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貓咪
池清不知道公寓能不能養寵物, 但作為一個有潔癖, 有強迫症, 喜歡安靜不想被打擾的處女座, 她本人不歡迎任何會掉毛, 會“吱哇”亂叫,且無法溝通的動物出現在自己生活中。
大學的時候, 室友曾經在寝室養過一只小貓,養了一周——那一周簡直是池清大學時代最大的噩夢。
深色衣服永遠粘滿貓毛,寝室地板上到處是貓砂顆粒, 桌子上絕對不能放杯子盤子等一系列推了會滾摔了會響的東西;不管白天黑夜,這才斷了奶的小貓随時有可能“啊嗚啊嗚”地大叫一通——而它大叫的原因, 可能是喊人去收拾一堆還冒着熱氣的……那個。
那幾天裏,池清每次洗完臉, 都要用幹淨的睫毛刷小心翼翼地刷好幾下睫毛, 才能把挂在睫毛上的貓毛清理掉, 避免它們飛進眼睛。
幸好小貓只待了一周就被室友帶回家去——不然池清已經準備租房走讀。
聽到珀西瓦爾的提問之後,以上經歷頓時在她腦中迅速回溯了一遍。
“你要養它?為什麽?”池清皺了眉頭。
大概是沒料到還會有一個“為什麽”, 珀西瓦爾也是一愣, 然後用不太熟練的中文, 磕磕巴巴地說:“它太小,這裏……不安全。”
說着,他拉開外套的衣襟,把那只土黃色的小貓塞進衣服內袋。
小貓看上去才兩個月大,珀西瓦爾一只手就能抓住它;它也一聲不吭, 十分配合地任他擺布。
只是這貓咪始終勾着脖子,把腦袋緊緊埋在爪子底下,一次都沒有擡過頭;要不是那對小耳朵時不時晃動兩下,池清幾乎要以為它已經……呃。
……可能是被昨晚的爆炸吓壞了,池清想,如果真是,那确實怪可憐的。
小貓突然動了一下,在珀西瓦爾的口袋裏翻了個身;細長的尾巴飛快地一甩,像條小蛇似的落進袋裏。
這動作極快,僅僅不到半秒的時間——但池清還是看到它的長尾上,隐約閃過淺金色的光芒。
不像是普通的街頭貓咪會有的毛色。
池清湊近一步想看個仔細,珀西瓦爾已經把貓塞好,拉上了外套拉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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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朋友的店現在準備怎麽辦?”實習魔術師換了個話題,“要重新開業的話,又要再裝修一遍……”
“我也不知道,”池清扁扁嘴,“她說上周生意好得不得了,昨天也是,忙都忙不過來,她可高興了,還打算雇個店員……結果就高興了這麽一會兒……”
“我的家鄉有個說法,”珀西瓦爾說,“好運氣就像香水,雖然甜美芬芳,但只能停留幾個小時……哦,對不起……”
池清收回了瞪他的視線。
“反正明天下了班,我去醫院看看她,”池清說,“也沒什麽好瞎猜的——她肯定比我想的還煩。”
“如果還準備重新開業,我建議換個地方,”珀西瓦爾突然說道,“不要在這兒了,至少不要在原來的舊址。”
池清一愣:“為什麽?”
雖然她也開始覺得這地方實在有些奇怪,但比起“風水”“晦氣”“邪門”這些玄玄乎乎的說辭來,她更想聽到一個能令她信服的原因。
而不是用一句“風水不好”,就把什麽都打發了;就像用一個“托”字來簡單粗暴地解釋一切魔術手法。
“為什麽最好換個地方?”池清又問了一遍。
“有人在這裏投了餌。”珀西瓦爾說。
……餌?
這句話實在過于玄妙,甚至超過了“風水不好”。池清直接懷疑,說話的人是不是搞錯了某些中文詞義,才會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句子。
“‘餌’是什麽東西……?”池清皺了眉頭看他。
珀西瓦爾剛張了張嘴,他懷裏那只貓咪“嗚嗚”突然地叫了幾聲。于是珀西瓦爾顧不上說話,立刻拉開外套,一邊輕輕拍口袋裏的小貓,一邊嘴裏“喵喵咪咪”地哄着,然後擡起頭,朝池清說了聲“我先走了”,就轉過身離開了。
池清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混入人群,那句話還梗在腦子裏,讀不懂,猜不透。
……有人在這裏投了餌?
周一傍晚下班後,池清買了花和水果,直接去了醫院。陸思甜剛換完繃帶,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不少。看到池清進去,她坐在床上招呼了她一聲,然後客客氣氣地笑了笑。
“你身體好了嗎?”陸思甜說,“還把你給連累了……沒有耽誤你工作吧?”
她的臉上有好幾處傷疤,只能小幅度地動動嘴,說些簡單的句子。
池清當然搖搖頭,然後問陸思甜的恢複狀況,問她什麽時候出院,問她愛吃什麽想吃什麽;一邊小心翼翼地問,一邊小心翼翼地答,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天爆炸的事。
但這場小心翼翼的記者會上,陸思甜總有些心不在焉,經常走神;雖然說話的時候在笑,但眼神依然十分消沉。
看她的樣子,池清覺得還是先走為妙,不打擾她休息。
“池清。”陸思甜突然叫了她一聲。
池清馬上擡眼看她。
陸思甜抿了抿嘴,幾次欲言又止之後,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你說……我接下去該怎麽辦?”
