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農家樂番外
李二牛垂頭喪氣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其實剛剛才從家裏面出來, 被自己的親爹給打了一頓, 現在眼角還腫着、左邊的眼眶黑青一片。
但是現在他卻要回到那個自己一點兒都不想回去的家裏面。
因為他沒地方可以去,因為他親娘田氏還在家中, 若是自己回去的晚了,那自己的娘親肯定會被自己的親爹李大牛找茬、然後再被暴打一頓。
自己若是在家裏面,好歹還能替自己親娘擋幾拳。
李二牛想到這裏, 還年輕的眉眼面容不僅更加黯淡起來, 心裏頭對着自己親爹李大牛的怨恨, 更是悄悄地又多添上了一筆。
腳步更加沉重,他一點一點磨蹭着, 盡量拖慢回家的路程。
他們家住在城中心一間小小的窩棚裏面, 這塊地方是整個城鎮裏面最髒最亂的一個角落, 遍地都是清苦的窮人,随處可見活不下去、半死不活的人躺在路邊。
就在他的前面, 就有一個皮膚黝黑、又幹又瘦的老頭子躺在路邊上,滿是皺紋的臉孔朝上躺着, 臉色青紫、氣若游絲,若不是胸口還有些許微弱的起伏, 任何人都會以為躺在這裏的是一具浮腫的屍骸。
浮腫的屍骸,都是一些生前窮的吃不起飯、最後活生生餓死的人, 在餓到了極致之後,原本骨瘦如柴的身體反而會浮腫變胖起來。
虛胖浮腫, 那鼓起來的身體用手指一按, 就會按下一個個的凹陷。
那老頭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顯然馬上就是要死的。
李二牛記得這個老頭是前兩年剛剛從牢裏面被放出來的人,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事,一關就關了那麽多年。
那老頭好像沒什麽錢,也沒什麽兒女子嗣來給他養老,最後一把年紀混到和他們這些人一起來擠窩棚,忍饑受凍的活了幾年,現在躺在路邊上都快要死了,也沒個人來給他收屍。
李二牛不是什麽濫好心的人,往日裏對着這個瘋老頭更是沒什麽好感,所以此時對着這個快要死了的老頭也生不起什麽同情心,只是一個勁的嫌惡這個老頭髒兮兮的,為什麽就算是死也非得死在走路的大道上。
他緊皺着眉頭,擡腳邁過這個只剩下一口氣的老頭,想要繼續往別處走去。
“喲! 王有財這老頭還挺能活,到現在還剩下半口氣呢!”
突然,一道輕佻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帶着深深的調侃嘲諷意味,裏面的漠然之感叫人聽了不禁發指。
李二牛詫異的回過頭去,立刻就瞪圓了眼睛。
在他背後,一個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上幾歲的年輕人,一身紫緞綢衣、裁剪的樣式極其貼身舒适,金色發冠鑲嵌着手指肚大小的珍珠,腰間的玉帶甚是富貴,垂下的玉飾更是精美奪目,腳下踏着一雙黑色綢緞剪裁的長靴,長靴後跟上鑲着兩大塊晶綠翡翠,上面雕着饕鬄紋樣。
這身富貴逼人的打扮,不但沒有奪去這個年輕人的氣質,反倒在這錦衣金玉的映襯下,使得這個年輕人更加的奪目耀眼,一張年輕俊朗的面容上盡是春風得意的張揚。
眼下,這個奪目張揚的年輕人,這樣的富貴逼人的有錢人家,竟然出現在他們這個小小的肮髒角落,對着一個快要死去的黝黑老頭蹲下身,興致勃勃的評頭論足着。
這怎麽看都不正常!
李二牛大約是被這離奇的事情給驚呆了,又或者是被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奪目光華給晃花了眼睛,一時之間他竟然沒有避開,反而是呆愣愣的怔在原地,看着這個年輕人挪不開目光
他總覺得……這個年輕人的眉眼看起來很眼熟,他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那個年輕人像是一點兒也不在意李二牛的圍觀,只是挑着眉梢,用腳尖挑了一下地上那個只剩下一口氣的黝黑老頭,撇着嘴問道:“王有財這個禍害怎麽還沒死?我還等着他死了之後,拿着這個好消息向着我阿銅姐報喜,正好當成她新婚的一個好禮。”
“得了吧!老爺,這哪有用別人死了的消息來當成新婚賀禮的?”
在這個年輕人身邊的一個小厮看不下去了,不禁出言提醒道:“老爺,這姑奶奶和章家老爺成婚,咱就不能送點兒其它的賀禮嗎?”
那年輕人皺了皺眉頭,又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王有財,嘆了口氣說道:“不是因為我阿銅姐打心底裏厭惡這個老頭嗎……不過也對,大好的日子還是別讓這個快死的老頭壞了心情。”
“當年就是因為在公堂之上,我阿銅姐手裏面拿着家譜,當着衆人的面突然昏倒,我才這麽讨厭這個老頭。”
他又踢了一腳,惹得一旁的小厮吐槽道:“少爺,這都這麽這麽多年了……現在姑奶奶不是好好的嗎?”
