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國公府

從俞氏的四豔院出來,快到中午了,日光正盛,明媚得讓人覺得有些晃眼。薛瓷避去了樹蔭底下,順着陰涼的地方慢慢往自己的六豔院走。走了沒兩步,便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她。

“十二妹這麽瑟瑟縮縮躲在那邊,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嗎?”一個驕縱的女聲從她身後傳來了。

薛瓷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因為是逆着光,她也沒能辨出那人究竟是誰——總歸是她的某一個姐姐了,聽着語氣,薛瓷揣摩了一會兒,倒是覺得有些像五姨娘生的十一娘薛甕。

待到人走近了,薛瓷定睛看去,果然便是薛甕了。

薛瓷在家中諸多的庶出姐妹當中,有着天然的仇恨,那便是名字。當其他人都叫什麽甕瓯甍瓶這些一聽就不好聽寓意也不太好的名字的時候,她偏生得了個“瓷”字,簡直就讓其他人氣壞了。于是看她不順眼幾乎不需要理由。

薛家這八房姨太太,應當可以算作是老國公夫人和現在的國公夫人裴氏之間婆媳争鬥的直接結果了。老國公夫人杜氏看裴氏種種不順眼,但又因為裴氏有個強有力的娘家,無法下手磋磨她,于是也只能翻着花樣給自己的兒子先後塞了八個姨娘,指望這八個姨娘能讓裴氏焦頭爛額。

誰能想到裴氏自己也是沉得住氣的,她生下了兩兒兩女,在國公府的地位無比穩固,薛春回對待她也十分敬愛,不曾駁過她的任何意思,于是就算後院那八個姨娘累計一共生了十一個庶子女又怎樣?當初老國公夫人杜氏的得意洋洋,轉頭就被裴氏對薛春回那看似有道理實則惡毒的建議給氣了個仰倒。

“裴氏就和你父親說,說什麽家裏面子女多,嫡庶還是要區分一二的,家大業大,總不能讓那些不該起心思的人起了心思,所以她說了,庶女呢名兒裏面帶個瓦字邊,庶子呢,名字裏面帶個石字邊……我好容易求了你父親,才給你求了個這麽好看的字,否則那些帶了瓦字邊的字,哪個能拿得出手?”——這是當初小俞氏還沒死的時候,抱着薛瓷說過的話。

到現在她也還記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小俞氏的小聰明從來都沒放在應當放的地方——否則現在就不會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了。

收回了這亂紛紛的思緒,薛瓷冷漠地看了一眼薛甕,還是依着規矩行了禮。在這國公府的後院裏面,若有一絲半點的行差踏錯,便有可能被人揪住,然後便是糾纏不休鬧個不停——薛瓷背後可沒有一個五姨娘能整天鬧騰,她自己也并不想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鬧出什麽不好聽的事情來。

薛甕大約是來找茬,但也沒想到薛瓷先行了禮,于是便也還了禮,然後才尖着嗓子道:“你躲在這樣鬼鬼祟祟的地方做什麽?”

薛瓷擡眼看了一眼那日頭,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薛甕,溫聲道:“十一姐,我是覺得太陽太大,曬得慌。”

薛甕翻了個白眼,仿佛是找不到什麽話好說了,于是朝地上啐了一口,便一跺腳走開——帶着一路的佩環丁當,衣料窸窣,香粉綿長。

蓮月扶着薛瓷,沒好氣道:“姑娘這麽好性子!十一娘明明就是來找茬的!”

薛瓷不以為意笑了一聲,慢慢地往前走:“她又沒能找到,随她去吧!”

蓮月仿佛還有些不甘,但這會兒是不敢再多說什麽,只扶着薛瓷回去了六豔院,然後便轉身出去尋人端午飯回來了。

午飯還是清粥小菜,寡淡得幾乎看不到肉,連肉沫都沒有,只有一點點油星。

蓮月一邊把碗筷擺好,一邊嘟哝:“若是四姨娘真的關心姑娘,怎麽不把姑娘的分例關心一二?之前姑娘要給六姨娘守孝也就算了,清湯寡水也不說什麽。六姨娘都沒了四年了……”

“多話。”薛瓷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有這心思,不如想點別的。”

“我是為了姑娘好!”蓮月有些憤憤,“姑娘難道是念書念得不識好歹了!”

