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騙子VS騙子番外
八月金秋,桂子飄香。
街道上的行人,在這滿城飄滿桂花香氣的時節也依舊不改匆匆忙忙的步伐,那散滿街道細細碎碎的桂花花瓣,在絡繹不絕的行人腳下被踩碎,碾成了地上的爛泥。
酒樓裏面的下層,在大堂中吃飯的人們坐成一桌,吵鬧喧嚷之聲不絕,家長裏短、天下大事,也都在這些食客們的交頭接耳中被翻來覆去的讨論着。
“诶!聽說咱們這城裏面的葛家武館…可是被人給挑了!這事兒有誰知道知道啊?”
其中,一個身着青衣儒生服的書生,坐在柳木方木桌旁邊,手裏面捧着一碗煎的熱熱的油茶,向着自己同桌而坐的食客們詢問道:“小生聽說這件事鬧得挺大的,有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何止是那葛家的武館,這段時間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家的武家拳館都被人給踢了館,咱們城裏面的、別人家城裏面的……這事兒,多着呢!”
鄰桌的一個白胡子老頭,聽了那書生的問話,便優哉游哉的喝了杯濁酒,一手撚着盤子裏面的花生米,一邊應聲道。
“老朽還聽人說,這裏面還有官府插手的痕跡,自古民不與官鬥,這件事兒啊——肯定水深着呢!”
老頭捏着自己手裏面的酒杯搖頭晃腦的說着,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可是他的這種說法,馬上就遭到了同桌上一個中年漢子的反對。
“诶?這是不對吧!俺可是聽俺們兄弟說,這武館被踢館,可全都是人家江湖裏面的恩怨,怎麽又跟官府牽扯上了?”
這個中年漢子一邊嘬着牙花,一邊翹着一副二郎腿,吊兒郎當的說道:“俺們那兄弟可是曾經在謝家镖局裏面幫過手的,他說的可是真的!”
“俺那老兄弟可是說過,不僅是這段時間的其它武館都被踢了,還有着這幾年來,其它江湖裏面許多有名的江湖門派,全都被挑了山門、殺了掌門、遣散了門下弟子…江湖裏面再也找不到蹤跡。”
“聽說,這事就是那謝家镖局幹的。你們說,這麽大的怨恨,不是江湖恩仇那還能是什麽?”
那中年漢子一口喝幹了手中的酒碗,一抹絡腮胡、拍着胸膛保證着。
可是先頭開口的那個白面書生卻狐疑道:“可是…這不對吧!人家那謝家镖局不是正兒八經的生意嗎?這镖局行镖可是要與那些門派打好關系,怎麽能這麽得罪江湖門派?”
那漢子眼睛一瞪,說道:“小兄弟,這就是你這個讀書人所不知道的了。聽說那謝家镖局,在以前可是那江湖上有名的魔教,就是在這幾年,才慢慢洗白做了生意。”
“那什麽謝家镖局、還有各種山莊、田地、商隊、店鋪……那都是人家謝家洗白之後所發展的家産,背後又有六扇門給他們撐腰,這在江湖裏面的勢力,反倒是不減反增,那些其它的江湖門派們,簡直就是要被給壓得擡不起頭來!”
聽到了這裏,方才說話的白胡子老頭又插嘴道:“這說到底,裏面到底不還是有了官府的插手嗎?老朽方才說的,有哪裏錯了?”
只是沒人理睬這個老頭,衆人又是圍着那個漢子殷切的問道:“那謝家镖局究竟是和那些江湖門派有何冤仇,為啥要揪着這些門派不放呢?”