那個年輕人搖搖頭,臉上透出一種疑惑:“後來阿銅姐雖然醒了,但是好像哪裏變得不一樣了……雖然我感覺的出,她還是我的阿銅姐。”
“還有那個章少爺,他在我姐昏倒之後不久,居然因為把自己從小就戴在身邊的一雙金鈴铛給丢了,也大病了一場,病好了之後好像也有點不一樣了,也跟換了個人似的。”
最終,這個年輕人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嘆道:“雖然章少爺和阿銅姐那時候都怪怪的,不過最後還是好的,這兩人最後還是互相吸引,慢慢磨了幾年依舊在一起了。”
說着,這個年輕人就站起了身:“走吧!現在也沒什麽好看的了。”
在此期間,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傻站在一邊的李二牛,但是李二牛在聽了他的話之後,卻是突然渾身打了個激靈。
“家裏的姑奶奶與章家小少爺成婚……最近要與那章少爺成婚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家的李銅錢。
這這個城裏面的人都知道,李銅錢的弟弟李元寶是個天生的經商奇才,年少時在跟着章家學過幾年經商之後,就已經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經商策略,只不過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給自己掙下了一份厚實的家業。
現在這城裏面,除了章家的家産之外,也就數李家的家産最多、家底最厚。
那章家的少爺,還有李家的李銅錢,現在都是二十多歲都還沒有成婚,最近因着李元寶把李家的家産越掙越厚實,現在那章家的家長也終于松口,同意章灏和李銅錢成婚。
這麽說、這麽說……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
想到這裏的李二牛,不禁渾身發起抖來,一半兒是興奮的、一半兒是畏懼的。
他還記得,這李元寶與自己家有着親戚關系,論起輩分來還是自己的表叔。他也知道,自己家裏面跟李元寶姐弟倆有多大的仇,自己小時候都曾經和這姐弟兩個打過架……
但是…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活成了這個窩囊樣子,眼前怎麽也找不到出路,還不如就這麽…賭上一把……
“表、表叔……”
就在那李元寶正要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李二牛終于是鼓起了勇氣,向着他的背影喊道。
李元寶詫異的回過頭來,看向了一臉忐忑不安的李二牛:“你叫我?”
他再次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破衣爛衫的李二牛,終于從那一聲表叔的稱呼裏面推出了他的身份:“李二牛?”
他的表情無比的厭惡。
“是、是我,表叔!”李二牛鼓着勇氣,腆着一張臉湊過來:“表叔,一晃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咱們兩家現在都沒怎麽見過面了。”
李元寶面無表情的退了一步,避開李二牛伸過來的臉:“咱們兩家沒什麽好見面的……等等,你現在是不是缺錢花了?”
他就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子一轉,突然換了一副臉面,嘴角勾起一絲漠然的笑意,道:“怎麽,這麽多年你們家生活的還好嗎?”
李二牛急忙搖頭:“不怎麽樣,娘親天天給別人縫洗衣裳賺錢,現在眼睛已經不太好使了,也賺不到什麽錢。”
“我道現在空有一身氣力,但是還沒有找到一份活計。我爹殘了一只手,就更加有理由不幹活,天天喝酒賭博,沒錢了就跟我娘要,不給錢就打,喝醉了酒發酒瘋也打…我們娘倆現在天天挨打。”
李二牛說的凄慘,但是李元寶卻是沒有流露出什麽同情的意味,只是嘴角的冷笑不斷:“噢?李大牛那無賴還沒死呢……你現在還沒有工作,這麽巧,我這手底下正好還缺一個幹活的活計……”
李二牛驚喜道:“謝謝表叔!”
“別忙,沒說要把這份活計給你。”李元寶繼續慢悠悠的說道:“二牛,你知道的,當年咱們兩家之間有多大的仇。”
李二牛聽了這貨,臉色一僵,不禁又默默地把脖子縮了回去。
李元寶繼續說道:“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你可知我平生最恨的人,其中一個就是…李大牛……只要他不在了,咱們這兩家什麽都好說。”
這句話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不想要別人看見。
聽了這句話,李二牛茫然的擡起頭,向了半晌之後才明白了李元寶的意思,愕然大驚:“什麽……他、他可是我親爹……”
李元寶不動聲色,只是盯着他的眼色像是在頂着一個慫貨:“哦!這樣啊……再見!”
轉身就要走。
“等、等等!”
李二牛在他身後叫道,牙關緊咬着,像是用了很大的決心,才喊出了這麽一身。
然後,他便轉身就往家裏面跑去。
這些年積累下來,論起仇恨,李二牛對李大牛的恨意,不比李元寶的少。
李元寶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不知用了多長的時間,那李二牛才腳步緩慢的走過來,慢慢的擡起一只手遞給他看。
滿手的鮮血。
“我回家的時候,那老混蛋正好喝醉了,人事不省,我沒有費多少的力氣……”李二牛眼神有些複雜的說道。
李元寶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又恢複了冷漠,一邊轉身一邊說道:“等到我阿銅姐大婚之後,你來找我報道。”
他的腳步漸漸走遠,那條肮髒的小巷,滿手鮮血的李二牛,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王有財……都漸漸被他抛到身後。
李元寶站在清朗的天空下,深深的吸上一口氣,心底裏面又快活起來。
他和他的姐姐,現在都好好的,一世平安。
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