薛瓷在桌前坐下,沉默了一會兒,道:“若真的為了我好,就管住你的嘴巴,少給我惹事吧!方才你說的那些,若是傳出去了,只會讓人覺得我貪得無厭。”

蓮月睜大了眼睛,想要辯駁一二,卻終究是沒找到合适的話語,只好悻悻閉嘴,出去在門口站着了。

薛瓷也樂得她出去不在旁邊絮叨,然後就專心把午飯吃過,命蓮月進來收拾不提。

六豔院裏面的下人着實不多,大丫鬟只有蓮月一個,然後就是兩個清掃跑腿的小丫頭和兩個兩眼昏花一瘸一拐的婆子。

薛瓷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着蓮月穿過了回廊,把食盒放在角門那邊,又拎着那滿院子頑皮的小丫頭說了句什麽,倒是也為蓮月嘆了一聲。

蓮月最初是小俞氏身邊伺候的小丫頭,薛瓷出生之後,身邊伺候的人少,便撥到了她身邊來。剛到她身邊時候,蓮月自己也是個小孩,陪着她一直到現在,也是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可大約是因為這些年受的委屈多了,漸漸的蓮月也變得有些偏激。

薛瓷看着蓮月又像一陣風似的穿過了院子,把躲在花叢裏面偷懶的另一個小丫頭給抓了出來,一時間覺得有些煩悶,便轉身回去了裏屋,躺在了床上,閉了眼睛想睡一覺了,可翻來覆去了無睡意,只好又睜開了眼睛,瞪着那紗帳上細碎的紋樣發起呆來。

如果能順順利利地訂親,然後出嫁,離開國公府就好了——就不用蹉跎成老姑娘了。薛瓷這樣想着。自從小俞氏去世了以後,她再沒有人悉心照料,後院那些姨娘們當然不會來管她,裴氏對她也不過就是面子上的功夫,盡管有一年年的小心翼翼的讨好,但态度并沒有很多的變化。這樣的日子當然說不上好,但也不能說是差到極點,只是種種不舒心加起來,總歸是難受的。

如果能順利離開國公府,就不用擔心蹉跎成老姑娘了還要在府裏面忍受種種目光和流言,還能自己當家作主……無論怎麽想,都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微風穿堂而過,院子裏面的栀子香也飄了進來。

薛瓷從床上坐了起來,對未來多了許多期盼。

裴氏對薛瓷說的那些話瞞不過後院裏面其他的姨娘們——她也沒想着隐瞞。

對後院這現存的七個姨太太,裴氏的态度多年都是沒有變過的,那就是忽視她們,并且由着她們自己鬧騰,從前老國公夫人杜氏還在的時候,她們還有心到她面前來蹦跶,用來讨好老國公夫人——這是小俞氏活着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不過老國公夫人已經死了,現在後宅當中裴氏最大,這些姨太太們當然不會再沒眼色地來做這樣的事情。

歇了午覺起來,裴氏便聽到綠桑過來道:“外面五姨娘帶着十一姑娘在外面求見太太。”

裴氏揉了揉眉心,問道:“她們來做什麽?”

綠桑笑着扶起了裴氏,道:“說是有事情想求太太,我問了,五姨娘也不肯多說。”

裴氏道:“那便見吧,讓她們在側廳稍等。”

綠桑應了一聲,便打發了丫鬟出去把五姨娘馮氏和薛甕帶去了側廳等候。

裴氏換了衣裳,把散落的鬓發攏起來,就扶着綠桑去側廳了。

看到裴氏出來,馮氏急忙拽着薛甕起了身行禮,先期期艾艾地問了裴氏午飯用得如何,又說了天氣雲雲,東扯西拉地打開了話匣子,倒是聽得裴氏一陣皺眉。

把茶盞在茶幾上磕了一下,裴氏滿意地看着馮氏閉了嘴,然後才道:“若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吧!”

馮氏目光閃爍了一會兒,讨好地看向了裴氏,道:“太太……我們十一娘今年也十五了,也……也是該說親的年紀了。太太既然幫了十二娘……不如……”

裴氏聽着這話,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道:“小俞氏死了,十二娘沒人看顧,我才幫她相看——五姨娘大約是忘了,當初老太太還在的時候不是已經說好了,不許我插手庶子庶女的親事,說我心思歹毒,會害了她的寶貝孫子孫女呢!雖然老太太現在不在了,可我卻不能違逆了老太太當初的意思。”

馮氏臉一白,倒是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裴氏看着馮氏,又看了看薛甕,輕笑道:“十一娘有你這個當親媽的看顧,犯不着送到我手上來磋磨,是不是?若不是因為小俞氏死了,我也是不會管十二娘的。”

馮氏嘴唇嚅嗫了一會兒,擰了擰手中的帕子,不知要說什麽。

薛甕倒是眼睛一亮,重點全放在了“磋磨”兩個字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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