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前朝後宮
上元節京城中熱鬧非凡的時候,薛春回已經帶着兵北上了。
本朝的最大威脅便是來自北方那如野草一樣燒不盡的突厥人,他們一邊學習着中原的文化,一邊掠搶着中原的財富。在前朝時候,多是用和親的方式來保證邊關安穩,只是這樣的法子總不長久,突厥政權更疊頻繁,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撕毀了條約重新南下;到了本朝開國之後,便一改前朝的懷柔和親政策,用武力鎮壓,或許是本朝氣數正盛,竟然數十年來沒有敗仗,于是突厥人便乖乖地俯首稱臣。
到了先帝年間,朝內種種争鬥,先帝本身性子綿軟,有些放任,争權奪利之下,許多能帶兵打仗的大臣受到了無妄牽連——那幾年倒還不覺得有什麽,等到了先帝晚年,北邊突厥再次蠢蠢欲動,朝中悚然發現能帶兵的将領竟然不剩幾個,頓時就是一片惶惶。在這樣情形之下,與突厥的戰事便不再像剛開國時候那樣永遠都是大勝,中間有過慘敗,甚至有過突厥人差點兒逼近京城的慘況。
衛國公薛家這一系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崛起的,最初衛國公這爵位只是個虛的,老衛國公有榮耀在身,但并沒有實職,到了薛春回這裏,才因為能帶兵打仗才實權在握,又在老衛國公死後不降等地承襲了衛國公的爵位。
從薛春回第一次打了勝仗到如今,只要是他帶兵,便沒有打過敗仗。他解救過京城之圍,曾經俘虜過突厥的汗王,還以以少勝多地以三千打三萬把突厥人趕到了祁連山以外。
他的兇悍在突厥人心中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同時也在朝堂之中,在皇帝和劉太後心裏留下了一些陰影——這樣一個能征善戰大權在握的國公,能不叫人擔心嗎?
于是就有數年前薛璎進宮做了才人,又有了這次薛春回再領兵,薛瓷便進宮來陪着劉太後。
若能看清前朝和後宮的關系,這樣的道理就再明白不過。
若只着眼于後宮,坐井觀天,便無法想明白這許多。
薛璎并不能想到這麽多——但也并非是當初裴氏沒有和她提過,也不是薛春回有意把所有事情都瞞着自己的女兒,她只是在進宮之後,随波逐流之下,融入到了後宮中大多數女人那樣只着眼于眼前的短小世界。
後宮中的錦衣玉食,後宮中的窮奢極侈,後宮女人之間的攀比掐尖,這些就好像是□□一樣在腐蝕着人心,一點一點把後宮中女人本應有的警惕給侵蝕磨滅,再一點一點地教會她們嫉妒憎恨,把她們變成包裹在鮮亮绫羅當中的美麗怪物,除了争寵之外,其他的什麽都剩不下來。
人的心太容易變了,誰能保證自己一直一直都保持着初心?
上元節後,長樂殿中便不見了章湘和陸馨,沒有人問起,仿佛也沒有人有疑惑。
劉太後也還是如之前一樣,只有在宴請或者比較熱鬧的時候,才會讓人把薛瓷叫來身邊陪伴一二,其他時候并不理會她。
薛瓷自己倒是樂得這樣,那日遇到過薛璎之後,她着實心驚了好一陣子,生怕會出什麽事情——雖然之後是平平安安什麽都沒有發生,但也足以讓她心中警鈴大作不敢掉以輕心。
劉太後仿佛是十分滿意薛瓷的謹小慎微,過了段時日便讓人給收拾了個稍微寬敞些的向陽的屋子,又召見了她一次。
薛瓷胡亂猜測着緣由,見到太後之後行了禮,也不敢多說話。
劉太後一派雍容地倚在鳳椅之上,見到薛瓷行禮,便揮手示意她起身,然後笑着問了她進宮以後吃住可還習慣等等。
薛瓷細細回答了,也不多說什麽,便只是靜靜地站在階下。
劉太後仿佛有幾分心不在焉,她問了這麽一些之後,倒是沒再說其他,而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把薛瓷打量了一番。
薛瓷被劉太後的目光看得心驚肉跳,幾乎想轉身就出去。
“薛昭容在我跟前提了你好幾次。”劉太後最後這樣說道,“我平日裏忙碌,也沒空召你來說話,若是覺得在屋子裏面悶得慌,去找薛昭容說說話也可以,畢竟是親姐妹。”
薛瓷一愣,卻立刻想起來上元節那日在城樓智商薛璎對自己說的話。
劉太後也沒管薛瓷答應了還是沒答應,仿佛是耐心已經用到了極致,最後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薛瓷默默行了禮,便退了出來。
站在殿外,微風吹過,她方才驚覺自己背後全是冷汗。
要不要去見薛璎,這立刻就成為了她心中最重要又最難以下決定的難題。
她當然是想去見的,她有那麽多的被殷切囑咐的話語需要說給薛璎聽;但她又不太敢見,她害怕見面之後薛璎又開始自說自話,她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那樣的情景。
天氣已經漸漸轉暖,風已經不再是冬季時候那樣的冷冽,微風拂面,帶着幾分柔軟。
薛瓷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面,此刻她只恨在宮裏面不能去問一問裴氏的意見,也無法輕易傳信出去,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來把握。
然而,還沒有等薛瓷下定決心,忽然從北邊傳來了戰報,薛春回在一場鏖戰當中下落不明了。
頓時整個朝廷都緊繃了起來,從前朝到後宮,一時間都彌漫着一種驚慌和絕望的氣氛。
薛璎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到長樂殿找到了薛瓷。
“你也聽說了吧,父親下落不明。”薛璎臉上的神色并沒有悲痛或者驚慌,她的語氣平靜,甚至還帶着幾分惡意的幸災樂禍,“這下你在宮裏面可就徹底無依無靠了。”
薛瓷沉默了一會兒,擡眼看向了薛璎:“父親不也是娘娘的依靠嗎?”
