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非公主不和親(2)
樂安公主是皇後的親生女兒,又有同胞兄弟齊王相護,自然身份高貴。她容貌嬌美,性格活潑,深受帝後寵愛。她住的華陽宮,也是宮裏景致最好的地方之一。然而她私下裏的性情如何,也就只有貼身侍奉的宮人才知道了。
周姑姑等連一諾離開,就緩步去了樂安公主所居的正殿。此時天色尚早,青玉和紫玉兩個貼身宮女正在喚公主起床,墨玉和白玉兩個正帶着小丫頭布置洗漱用具。門外人雖不少,卻寂寂無聲。誰都知道,公主有起床氣,誰出了纰漏,鞭笞都是輕的。
可是今天公主居然沒有發火,聽着青玉一喚,雖然十分不快,卻也還是很快的就坐起身來。
能讓這個刁蠻公主轉了性子,這王大将軍可真是了不起,周姑姑心中搖頭,只可惜了,大将軍是不會尚主的,皇上也不會允許,以這位公主的嬌縱,恐怕還有得鬧騰。
公主出宮,即使是便衣簡行,身邊也跟着青玉和紫玉兩個。且她們并不與平民百姓一般站在路旁,而是去了離正街最近、視野最好的得勝樓,一邊吃着美食一邊等,當然,只能是樂安公主一個人吃,兩個大宮女,一個站在公主身後侍奉,一個站在窗邊替公主盯着外面,省得公主錯過了大将軍。
得勝樓是京城裏最好的酒樓之一,位置好,菜品味道好,更重要的是酒好,便是花費高昂也照樣讓達官顯貴們趨之若鹜。樂安公主剛上了三樓的包間,便有一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帶着一名高大健碩的侍從跟了上去。
“這位公子,抱歉了,請您移步,在二樓雅間就座。”一名衣衫幹淨、相貌讨喜的小二不知從哪裏轉出來,客客氣氣的擋住了年輕公子主仆,看似熱情,實則不容拒絕的道:“二樓視野也是極好的,定不會讓公子失望。您若喜歡熱鬧,也可在一樓選個座兒。”
那名侍從皺了眉就要伸手,倒是那年輕公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侍從的手臂,待他乖乖退回自己身後,才開口道:“小哥,這三樓,可是上不得?”
小二一笑,也不賣關子,向年輕公子抱了抱拳:“公子您也是貴人,想必明白,這世上總有銀錢不管用的地方。”
銀錢不管用,那就是權勢了,而且是極大的權勢。一個年輕女子,背後有極大的權勢,呵,年輕公子一笑,腳下就轉了個彎:“煩勞小哥,引我去個視野好的包間。”
小二的笑意更深,聰明人首先就是要不較勁,不作死。他熱情的把人引進了據說最方便觀看今日盛況的包間。
看看位置,那年輕公子笑了,就在那女子的正下方啊,果然是最好的位置。他不動聲色,随意點了幾個招牌菜,要了最好的酒,便叫小二出去了。
“王,公子,他們這裏……”那名侍從跟上來,聲音低沉,說的卻是另一種語言。
“來了這裏就要改,又忘了?”那公子唇角還帶着笑意,卻叫侍從一個激靈站得筆直,“去守着,樓上人出來了咱們就走。”
身份極高,這般年紀又能只帶兩個侍女就出門的女子,大周朝一共就那麽幾個,公子自斟自飲,目光掃向窗外,似乎在看着街上的情景,又似乎完全沒有在意。
樂安公主當然不知道身後的發生的小插曲,聽紫玉說人來了,她便扔下手裏的筷子奔到窗邊,雙目放光的盯着街道正中央那個騎馬緩行的身影。
快到中午了,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黑色駿馬上的那個人一身輕甲,五官英挺,目如寒星,高挺的鼻梁甚至在臉頰一側斜斜的投下影子。他沒有像他身後的副将那樣對着百姓抱拳微笑,只是專注的前行,又或者在想着什麽,無端的就有了幾分出塵的感覺,就好像,他并不屬于這份熱鬧。
樂安公主看癡了。多年前她就見過他,記得他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少年,好看得讓她牢牢的記了那麽多年,再也看不見別人,可是今日一見,她卻覺得,這個人變了太多太多,變得,讓她徹底沉迷。她一定要得到這個人!
樓下的房間裏,年輕公子也在看着緩緩經過的人。他輪廓深邃的臉上表情複雜難辨,似有欣賞,又有嘆息,更有憤恨,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臉慢慢的扭曲起來。等那人完全經過此地,他才轉身,提着酒壺,把一壺佳釀粗魯的灌進喉嚨裏。
“公子,她們出來了!”侍從低低的喚他。
他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用力揉了把臉,又挂上了方才那恰到好處的笑臉。他笑容溫和,柔化了棱角分明、高鼻深目的面部輪廓。把玩着手裏的扇子不急不緩的走到門口,他招呼了一聲,便拿出張銀票塞給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小夥計。
他目光閃動,這家酒樓本身就是卧虎藏龍呢,大周朝果然是厲害。
樂安嘗過了美食,看到了心上人,便也不欲逗留——她還要回到父皇身邊,近距離的看看王大将軍呢!
她目不斜視的下樓,大約是走得急了,不知怎麽就一腳踩空,連着跌過了三四級臺階,直直的撲了下來。
這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兩個侍女因為不敢走在她的前面,這下子便是力不從心了,好在她們都是穩重之人,便是急得渾身冒汗,也并沒有發出什麽驚叫,因此沒有引來圍觀之人。
樂安卻顧不上她們,腳踝處傳來的劇烈的疼痛讓她咬緊了牙關。她盡量保持身體的平衡,便是受了傷也不願意臉着地。在她覺得萬分艱難的時候,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姑娘,冒犯了。”年輕公子語氣沉穩,隔着衣衫扶着樂安的手肘,低眉斂目,“可是受了傷?”