這個話題太大太沉,池清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接。
“之前沒告訴你,我是辭職借錢來這兒開店的,”陸思甜說,“在老家工作了幾年,錢沒賺多少,氣倒受了一肚子……最重要的是,老板一句話定生死——你再努力再拼命,老板讓你滾,你就得滾。”
“……嗯,”池清點點頭,“其實我也差不多。”
“那時候我就想,要不自己開個店吧,至少自己能做主,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所以我跟家裏人吵了一架,腦子一熱,帶上這些年的全部積蓄就過來了,”陸思甜說着,嘴角一抽,費力地笑了笑,“我真是想得太美了……現在錢沒了,業也沒創起來,親戚朋友得罪了一圈,連自己也……”
她低頭看了看滿是血痂的手臂。
池清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想起陸思甜當時說,“這樣的機會以後不會再有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天生意突然好起來,我還以為總算要轉運了發財了,沒想到只是讓我高興一下——然後才摔得更痛,”陸思甜說,“我真搞不懂,老天爺到底是要幫我還是要搞我?如果只是想把我摁死在地上,何必費這麽大勁?直截了當把我炸死不就行了?要是死了,我至少還不用付這醫藥費!”
她越說越激動,臉上的傷口在肌肉的牽扯下裂開,膿血和藥水交混着順着臉廓流下。
“……你先靜靜,”池清趕緊扯了一張紙巾,湊過去小心地拭去她臉上的血水,“別想這些……那個外國人不是也說嗎,越覺得自己倒黴,倒黴的事越會找上來。”
陸思甜瞥眼朝她一望。
“我天天都想着要走運,天天都想着要成功……也不見得有好運氣來找我,”陸思甜說着,擋掉池清的手,“讀書的時候還有宏圖大志,現在只想養活自己——可就連這點小願望,要實現起來都這麽難。”
池清不說話了。
也許這種時候應該順應情況,說些安慰的話——比如鼓舞人心的雞湯,輕柔溫暖的打氣;但她自己都不信這些,又怎麽用這些輕描淡寫的套話去應付別人?
池清又坐了會兒,削了個蘋果,切成小塊碼在盤子裏,放到陸思甜手邊,然後就離開了。
她削的蘋果皮粗細均勻,一絲不斷。
當前時間是晚上9點,從醫院出來之後,池清回家吃了飯,就坐在電腦前,對本期稿子進行最終修改。
截稿日就在後天,本來按照池清的工作計劃,時間十分充裕,絕對可以按時付印——但現在情況有變,她一時也沒法保證任務能不能順利完成。
池清已經改了不下五版草稿,都沒法讓自己滿意。
事到臨頭,再換個主題也來不及了;池清抓着頭發,仿佛能從發根裏揪出一點思路來。
——“嘩啦!”
對門傳來什麽巨大的動靜,把她剛剛從頭發裏揪起來的那點靈感打散了。
——“呯咚!”
又一聲。
池清皺了下眉頭,在門外響起第三聲“咣當”的時候,拉開抽屜,拿出自己的降噪耳機,戴上,打開。
世界頓時安靜,一秒沉入海底。池清緩了口氣,重新把手放上鍵盤,準備敲下第一個字。
——她的門鈴響了,降噪耳機都降不了的噪音。
加班中的編輯的神經頓時緊繃,池清把耳機一摔,從椅子上跳起,大步走到門前,氣勢洶洶地一把拉開大門。
“……不好意思,”門外的卷毛紅着臉,垂着眉,十分抱歉地笑,“池小姐……你家裏,有牛奶嗎?”
“牛奶?”池清皺了下眉。
珀西瓦爾又是臉上一紅,慌忙解釋道:“本來我是準備去附近超市買的,但是我怕走開太久,裏面那位小朋友……”
他還沒說完,對面屋子緊閉的門後又傳來“乒乓!”一響,接着是一陣多米諾骨牌似的玻璃碎裂聲。
珀西瓦爾頓時皺起眉頭,大大嘆了口氣。
“你也挺不容易的。”池清說。
“沒辦法……”
“不過這貓這麽能鬧?”好像才兩三個月大,一只手就能提起來,能搞出多大破壞?
珀西瓦爾微微抿了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家也沒有牛奶,”池清說,“要不你看着貓,我去買吧。”
對面的卷毛頓時眼神一亮,連連點頭:“那麻煩池小姐了!”
不麻煩不麻煩,池清心想,如果這樣能讓那只猛獸的動靜小點,別發出這麽多聲音,一點都不麻煩。
于是池清下樓出門了。雖然珀西瓦爾說的是牛奶,但她為數不多的動物飼育常識還是驅使她多走一條街,去寵物店買了幾盒羊奶。
30分鐘後,池清回到公寓,上樓,敲了敲對面鄰居的門。
門開了,但只開了一條縫。
“謝謝池小姐,”門縫裏的卷毛紅着臉笑,接過她手裏的袋子,“我轉錢給你。”
他說話的時候,有一片影子在他身後的牆面上晃過,好像是什麽動物在奔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你給我起個名字吧x10 的營養液,給貓咪的羊奶
貓毛挂在眼睫毛上的折磨經歷過的人才懂(抽煙)