這句話大約是戳中了薛璎的痛腳,她頓時柳眉倒豎,厲聲喝道:“閉嘴!你知道什麽?!”
薛瓷深深看了薛璎一眼,咽下了口中已經醞釀多時的話語,選擇了沉默。
“若真的是我的依靠,為什麽……為什麽我還只不過是一個昭容,為什麽我甚至會被徐氏踩在了腳下?”薛璎語帶嘲諷,“甚至,為什麽要送你進宮來?若不是我在太後面前一而再地說了你是我的妹妹,說不定太後早就順了父親的意思,讓你也成了宮裏面的娘娘吧!”
“娘娘何不想一想,當初娘娘為什麽進宮呢?”薛瓷深吸一口氣,終于把話都說出口來,“父親讓娘娘進宮究竟是為什麽,娘娘難道忘了嗎?父親難道是想讓娘娘争寵的嗎?娘娘自怨自艾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忘了父親和太太當初的叮囑……”
“你閉嘴!”薛璎大吼着打斷了薛瓷的話,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我當然知道我進宮是為了什麽,我進宮是為了薛家,為了成為薛家的榮光!”說到這裏,她又詭秘地一笑,語氣又重新柔和了起來,“現在我就能把衛國公府從水深火熱裏面拯救出來,這就是我進宮的意義。”
薛瓷睜大了眼睛,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薛璎笑容卻更盛,口中道:“我說過總有一天你們會來求我的。現在整個衛國公府無人可依靠,只能靠着我來讓衛國公府繼續保持着那份榮光。我雖然是一個女人,雖然是一個被你們放棄了的女人,可我卻不和你們計較這麽多,十二娘,你說我是不是這天底下的楷模?”
薛瓷靜默了一會兒,許多想說的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卻發現并不知要怎麽說出口。她想說衛國公府就算薛春回不在了,薛玮和薛珲這兩個嫡子還在,裴氏也還好好的,薛瑤和陳國公府也還好好,現在只不過是傳來了一個下落不明的戰報,最後的戰局還不知勝負,實在不需要在這個時候就急吼吼地跳出來……她試圖從這些當中理順話語,可卻知道這話她并不能說。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薛璎此刻是癫狂又不理智的,可她的出發點是要拯救衛國公府,難道她能說薛璎是錯的嗎?
薛瓷的沉默看在薛璎的眼中是認命,于是她笑得越發豔麗。
“十二娘,你得知道你是個什麽身份。”最後薛璎這樣說道,“在家中,你不過是個庶女,就算父親和母親抱以厚望讓你進宮來,你也什麽都做不了,你永遠都無法和我比。”
薛瓷皺眉,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開了口,道:“等父親回來,我就會出宮去了。”
薛璎嗤笑:“你以為你能出宮?出宮以後母親和父親還會管你?到時候你不過是個棄子!”
薛瓷道:“娘娘,許多事情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如今父親下落不明,娘娘不如放下這些所謂的争奪所謂的争寵,來想想當初究竟為什麽要進宮吧!”
薛璎煩躁道:“難道我還需要你來教訓我?”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薛璎現在花式作死,雖然她會有一份豪華大便當來襲,但是目前她還很□□……制作便當需要時間……
順便劇透一發好啦,小瓷宮鬥對象并不是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