那漢子見到衆人欽佩的目光,一時心中得意,又是滿滿的喝了一大碗的濁酒,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氣說道:“這江湖裏面的恩怨,咱們這些老百姓又怎麽知道呢?”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那江湖裏面,你殺我、我殺你那麽點事兒!說不定,就是那謝家的家主謝雲湛,家裏面有什麽親朋好友被那些江湖門派給殺了,所以就開始報複呗……”
聽到了那中年漢子說到了這裏,坐在這座酒樓大堂角落裏面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人,卻像是再也聽不下去一樣,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打了個酒嗝,手裏面拎着兩斤花雕,腳步虛軟的走出了酒樓門口。
那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一身暗紅色窄袖袍服,頭上的珠冠松松垮垮的歪斜到一旁、散了大半兒的發絲,一張俏生生的臉上俊俏得讓人挪不開目光,但是眉目神情之間,卻仍是帶出了幾分頹然的神色。
腳步虛浮醉亂,發絲散落,下巴上略有些青色的胡茬,衣裳的前襟和袖口上,隐隐還有幾塊新鮮的酒漬……
顯然,這個俊秀的年輕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的打理自己。
而就在這個頹然的年輕人在走出門口的時候,依然能夠聽到自己的身後,那些閑聊八卦的食客們,仍舊爆發出一陣陣的哄笑聲。
“那些江湖人打就打呗,反正都是狗咬狗!整天标榜自己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但是這天天在外面鬥毆挑釁、打架生事,還總是一言不合就拿着兵刃瞎比劃,可是苦了我們這些老百姓……”
那些食客裏面,好像還有人這樣憤憤不平的呼喊着,但是那個俊俏的年輕人依舊走遠,沒有聽到那些人接下來的話。
于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那酒樓大堂裏面的食客中,也有一個長得平平無奇的布衣人,在看到那個年輕人走出來之後,自己也是眼神一暗,悄悄地跟了上去。
走出酒樓,八月已經開始轉涼的天氣迎面撲來,就算是酒醉之人,也被這微涼的曉峰吹醒了幾分。
方才晃晃悠悠走出酒樓的那個年輕人,喝得兩頰通紅、眼神迷離,手裏面依舊還不忘拎着個酒壇,在這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挪着腳步。
只不過這個年輕人大約是醉得太厲害,在繞過幾條街道之後,竟然像是迷失了方向一樣,迷迷糊糊的就繞到了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之中。
年輕人的身形狠狠地搖晃了幾下,最後還是頭重腳輕的往前一栽,肩膀倚在小巷的牆壁上,緩緩地滑了下來,背對着牆壁坐在了地面上。
“看你如今這副醉鬼模樣,有誰能相信,你以前可是江湖裏面有名的風流浪子?”
一道陰冷的聲音傳來,不懷好意的劃過這個年輕人的耳邊。
随即,那個平平無奇的布衣人就在這個年輕人的面前現身,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臉上的一雙眼睛卻是似笑非笑、無比嘲諷的看着他。
“朱少俠,為了一個魔教的妖女,這麽頹廢糟蹋自己,值得嗎?”
這個人逼問道。
依坐在地上的朱旃,就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只是又擡手悶了一口花雕,拉長着聲音懶洋洋的說道:“白盟主——你臉上的面具是誰做的?”
又灌了一口酒:“這面具實在是太粗糙了……簡直就是糟蹋我的眼睛!”
自己本以為僞裝良好的身份,剛一打照面就被識破了,那白烈涵的眼神一凝,幹脆就直接撕去了自己臉上的面具,用着生硬的聲音,言不由衷的誇獎道:“朱少俠,果真是好眼力,我就知道這點兒雕蟲小技瞞不過你的眼睛。”
朱旃冷笑:“既然知道你僞裝的身份瞞不過我的眼睛,那我倒是想知道,現在的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的眼前?”
白烈涵望了望自己空蕩蕩的一條袖子,臉色變了幾變,心裏面也知道朱旃指的是什麽事兒。
他的這條胳膊,在激戰的過程中,被魔教聖女謝琉璃一刀斬斷!而後,他就一刀捅入了那個斬斷了他胳膊的謝琉璃的胸膛之中……
也就是從那時起,朱旃整個人就開始頹然起來。
“朱少俠,本盟主知曉你的怨恨。”
白烈涵忍住自己心裏面的怒意,還是壓抑着臉上的神情說道:“但是那謝琉璃是本盟主殺的,本該是本盟主一個人的過失,和廣大的武林同道無關。”
“那些被六扇門和謝雲湛聯手滅門的江湖門派,難道不是無辜的嗎?”