待到兩個侍女下了臺階,他便立刻松了手,叫兩人一左一右的攙住樂安,道:“若是扭傷,不若先略一休息,叫小二送些冰來敷上。”說着他指指自己剛剛出來的房間,“這間裏暫時無人,在下可為姑娘守着門外。”
樂安從小到大,便是連個趔趄都不曾打過的,這下子在她感覺就是傷得極重了,聽了這話,根本顧不得紫玉兩人的猶豫,立刻轉身就往那包間裏挪。
年輕公子招來早就現身卻沒有迎上來的小二,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番,果然背過身去,指揮紫玉拿帕子包了冰塊,握着樂安的腳踝冰敷。
雖然冷得打顫,但是腳踝處的痛感确實是降低了不少,樂安坐着無聊,便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仿佛,剛才也曾看見過那人的臉,雖然不如王曈那般完美,卻也是氣宇軒昂,頗有些英偉的氣概,比她常見的文弱書生之流強了許多。行事也甚有章法,嗯,算是知禮。
雖說此人來歷不明恐怕身份低微,又有王曈珠玉在前,她自然是看不上的,不過,大不了叫齊王哥哥給打聽一下,送份賞賜給他好了。
待那小二請來的女郎中為樂安看過、确定她有些傷筋但是并無大礙以後,年輕公子才道:“姑娘如今受傷,身邊這兩位姐姐也是女子,怕有些不便,不如告知尊府,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如何能告訴你我家在何處?”樂安公主的聲音脆生生的,配上她圓圓的臉和靈動的大眼睛,十足十一個嬌憨天真卻又很有“防心”的大家閨秀的樣子。
那人便勾唇一笑,彎身施禮道:“在下姓蘇,是外鄉人,只随身帶了一個傻乎乎的侍從,如何有膽對京城大戶人家的千金不利?小姐聰慧,在下便直說了,今日之事實乃意外之喜,在下初初進京,想結個善緣,姑娘可放心了?”
“原來是蘇公子。”樂安轉了轉眼珠,道:“那就煩勞蘇公子将我送到王将軍的靖遠将軍府吧。”
蘇公子應了聲,卻道:“在下一路行來,聽多了王将軍的英雄事跡,卻不知他府上還有未出閣的女眷呢。如此不會莽撞嗎?”
“不會連累公子的!”樂安狠狠瞪了想要說話的紫玉一眼,如今被這姓蘇的纏上了,此人并不簡單,她也不能暴露身份,不如索性叫他知道自己看不上他,過後齊王哥哥自然有辦法擺平。
蘇公子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笑道:“如此就依姑娘吩咐。”将軍府裏只有幾個老仆,這女子倒是想金蟬脫殼?
樂安公主雖然心思玲珑,卻也到底小看了眼前這人,在将軍府門口等到蘇公子主仆離開之後,便立刻急匆匆的趕回皇宮,卻不知自己的行蹤完全落入了這人的眼底。蘇公子搖着手中的折扇,眯着眼睛微笑,果然是她,這個文章就好做了。
樂安一路有車馬使喚,進了宮也坐了轎子,卻還是十分不适。她剛一進華陽宮,周姑姑就帶着早就傳來的太醫過來侍奉,太醫的說法和之前的女醫大同小異,開了藥方子并留了膏藥,又特意囑咐盡量不要下地行走,讓樂安公主更是沉了臉。
紫玉青玉因為護主不利正在廊下罰跪,白玉墨玉帶着幾個小宮女在樂安身邊侍奉。樂安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想着事情,今天怎麽都要再去看看王曈,可是現下卻出不得門去,真是讓人煩躁!
她環視着一屋子的宮女侍婢,心中有種不可宣諸于口的情緒。她要想去前朝看王曈,只能求父皇了,可是這些女子,雖然平日裏裝個場面做個襯托是不錯的,可是自己不能出現的時候,她卻不想叫這些精心打扮的女子出現在那人跟前,便是下人也不行!
周姑姑不知她所想,只是吩咐小宮女們省事些,莫要沖撞了這位明顯心情不好的公主殿下。
樂安公主的視線無意識的随着周姑姑的身影飄向窗外,便落在了那個頂着太陽搬動花盆的瘦小身影上。只見那小宮女看上去年紀不大,身形嬌小,一身并不鮮亮的半舊宮裝,只用兩根發繩梳着宮人常見的丱發,留海遮住了半邊臉,膚色也不見得如何白皙,看着不算醜,卻也比不得房中的一衆嬌豔少女。
于是樂安公主的眼睛亮了亮,擡手叫來周姑姑,吩咐了兩句話。
周姑姑下意識的看了連一諾一眼,心中有些不安,便斟酌着道:“殿下,那個一諾丫頭從來不曾近身侍奉殿下,便連名字也不曾得殿下賜下,她……”
“本宮覺得她這名字,叫什麽來着,一諾是吧,便不錯,她是我派去的人,父皇不會責罰的,快些去。”樂安連身份都擡出來了,周姑姑也只好應下,疾步走去院中吩咐連一諾。
連一諾直起腰,聽了周姑姑的話,仍是有些木讷的樣子,好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向公主的方向屈身行禮,雖說要入鄉随俗,能不跪的時候她還是不願意跪的。顯然樂安公主也不在意,擺擺手讓她趕緊些。
連一諾規規矩矩的出了華陽宮,卻依然不敢擡頭挺胸。她剛從孟家回來就被公主叫出來去傳話,那位公主的心思她了解,只怕正是看中了她的不起眼吧。想着原主的經歷,她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再遇上鄭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