不屑,缺心眼的應了才是自找罪受。周良可是真是她的好哥哥,早知會如此,就活該讓他打一輩子光棍才好,讓他也嘗嘗被丈母娘家刁難的滋味,不然也不至于沒腦子和王秀一家子一起胡亂編排她的親事,真是個沒半點眼色的東西。

阿蟬瞧明白了張嬷嬷的心思,有了些底氣,笑着回道:“蒙夫人高看,那手藝也就是勉強糊口飯吃,做慣了伺候人的事到時候畏手畏腳的竟給張家丢人了不是?我一看嬷嬷就知道您是個大好人,要不是您顧着我,只怕我就要被我這黑心大哥借着機會給打發出去了。您也曉得阿蟬平日裏脾氣着實不好,惹了不少人,只是沒想到我哥竟存着這種心思,今兒我就和您說句實話,阿蟬心裏早有了喜歡的人,他今天來為的就是提親的事,嬷嬷在張家德高望重還請您幫忙說個好話,別讓人家怪罪了可成?”

林遠南如青松一般站在角落裏,俊朗的相貌和一身醒目的白衣很難讓人忽視,此時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睛緊緊地盯着費力讨好張家下人的阿蟬,這般貶低自己自揭家醜的他倒是第一次見,怪的是他并不覺得有什麽違和感,反倒覺得十分有趣,這個女子更加有了靈氣,也許與她生活在一起才是過日子。時時端着規矩,這也不行那也不成,活像皮影戲裏的提線紙人了無生趣。

王嬷嬷看了一眼站起來笑道:“阿蟬倒是好眼光,不為富貴為情郎倒是難得,咱們王家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家,你有了歡喜的人,我們也不能硬綁着你嫁不是?周良這倒是你的不是了,阿蟬不管有什麽錯處也是你的親妹子,可不能有了媳婦就忘了自家親人。方才瞧你将周大娘給氣得,做晚輩的可不能連自己的本分給忘了。我這就回去回了夫人。”

阿蟬将張家婆子送走這才松了口氣,張夫人雖長相不大好比張員外小了足足十多歲,人一老便是再怎麽能耐也敵不過地位相等的夫人去,她也是偶然從別人那裏聽到張員外和張夫人曾為什麽事生了口角,張員外本想休妻卻不知自己的命根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給夫人捏在了手裏,說的話自然比不得張夫人的有用,這也是為何方才那婆子眼高于頂的緣故。那婆子盼的就是阿蟬不答應,所以對周良的熱切并不放在眼裏,一想起周良阿蟬憋了一肚子的氣,可又不好在林遠南發作,方才那般模樣被他看到讓她已經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金媒婆是明眼人,這種事早見怪不怪了,當即出聲道:“阿蟬快些将你祖母請出來,這等大事少了她老人家可不成,順便也讓她見見未來的孫女婿,一表人才又有才華,也是好福氣。”

阿蟬走到周良身邊的時候白了他一眼,掀起簾子進了屋裏,看着靠牆發呆的祖母寬慰道:“您快別氣了,為他傷了身子不值得,他就是這種狼心狗肺,耳根子軟的人,打小到大要是能改早改了。您不也看出來張家夫人不希望這事成?我原先也愁要是冒冒失失地拒絕了,招來壞事可怎麽好?今兒正好,順着人家給的這個臺階下來了了這事就成了。周良不要臉,咱們管不着也不必管,他樂意當人還是做鬼都由着他去,橫豎他是做不了我的主。林遠南來了,您別讓人家久等了。”

周祖母嘆了口氣道:“你沒瞧見他方才頂撞我的樣子,活像是要把我給撕了,我還能指望他什麽?走吧,咱們這就出去。”她鮮少外出,最多也只是在自家院子裏轉一轉,雖然聽得多,但對孫女的心上人卻是未見過的,走出去只見一個高高大大,模樣生得極為周正的年輕人,忍不住點頭,笑着張羅着來客坐下說話,随即又看了眼紅了雙頰的孫女,無奈道:“方才讓你們看笑話了,家門不幸出了這等逆子,不說這個了,還是談正事罷。”

金媒婆見阿蟬轉身去端茶倒水,盈盈腰身中透出陣陣風情,正如夏季将要綻放的嬌花,雖說辣了些卻也是難得的标致人兒,笑着回道:“周大娘我也不和您繞彎子,有什麽話就直說了,遠南的為人您光看人就知道是什麽樣,他是打定心思想和您孫女好好過日子的,再加上阿蟬的心思也……不如成全了孩子們,往後一并孝順着您。我金媒婆在這鎮上幫人做媒有些年頭了,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兩口子不知有多少,您且信我才是。”

周祖母點點頭,她還能說什麽?這男娃生得俊,瞧着眉眼間含着正氣想來人品不差,只是讀書識字的還中了秀才,生怕自家的阿蟬配不住人家,可又想到這門親事又是阿蟬自己求來的,自己做祖母的幫不着孩子只能拖累她已經很難過,若是再說些孩子不高興的話……她擡起渾濁的雙眼看向林遠南,笑着問:“你喜歡我家阿蟬什麽?你往後能多擔待些我家阿蟬麽?她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心善勤快是個好孩子,這些年家裏裏裏外外的事情都是她在張羅,若不是這個孽障拖累怎麽會拖到這麽大的年紀了才找人家?你看人老了,一說起來話就停不住。”

周良在一邊站着臉上分明是不奈,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到手的榮華富貴就這麽沒了,他可得好好的和阿蟬算這筆賬。

林遠南依舊一副淡然模樣,并沒有被周祖母的問話給難住,恭敬有禮地回道:“喜歡哪有什麽緣由好講,一起将日子過好才是正經,祖母您說呢?”

周祖母這才放心,只要是正經過日子就成,點頭笑着說:“是這個理兒,能好好過日子就成。”

周良冷笑一聲開口:“祖母您可看清楚了,他這樣的能是和阿蟬好好過日子的人?人家中意的可是方家的小姐,阿蟬別自讨沒趣到時候過了苦日子,可別怪我這當大哥的不出手幫着她。”

阿蟬端了茶水進來,聽到周良的話心裏的那點忍耐當下告罄欲要發作,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張家的事到此還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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