每當白烈涵自稱“本盟主”的時候,就代表他是在代表着整個武林盟說話。
可是現在醉得一塌糊塗的朱旃,對此卻是嗤笑不已、輕蔑非常:“你們武林盟快要被謝雲湛和唐凜給打壓的沒了,于是就想起了以前被稱為叛徒的我?”
“難不成,你還想要通過我和那邊兩人的關系,請我去向他們兩個求情,要他們兩個放過你們武林盟一馬?”
朱旃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眼底裏的嘲諷之意格外的明顯。
可是事到如今,那已經被比如絕路上的白烈涵,還是用着頭皮說道:“好歹朱少俠你以前還是武林盟的同道,到底還是有幾分情分在的。”
“倘若朱少俠真的解了武林盟的這個死劫……在下願意将武林盟主的位置,拱手相讓!”
最後那白烈涵心底裏一橫,決然的說道。
可是朱旃聽了他這話,卻是突然大笑起來,簡直都是要笑得喘不過氣來:“哈…哈哈……武林盟主的位置……你心裏面就是只有一個武林盟主的位置……”
“我要一個空有虛名的位置有什麽用?”
笑得眼角含淚的朱旃猛地厲聲一喝:“那謝雲湛和唐凜,因為你殺了謝琉璃就對你追殺不舍,那麽你又憑什麽認為,在你殺了謝琉璃之後……我就不想殺你呢?”
聽了這話,白烈涵的臉色一變,陰沉了下來:“不過就是為了一個魔教的妖女……好!我明白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是達不到了,于是也就不再多費工夫,轉身就想離開。
冷哼一聲,白烈涵剛想走,卻突然聽見自己背後的朱旃嗤笑了一襲,朗聲道:“你以為,你今天還走得了嗎?”
話音剛落,一只突如其來的箭矢,倏然從牆頭上斜射過來,瞬間穿透了毫無防備的白烈涵的肩膀。
白烈涵在措不及防之下差點就被一箭射翻,他猛地捂着肩膀,擡起頭往自己身後驚惶看去。
牆頭上,一個挺拔如松的人影,身披甲胄,背對着陽光看不清五官輪廓,正手中持着一把長弓瞄準他。
白烈涵頓時慌了手腳。
雖然背對着陽光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很明顯,這人便是一直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唐凜。
牆角下,朱旃又滿滿的灌了一口酒,哈哈笑道:“早就知道走投無路的你,早晚要來找我,也不虧我們三人準備了這麽長時間,終于把你給釣出來了。”
果真是個陷阱!
白烈涵心裏面發冷,自己現在沒了一條胳膊,又被箭支射穿了肩膀,現在決計不是朱旃和唐凜的對手。
于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不在猶豫,轉身而逃,但是朱旃和唐凜卻是站在了原地,沒有追上去。
因為,想要白烈涵性命的人,并不只是他們。
一道身影像是旋風一般飛過,徑直的向着白烈涵離去的方向追去。
年少英姿,窄袖衣裳,眉眼狠厲。
謝雲湛……
沒用多長的時間,很快去而複返的謝雲湛便又回返而來,手中提着一個圓滾滾、血淋淋的包裹。
“我拿了他的人頭,去祭奠我阿姐了。”
那個少年話未說完,便已經是眼圈紅紅,又像是一陣風一般倏忽而去。
只在原地留下了唐凜和朱旃兩人。
朱旃呆呆的看着謝雲湛離去的方向,神色怔楞,半晌之後突然苦笑了一聲,仰頭又灌了一口酒:“要是謝琉璃知道了她弟弟如今的模樣,肯定會很高興地。”
緊接着,他口中喃喃自語,說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而手持長弓站在牆頭上的唐凜,在默默地看了牆角下頹然的朱旃一眼之後,就安靜的跳了下來,遠遠的離開了。
如今終于殺了兇手的唐凜,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眼神反倒是茫然起來,心底裏一時又酸又澀,不知該如何是好。
漫無目的的走了幾步,耳邊便聽得“叮鈴”一聲輕響。
他怔楞的低頭,一眼就瞧見在地上,躺着一對小巧玲珑的金色鈴铛,也不知識誰掉落的。
鬼使神差一般,他輕輕地俯下身,将這兩枚小小的金色鈴铛撿在了手心中。
緊緊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