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術

和池清的浴室相同的位置,應該挂着鏡子的牆面上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塊明顯的白痕;白痕的四角還各留着一個螺絲孔,顯然是後來被卸掉的。

為什麽要把配好的鏡子拆了?池清順嘴問了句:“你這的鏡子碎了?”

“沒有啊。”外面的人說。

“那你怎麽特地把它卸了?”

停了一會兒,外面才傳來回答。

“鏡子不好,”珀西瓦爾說,“在我家鄉的傳說裏,不好。”

……什麽意思?池清朝外探出個頭去,看到珀西瓦爾十分嚴肅地皺着眉頭。

“用你們的話說,是‘不吉利’,”珀西瓦爾說,“鏡子集齊了水火土風四種元素,一般情況下,不能放在家裏。”

……外國還有這樣的迷信?池清扁扁嘴。

“而且,鏡子會串通……打通……溝通……”珀西瓦爾皺着眉想了想,終于選了一個合适的詞,“會連通別的世界,不能放在家裏。”

池清收起那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了。

鏡子會連通別的世界——這句話,現在的她,比較相信。

她又轉頭望了望浴室裏空無一物的牆面。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真的是用鏡子,連通了“別的世界”?

(然後那個人就從鏡子裏……)

——“池小姐,這裏擦完了,我去收拾走廊。”客廳裏的人喊了一聲。

Advertisement

池清回過神來:“別用我的拖把拖外面,你自己找點抹布什麽的擦吧。”

說着她走出浴室,看到珀西瓦爾正好打開大門,一腳跨出門外——手裏握着她剛買了沒幾天的新拖把。

“……哦,好的。”珀西瓦爾收回了手,把拖把遞還給她。

拖把的長柄斜斜一劃,不巧碰翻了旁邊櫃子上的東西。幾本書撲簌掉下,毫不意外地落在地板上的水坑裏。

珀西瓦爾頓時眉毛一皺,眼睛一擠,嘆了口氣,露出一副“又來了”的表情。

“……不好意思。”池清說着蹲下來,幫他撿了書。還好封面都是塑封的,把水擦了就行。

“不不不,是我的錯,”珀西瓦爾說,“我總是……那個詞怎麽說,大手大腳?毛手毛腳?笨手笨腳?”

确實笨手笨腳,池清想。光是她自己目睹的,就有這麽三四回了。

“不過你不是魔術師嗎,”池清說,“我以為你們這一行,至少反應都很敏捷——”

說錯話了。

雖然意識到的時候,不該說的已經差不多全部說完,面前的卷毛青年也紅了臉低了頭,像只在鍋裏蜷成一團的大蝦。

“所以我還是學徒。”小聲說的。

池清含糊着應了一聲,剛要換個話題趁機撤離,裏面的水管師傅探出身來了。

“這老外還是魔術師?”他看看池清,又看看莫西瓦爾,“嘿嘿”笑着咧開嘴,“那給咱們露兩手?”

眼睛閃閃發亮,仿佛看見一只會翻跟頭的猴子。

“好啊。”珀西瓦爾意外爽快地答應了。

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沒有那麽笨手笨腳,他利索地找了副撲克牌,利索地洗牌,切牌(中間掉了兩次),然後把牌在桌上推開一攤,正好是個完美的扇形。

這倒是挺熟練的,池清想,大概是他們的基本功。

然後珀西瓦爾抽了十張牌,在桌上翻面攤開。他擡眼看看池清,做了個“請”的動作:“選一張自己喜歡的。”

池清還沒動,水管師傅搶先伸手一點:“就這,草花Q。”

魔術師學徒臉上紅了紅:“不是的……不用告訴我,你自己記住就行了。”

“噢,可以可以,”水管師傅連連點頭,“那我換一張……好,記住了!”

池清想了想,大概知道這是要玩什麽了。

然後珀西瓦爾收起那十張牌,混在一起,放回牌堆;他又作勢對着整疊牌吹了口氣,重新把上面十張放到桌面上。

“你心裏想的那一張,已經不在現場。”珀西瓦爾說,嘴角浮起一絲神秘的笑容——符合行業标準的神秘笑容。

然後他掀開了第一張牌。

接下去,是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所有的牌都翻完的時候,水管師傅“哎呀”一聲,瞪大眼睛,看看桌上的撲克牌,看看珀西瓦爾,又看看池清:“真的,我挑的那張方片9不見了!”說着他又重新把十張牌看了一遍:“真不見了,沒了!”

魔術師學徒眯着眼笑,笑得含蓄又得意。

“你還真會變魔術啊,”水管師傅說着,拿起桌上的撲克牌翻來覆去地看,“這是怎麽弄的?你怎麽知道我想的是方片9?”

“他不知道你想的是方片9,”池清說,“他就是重新拿了十張牌——不管你想的是哪張,肯定都不見了。”

……完了,又嘴快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該說的又全說完了。池清趕緊打住話頭,悄悄瞥眼看面前的兩人。

兩人的表情都十分僵硬。

水管師傅臉上驚奇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皺了眉頭眯了眼,又看看珀西瓦爾,嘴角一扁:“原來是這樣啊……”

意味深長的語氣。

“……不是,雖然原理很簡單,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的,”池清說,“這個要求手速和技術……你看,你剛才不是就沒發現嗎?”

雖然竭力補救,還是為時已晚。

水管師傅嘴上“對對”“有道理”地客氣着,還是掩不住滿臉的索然無味;他又說了幾句,就轉回去繼續修管子了。

珀西瓦爾不說話,一張張收起桌上的牌,歸攏,疊好,放進盒子……落寞得像條獨自淋雨回家的小狗。

“……對不起。”池清小聲說。她當然知道當面揭穿魔術手法是相當不厚道的行為。

(但水管師傅說了句“你怎麽弄的”,她就一時沒忍住。)

“沒事,”珀西瓦爾說,“本來也就是個活躍氣氛的小游戲……”

說着他抽了一下鼻子。

氣氛不但沒有活躍起來,反而使勁尴尬了下去。池清待不住了,悄悄伸手拿過自己的拖把,朝門口挪了一步:“那我先走了……”

“嗯,再見,”珀西瓦爾揚起一張紅彤彤的臉,朝她笑笑,“今天謝謝你了。”

拆了他的臺,還要受他的謝……池清扁扁嘴,轉過臉去。

——她突然看到眼前的櫃子上放了一疊舊報紙,全是英文的,最上面的那一頁,印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照片差不多占了整版,剛才或許是被壓在那幾本書下,池清才沒注意到這上面的熟人。

熟人穿了一身修身的演出禮服,高揚起頭,挺直了腰,站在舞臺上朝鏡頭揮手致意。報紙是黑白的,但他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還有眼中閃爍的光彩,依然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英文報紙,池清這草草一眼,只看懂了标題——“再見,梅林!”

看這排場……他還是個明星?

池清還沒多看上幾行字,一疊書從旁邊落下,正好壓在“梅林”臉上。

“謝謝池小姐今天幫忙,下次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告訴我。”珀西瓦爾說着,腼腆地笑笑。深褐色卷發配着藍綠色的眼睛,讓他看上去像一只挪威森林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壺 的地雷,付水管師傅的工錢

感謝 壺x10 的營養液,給表演失敗的人的巧克力牛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